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仗打的是實力,拋開一切陰謀算計之后,戰斗的勝負最終還是要靠實力來說話。
就指揮方面,孫傳庭并沒有出現太大的問題,一切都是中規中矩,奈何手下軍隊實力相差八旗兵實在有些遠。
黃臺吉的每一個意圖孫傳庭都看的很清楚,知道黃臺吉打的什么主意,但卻不得不按照黃臺吉的意圖去分兵,不然的話,左右兩翼便會被八旗兵攻破。
而分兵的結果便是手中再也沒了多余的預備兵力,然后建奴傾力殺來時,只能靠著中軍硬抗。
足足萬余養精蓄銳良久的八旗兵替換了漢軍火銃手,向著明軍中軍殺來,一下子便打的明軍中軍不斷后退。
而此時,孫傳庭卻什么都做不了了,已經沒有了多余的兵力去支援,他唯一能做的便是親自擊鼓,鼓舞士氣。
“咚,咚,咚”
激昂的鼓聲響起,氣勢雄渾、撼天震地,聽在明軍士兵耳中,不由得心臟隨著鼓聲一起振動,心中的戰意不由自主的被激發了出來。
很多遼西兵回頭看去,能看到高大鼓車上孫督師奮力擊鼓的身影。
帥為三軍之膽,有帥如此,三軍自然會拼命。雖然戰力不如建奴八旗兵,但遼西兵仍然都在奮勇廝殺著。
然而很多時候,緊靠一腔血勇是不夠的。
黃臺吉此次派出的是上三旗精銳,還有一半的護軍營八旗,戰力實在是強悍無匹。而明軍中軍雖然也算是比較精銳的部隊,但還是無法和八旗精銳相比,再加上他們和漢軍火銃手廝殺了良久很是有些力疲。
結果便是,交戰未有多久,中軍士兵便被打的節節后退。
“張犇,你帶著家丁隊上!”看著前面士兵已經頂不住了,負責指揮中軍的副將張存仁沉聲說道。
“這,是,將主!”張犇遲疑了一下,看張存仁神色不善,還是連忙答應,帶著三百家丁沖了上去。
家丁,將領們私屬親信,厚薪供養,論戰力遠超一般明軍士兵,向來是將領們最大的依仗,戰時護衛將領左右,保護將領安全,隨著將領破陣殺敵。對很多明朝將領來說,手中家丁便是他們實力地位的最大保證。
一般而言,不到危急關頭,將領們絕對舍不得拿家丁去硬拼。便是到了危急關頭,很多將領也舍不得,一看情形不對便帶著家丁逃離戰場,從而使得整個戰役大敗,這樣的情形,在明末非常普遍。
眼看著中軍不敵建奴,張存仁其實也想撤退,想帶著家丁逃離戰場,但他卻不敢。因為他一旦逃離戰場,本人罷官鎖拿不說,他在京師的家眷也都會受到牽連。不得不說,孫傳庭到遼西后,把所有遼西將領家屬弄到北京絕對是一出絕妙的好棋!
硬拼,家丁會全部折損,自己會戰死,可好歹是光榮殉國,在京師的家眷會得到朝廷撫恤,自己的兒子可以獲得萌蔭出人頭地。相反,若是自己率家丁逃了,必然身敗名裂不說,家眷都得受到牽連,子孫將再無出頭之日!
得失很容易算清楚,便不難做出抉擇。很多時候,不是很多人選擇背叛,而是背叛的成本太低。
張存仁,另一個時空也選擇了背叛大明,跟了建奴以后,做到了閩浙總督,做到了建奴朝廷的兵部尚書。而這一世,他卻選擇了死戰。
三百家丁壓上去,形勢一下緩和下來。這些家丁裝備精良,戰力不亞于精銳八旗。而雖然是數萬人的大戰,但處在正面交鋒的根本沒有那么多人,也不過是最前排的士兵互相廝殺而已。
三百家丁都身穿重甲,體力和戰技都很強悍,一直以來餉銀是其他士兵兩倍以上,正是出力的時候,他們的加入雖然不至于改變戰場態勢,但抵擋一段時間卻毫無問題。
眼看著局面稍微緩和,張存仁并沒有松口氣,心仍然在提著,因為他看到不時有家丁受傷死去,這里的每一個家丁,都是他的心頭血啊!
靠著張存仁家丁們的死戰,中軍局面算是暫時緩和下來。然而就在此時,左翼突然崩了!
左翼,在孫傳庭連續派了兩支預備兵后,靠著兩倍的兵力,算是擋住了建奴的進攻。左翼副將劉應國也很勇猛,率領家丁廝殺在最前列。
然而就是他太勇敢了,受到了建奴的重點關注,指揮作戰的豪格調來了幾十個神射手,專門狙殺劉應國。
數十支羽箭同時射向劉應國,大部分被劉應國身邊的家丁用盾牌當下,但還是有數支透過重重盾牌,射在劉應國身上。若是射在身體其他部位還不要緊,畢竟劉應國渾身都是厚甲抵擋羽箭還是沒有問題的,不至于重傷。偏偏一支羽箭射的太準,從盾牌間隙中穿過,正射中劉應國眼睛,直透腦海,劉應國當場斃命。
負責指揮的將領一死,左翼明軍頓時一片慌亂,豪格帶著白甲護軍親自發起沖鋒,向著明軍發起猛烈的攻擊。沒了主將,左翼明軍哪里還有心抵抗,一下子便潰了。
一兩萬明軍潰逃,小部分退往中軍,想著背靠中軍重整旗鼓再戰,大部分明軍則不管不顧四散而逃。
中軍處,孫傳庭見勢不妙,連忙傳下命令,命趙率教率領本部騎兵出擊,牽制建奴給中軍重整防御的時間。
趙率教得令后,立刻率領剩余的千騎出擊,向著豪格部沖去。激烈的大戰使得這些來自山海關的騎兵也紅了眼睛,這一刻沒人再去想多余的戰馬會不會折損,都只有一個念頭,沖過去,纏住建奴,為中軍贏得重整防御的時間。
千余騎兵攜帶著同等數量的備馬,兩千多匹戰馬,上萬只馬蹄,踏在冰凍的雪面上,向著左翼的建奴猛沖過去。
正在潰逃的明軍見無數戰馬沖來,一個個嚇得連滾帶爬,而趙率教對這些潰兵卻根本不理會,更不在乎騎兵是否會踐踏到自己人,在決定國運的大戰面前,區區一些潰兵算不了什么,根本不會放在趙率教眼里。
現在趙率教要做的是迅速提升馬速,這樣才有可能沖破建奴隊列。
在這么大規模的戰斗中,孫傳庭知道這千余騎兵發揮不了什么作用,所以基本上把他們當做哨騎使用,沒想著讓他們出戰。所以在剛剛的戰斗中,千余騎兵都下馬呆在中軍,一直默默看著戰斗,看著無數百姓在建奴驅趕下沖向明軍陣列,看著各路勤王軍被百姓沖潰,看著遼西兵在孫傳庭的帶領下頂住了百姓沖擊,獨擋建奴大軍!
趙率教是個真正的軍人,是個看到打仗就激動的鐵血軍人,都說什么樣的將領練出什么樣的兵,他手下這些騎兵也和他差不多。也許平日里都有些小算計,但戰時絕對不慫。
看著激烈的戰斗,趙率教及手下騎兵早就憋了一口氣,而現在,終于到他們出戰的時候了。
戰馬踏著殘雪,寒風撲面而來,千余鐵騎緊閉著嘴巴,催動胯下戰馬,向著剛剛沖破左翼明軍的建奴護軍營猛撲過去。
沒有人再用三眼火銃,而是不約而同的拿出了長長的騎槍,槍桿夾在腋窩,鋒銳的槍鋒指向建奴。對面是身穿厚甲的建奴護軍,三眼火銃沒有騎槍好用。
劈手砍死了一個頑抗的明軍,豪格長出了一口氣,一抬頭,大隊的明軍騎兵從遠處奔馳而來。
“列陣!”豪格當即怒吼道。他手下這些護軍都是重甲步兵,但哪怕是身穿三層鎧甲的白甲兵,也不能和高速奔馳的戰馬對撞啊。面對騎兵的沖擊,唯有列陣相抗!
不需要豪格吼叫,其他護軍也發現了遠處沖來的明軍騎兵,紛紛停止了追殺明軍潰兵,迅速的開始聚集,長槍斜指前方,盾牌迅速插入雪地中。在短短時間內,竟然列好了防御陣列,雖然不甚整齊,從中也反映了這些建奴護軍是何等的訓練有素!
看此情形,趙率教不由得面沉似水,面對形成陣列防御的重甲步兵,騎兵直接沖陣絕非好的選擇。若是手下騎兵是重甲騎兵的話還好,可自己手下卻都是輕騎兵,戰馬根本就沒有馬鎧 是直接沖擊還是選擇繞開?趙率教猶豫了片刻,眼神堅定了下來。
都這個時候了,已經無法逃避。
沖!!
“殺奴!”趙率教騎槍高舉指向建奴護軍,厲聲吼叫道,邊說邊催動戰馬加速。
然而就在這時,數匹戰馬猛地從他馬后沖出,竄到他的馬前,使得趙率教戰馬速度不得不放緩下來。
“總兵,就讓俺紀開替您打頭陣吧!”一個年輕百戶回過頭來,沖著趙率教笑道,然后拔出短刀刺向胯下戰馬臀部。
被幾個騎兵有意的夾持,趙率教根本無法提起馬速,只能眼睜睜看著那叫紀開的百戶催動戰馬,第一個撞向建奴隊列。
越來越多的騎兵超過了趙率教,跟在紀開馬后發起了沖鋒。
“混蛋,竟然敢搶在老子前面,混蛋啊!“趙率教怒不可遏的罵著,眼圈卻紅了。
雙方越來越近,沖在沖在最前面的騎兵已經能看清建奴們猙獰的面容和如林一般指來的槍林刀陣,卻無人逃避,都義無反顧的發起了決死的沖鋒。
短刀插在馬臀上,所有戰馬都發了狂,都只知道向著前方猛沖。
劇烈的撞擊聲中,騎兵終于和建奴步陣撞上,第一批撞上的騎兵,不管是戰馬還是馬上的騎兵,幾乎沒有生還的可能。
撞上的戰馬幾乎瞬間被好些支長槍刺入馬腹前胸,當場死去,馬背上的騎兵也紛紛被摔落馬下,即便不跌死也會被無數刀槍殺掉。
然而每一次撞擊,也給建奴帶來了極大沖擊,戰馬高速奔馳的速度,便是強悍的白甲兵也無法正面硬抗,每一次撞擊,都有白甲兵被撞得吐血摔倒五臟六腑被撞得破碎,其他白甲兵拼命的補位。
一匹又一匹的戰馬撞向建奴隊列,一個又一個騎兵當場戰死,無數的明軍騎兵,如同撲火的飛蛾一般,發起了亡命的沖刺。
但他們終歸不是生命力孱弱的飛蛾,而是百戰敢死的銳士!當犧牲了百騎以后,建奴倉促布成的防線終于被撞出了一個缺口,剩下的騎兵沖向了缺口,把缺口撕扯的越來越大。
趙率教飛馬沖過缺口,騎槍透過厚厚鎧甲把一個白甲兵捅穿在雪地中,在強大的反震力到來時松開了槍桿,反手拔出馬刀向下一個八旗兵劈去。
然護軍就是護軍,戰力和強大的作戰意志絕非一般軍隊能比,在倉促組成的防線被明軍騎兵沖破后,這些護軍并未緊張,而是紛紛拿著手中武器,就近聚集,殺向沖來的明軍騎兵,把手中刀槍不管不顧往沖來的騎兵揮舞。
不時有建奴護軍被砍倒,也不時有騎兵戰馬被砍中摔倒在地。
戰斗瞬間進入了白熱化,而趙率教所部騎兵根本不敢停留糾纏,而是策馬奔馳,只把手中武器揮向途徑的建奴,砍中砍不中都顧不得去看,絲毫不敢停留失去速度。
片刻之后,明軍騎兵沖過了左翼建奴隊列,在遠處停下來重新集結,趙率教回身清點時,發現至少損失了兩百多。至于給建奴帶來了多少傷亡,卻是誰也不清楚。但是趙率教心中清楚,至少短時間內,這數千建奴無法去進攻中軍了。
就在趙率教正要率部下再沖一次時,地面震動,他連忙扭頭看去,遠處一支建奴騎兵向著自己這邊沖了過來,看兵力至少在自己兩倍以上。而且這支騎兵速度很快,自己手下兵還未完全整好隊伍,若是再攻擊建奴護軍營的話,很可能沒有攻到前便被追上,交代在這里。
“走!”趙率教當即力斷,放棄了繼續沖擊建奴步兵,帶著手下騎兵向西北方向撤去。
先擺脫這支建奴騎兵,再重新殺向建奴步兵,不使其進攻中軍主力。趙率教清楚這個時候自己該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