“這,這......”溫體仁呆住了,不知道說什么好。
對整頓胥吏溫體仁是支持的,畢竟現在的胥吏實在是爛透了。但胥吏做州縣官員,甚至入朝做六部高官,完全顛覆了他的認知。
士子們辛苦讀書,十年二十年,運氣好考中進士,方能做官,而這些胥吏竟然也能做到和他們一樣的位置,對也是經歷殘酷科考的溫體仁來說,實在是難以想象。
洪承疇能明白溫體仁此時的心情,嘆道:“胥吏這等身份低賤之人也能當官,開始的時候我也無法接受。然而細想一想,過去的官制實在太不合理。
讀書士人經歷苦讀方能考取功名不假,但正因為如此,進士舉人們只顧讀四經五書,從來不了解具體民事。反而是這些胥吏,整天和百姓打交道,熟悉各種政務。當官的不了解政務,自然為小吏所欺,當的是什么官?那么何不從小吏中逐級選拔官員?”
溫體仁嘆道:“這樣好是好,但恐怕會遭到朝堂所有官員反對。”
朝堂上官員都是進士出身,對自己的功名最是自矜,豈能容忍小吏出身的和他們共列朝堂?這種方法傳到朝廷,定會惹起軒然大波,會遭到多大阻力可以想象。
“只要天下百姓滿意支持就行,朝廷官員他們又算個什么!”朱由檢冷笑道。
溫體仁苦笑。在皇帝面前,朝廷官員確實不算什么,但是朝廷官員卻代表著天下府縣官員,代表著天下士紳。皇帝這種選官辦法等于是徹底取消科舉特權,必然會遭到天下官紳劇烈反彈。
至于天下百姓,當然會支持的,最起碼這些新選的官吏廉潔遠勝于以前。
溫體仁終于明白了,皇帝之所以離開朝堂南巡,就是知道這種改革辦法在朝堂上根本通不過,所以才在山東搞出這么多事情,是打算來一場自下而上的革命啊。先把底層官吏換一個遍,把地方府縣牢牢掌控在手中,到時朝廷官員反對不反對已經沒有意義了。
可是大明有十三個布政司,難道皇帝打算一個一個的親自去做這些事嗎?朝廷官員又不是傻子,天下士紳更不是傻子,眼看著皇帝所到之處,官吏士紳被抄家殺頭,豈能沒有反彈?
“方法是好方法,但臣唯恐施行起來太難。大明有十三布政司,有上百個府,有上千縣,每個縣又有上百之官吏,需要的吏員實在太多太多,吏員的選拔,從吏員到官員的升遷,管理監督,這些實在太難。”溫體仁嘆道。
現在的胥吏是爛透了,但誰能保證新招納的吏員不爛?這么多胥吏如何監督官制他們,也是個問題。
“所以需要一個完整的制度,包括吏員的招納、業績考核、獎懲、升遷,監督等一系列事情。拿吏員招納來說,可以由各省舉行吏考,考中者方能為吏。”朱由檢淡然道。
“那科舉呢,完全取消嗎?”溫體仁忙道,這是他關心的問題,也是天下官紳都關心的問題。
朱由檢想了想:“科舉不會完全取消,仍然可以舉行,但考中者不直接授官,而是在朝廷直屬衙門為吏,以后必須做出一定業績有經驗者方能為官。
以后,六部官員必拔自府縣,而縣令,則由做出業績的吏員提拔而成。考中進士便可為官,這種情形在以后的大明不會再出現。
科考仍分為會試省試,省試由各布政司舉辦,不拘良賤,不拘是否秀才生員,只要是大明百姓皆可參加,考中者分到地方為吏。
會試則由朝廷舉辦,考中者可分到朝廷各個衙門為吏。”
“不拘良賤,不拘出身,皆可參加,這樣的話恐怕報名者會非常之多。”溫體仁嘆道。而且這樣的話,便是考中又哪里還有以前舉人進士的尊貴?
朱由檢微笑,就是要把官紳的尊貴地位給逐漸剝奪,以后大明的官吏將不會有現在這么多特權,什么士紳不繳納稅賦,將會完全消失。
“二位愛卿,這種制度也是朕考慮到科舉之弊端才想到的,但事關重大,眼下暫時無法施行,二位愛卿暫時不要外泄。朕把科考改革之事托付給二位愛卿,自今日起你們就此事細細思索,制定出一個完善的制度來。”朱由檢道。
改科舉為吏考的事情是朱由檢借鑒魂游時看到的畫面,但是他也只是走馬觀花,對后世的制度所知甚少,故只能提出一個概念,具體的措施還需要洪承疇、溫體仁這樣的聰明人來補充。
“臣自當竭盡全力!”洪承疇、溫體仁同聲答道。
特別是溫體仁,一改剛剛的沮喪,重新恢復了精神活力。皇帝把這樣重要的事情交給他,意味著對他信重,能一手制定推行天下的制度,這是何等的榮耀!
“太祖之時,因為丞相胡惟庸謀反,取締了中書省取締了丞相一職,分設六部管理天下事務,而大事皆由皇帝一人決定。
然而太祖精力旺盛,一人能處理天下事務,后世的皇帝豈能都如太祖一樣,故后來才有了內閣協助皇帝。到了今日,內閣之權力已經不亞宰相。
然內閣畢竟名不正言不順,有宰相之實而無宰相之名,故因此常引起朝堂政爭。朕常常想,是否應該恢復秦漢之時的宰相制度?
二位愛卿,可幫朕想一想是否可行?”
這一刻,不止溫體仁,便是洪承疇的心都砰砰狂跳起來。
宰相啊,這是所有官員的終極夢想!
然而在大明,一個官員做的再好,頂多成為內閣首輔,即便成為首輔,也只是輔臣,而非名正言順的宰相!
現在最受皇帝信任的便是二人,若是真設丞相的話,必然會從二人中出。
“陛下,太祖有遺訓,后世皇帝不得設立宰相一職。”溫體仁聲音顫抖著道。
朱由檢啞然一笑:“太祖時胥吏還能做官呢。時過境遷,只要大明能變得越來越好,想必太祖爺不會怪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