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聽到皇帝要調遼東禁衛軍來山東的“傳言”時,曹于汴驚駭的幾乎說不出話來。若是事情為真,那意味著什么他心里非常清楚,皇帝是要大開殺戒啊,山東必然一片糜爛......
“快尋船渡河!”曹于汴顧不得休息,急不可耐的催促道。
迅速的渡過濟水,再次乘坐馬車趕往濟南城,車夫拼命揮舞著鞭子,馭馬四蹄奮飛,曹于汴仍然覺得太慢,不時的催促跑的再快點。
等終于到了濟南城時,拉車的馭馬幾乎要累癱......
“陛下,左副都御史曹于汴來了。”王承恩輕聲稟告。
跑的倒是挺快,可惜來晚了,自己該做的事情都做了。朱由檢微微一笑,命人召曹于汴進來,然而看到曹于汴時,朱由檢還是愣了,就看曹于汴滿身灰塵,神色格外憔悴,腳步蹣跚幾乎走不動道......
“老臣叩見陛下。”曹于汴哆嗦著就要磕頭行禮。
“免禮,快給曹卿賜座!”朱由檢忙不迭的吩咐道,生怕曹于汴一頭栽在地上死在自己面前。
“聽說陛下下旨征調遼東禁衛軍來山東,不知可有此事?”曹于汴顧不得說其他的,直接了當問道。
朱由檢微微點頭:“確有此事,調兵使者昨日剛走。”
“老臣敢問陛下,為何要調兵前來山東?”曹于汴立即問道。
朱由檢微微皺眉,沉吟著該如何回答,調兵前來對付士紳官吏,這個理由實在說不出口。官吏是朝廷委任的官吏,士紳是通過科舉考試考得功名的士紳,自己身為皇帝,哪有調遣大軍對付官吏士紳的?說出來根本立不住腳。
官吏犯罪,朝廷自有制度處置,督察院大理寺,皆是為犯官所設。士紳犯法,自然有地方官府處置,貌似也用不著動用軍隊?
說實話,朱由檢越過朝廷體制,擅自處死貪官污吏,動用軍隊抓捕士紳地主,自行委任官吏,從某種程度已經過線了,是對現有體制的破壞。
“兗州、青州山區皆有流民造反,很多反賊占山為王時常騷擾地方,東昌府更有響馬十多股,威脅著運河一線,所以陛下才決定從遼東調遣禁衛軍兩萬人來山東平亂。”一旁的洪承疇替皇帝解釋道。
曹于汴深深的看了洪承疇一眼,向朱由檢拱手道:“即便山東有些流民作亂,又能有多少氣候,調用地方衛所軍隊鎮壓便可,何必千里征召遼東大軍?大軍開拔,靡費無數,豈不是給朝廷給山東百姓增加負擔?臣請陛下收回成命!”
朱由檢猶豫了一下,沒有作答。
“陛下可聽說過宋時張元?”曹于汴突然問道。
朱由檢想了想,感覺沒有印象,微微搖頭。做了兩世皇帝,他其實并沒有讀太多書,學問著實有限,對前朝的人物典故并不太了解,根本沒有聽說過張元這個人。
“張元乃宋人,因為屢試不第,對大宋朝廷心懷不滿,便叛宋投降了黨項人李元昊,輔助李元昊建國成立西夏,被任命為西夏丞相,后來更是輔助李元昊在好水川之戰大敗宋軍,斬殺一萬多宋軍,使得西夏成功在陜北立穩腳跟。”洪承疇對朱由檢解釋道。
“原來如此,這張元僅僅因為屢試不第便投降異族攻打母國,簡直是不忠不孝。”朱由檢鄙視道。
“確實如此。”曹于汴點點頭贊同朱由檢對張元的評價,然而話鋒一轉,“不過有句俗話叫做良禽折木而息,又有句俗話叫做學得文武藝、貨賣帝王家。張元既然能輔助李元昊稱帝成就大業,可見其能力非同凡俗,而宋朝卻不能識人而用,張元另投他國也有情可原。
天下是天子之天下,也是天下人之天下,天子有道,則四海英杰紛紛歸附,學成文武藝、貨賣帝王家,天子無道,則雖親信之臣也會背之而去,這便是良禽折木而棲。故出了張元之事后,宋仁宗痛定思痛,對天下讀書人更加優容,屢次科考不中者,皆可簡拔為官,使得野無遺賢,故雖然前宋武力極弱,但亡國之時仍然有無數士子寧死不投異邦,甘愿自殺殉國,遂有陸秀夫背宋帝跳海之時,十萬士子百姓跟隨跳海殉國之壯舉!”
這是拿張元例子諷刺自己,說自己對待士人殘暴啊!朱由檢深吸一口氣,忍著怒火道:“那曹副憲說說,我大明對待士人又如何?可比得上前宋?”
曹于汴不得不承認道:“大明對士人自然也優容有加。”
在大明,士紳地位無比崇高,入朝為官回鄉為紳,不繳納稅賦不出徭役,除了官員們俸祿遠不如宋朝,就士紳特權來說,并不比宋朝士人差,對此,曹于汴無法否認。
“既然我大明對士紳優容有加,若是大明亡國,會不會有十萬士紳為大明殉國?”朱由檢繼續問道。
“這個......”曹于汴猶豫了一下,不知道如何回答。一是提到大明滅亡十分不吉利,再就是他也無法確信,會有多少士紳真的愿意殉國。
朱由檢閉上了眼睛,深深吸了口氣,這一瞬他回想起了上一世北京城被李鴻基帶領大軍攻破時,確實有少部分官員自殺殉國,但更多官員卻爭著搶著迎接順軍入城,跪著乞求大順封自己官職。朱由檢想起南明小朝廷滅亡時,江南各省紛紛投降,建奴幾乎兵不血刃傳檄而定,只不過那多爾袞出了昏招下令明人剃發易服,才使得江南各地紛紛抵抗。
那些抵抗建奴的江南士紳,更多的是為了保住頭發服侍,而不是真的忠于大明。
大明不是對士紳不好,而是對士紳們太好了,才使得他們不知道感激,以為一切都是理所當然,都是自己十年寒窗考取功名應得的報酬!在大部分士紳心中,只有他們自己的私利,心中根本就沒有大明,對這些士紳來說,誰坐天下根本無所謂,大明滅亡也無所謂,反正他們在新朝也一樣做官。
朱由檢越想越覺得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