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三月到六月,沒有下過一場雨,黃土地干旱的裂出一道道口子。
然而百姓們的日子卻和往年不同。若是往年,早有無數的百姓攜家帶口,加入流民行列,為了口吃的賣兒賣女。而今年,整個陜北幾乎沒有了流民。
去年皇帝御駕親征,平定了陜北的流民之亂,懲治了所有劣紳惡吏,建立了延綏鎮,然后,陜北百姓生活發生了翻天覆地變化。
官道上再沒有了四處乞討的流民,百姓們都呆在自己村里,在鄉正村長們的帶領下,展開了轟轟烈烈的抗旱自救。
朱由檢在陜北的時候,從河南關中調集了幾十萬石糧食,又從陜北士紳家里查抄了大量錢糧,這些糧食足夠陜北百姓們填飽肚子,支撐到夏糧收獲。
而且去年陜北大征兵,征召了足足三萬禁衛士卒,這些士卒糧餉待遇很好,糧餉足額按時發放,而且士兵皆脫產整日呆在營中,吃飯不用自己掏錢,每個士兵的糧餉足夠養活一家人,這也是這個夏天,陜北沒有出現太多流民的原因。
冬季的時候,延綏巡撫盧象升組織了全軍開挖溝渠,利用上凍之前,用了一個月的時間,在延安府各縣開挖了眾多溝渠,并召集整個陜北木匠,打造了數百架水排水車,把延河、北洛河、清澗河等河水引入到溝渠中,用以灌溉。
當然因為陜北地形崎嶇不平,到處都是高原溝渠,想像關中那樣開挖大的溝渠灌溉一下子灌溉幾萬頃田地基本上不可能。而且河流水位低,想把河水弄到高處也非常困難。所以想把整個陜北所有田地用河水灌溉幾乎不可能。
這里開挖的溝渠也就數里長,能灌溉數百畝上千畝田地已經很了不得。而且高處的田地根本沒法用水車把水引到田地。
溝渠能灌溉的田地好辦,溝渠灌溉不了的,只能展開自救。由村長們帶著青壯挑水澆田,效率很低,但能活一些莊稼便能多一些收獲。
由于一下子征召了三萬青壯入禁衛軍,使得各村青壯數量減少了很多,為了生產更有效率,每個鄉組織了若干生產互助組,平日里農田里的活計,各家干各家的,象種植灌溉,則統一行動。
田里的麥子早已收割,現在正在種植第二茬莊稼,按照官府的命令,今年不再種植高粱、谷子等秋季作物,而要種什么番邦來的作物,玉米和番薯,這讓很多百姓心里非常忐忑。
糧食關系著他們的口糧,這種從來沒見過的作物,讓他們有些不習慣,很不安。
“這什么番薯,就這么一條秧苗,插在田里能活嗎?”清澗縣榆樹鄉,百姓李丁看著種下的紅薯秧苗,喃喃的道。
“誰知道呢,從京師來的先生說這番薯畝產兩三千斤,怎么可能,天底下哪有這么高產量的莊稼?”同村百姓王乙也跟著道。
“說什么呢?趙先生是京師皇家科學院的教諭,聽說是禮部尚書的弟子,是陛下讓他來到咱們清澗縣,教咱們種植這番邦作物,難道你們不信陛下嗎?”村長李林呵斥道。
“額就是隨口說說,額哪敢不信陛下呢。”李丁和王乙連忙陪笑道。
他們之所以有現在的生活,全都是皇帝給他們帶來的,若是沒有皇帝,他們還是流民,全家早就不知道餓死了幾個了。在整個陜北,朱由檢現在的威望可以說如日中天,沒有人敢有任何質疑。
“記住,陛下讓咱們干什么咱們就干什么,不會錯的。”
村長李林叮囑了幾句,挑著水桶向二里外的清澗河走去。身為村長,在領著從九品武官俸祿的同時,他要身先士卒,帶頭干活。
在一處土崗上,皇家科學院農科教諭趙溫茂正指導者百姓種植紅薯。
“先把土弄碎弄松,弄出一個窩,把紅薯蔓種下,澆一瓢水,過一會兒再把紅薯蔓封成這樣的土堆,外面用干土封好便可。”趙溫茂親自示范著,把一株株紅薯蔓種植下去。
“這紅薯很抗旱,但也需適當灌溉,等到蔓長長了以后,需要翻蔓,松土,但切記不要弄傷了根莖。”
“趙先生,這紅薯真的能畝產兩三千斤嗎?”有百姓問道。
趙溫茂微微一笑:“紅薯在京師皇家莊園已經培育了數年,只要種時施肥及時灌溉,畝產確實能達到兩三千斤。”
“若是真有這么高的產量,咱們再也怕挨餓了。”圍聽的百姓雀躍道。
“對了,味道怎么樣,好吃嗎?”有百姓問道。
趙溫茂道:“甘甜可口,口味很好,不過這紅薯最怕凍,一凍就壞,冬天需要挖地窖儲藏。也可以切成片曬紅薯干,這樣就很好儲藏不怕凍壞,不過口味就很難吃了。”
“只要能填飽肚子,還怕難吃不難吃。”百姓們笑道。
紅薯好活耐寒,不挑田地,所以多種在不好灌溉的地方。而在清澗河兩岸的平地上,則都是種的玉米,玉米苗已經抽了三四個葉,綠油油看起來格外好看。
一丈多高的水車架在清澗河上,把水從河中抽出,引入膠泥為底的溝渠,在順著溝渠流入玉米田中。這樣的水車,每數里就有一架。
陜北的河流地勢低,兩側田地遠高于河床,必須要水車才能灌溉。而在往年,灌溉完全靠人力擔水,一個成年人一天時間也澆不了半畝田,而一架水車,一天可以灌溉二三十畝,不需人力,日夜不休。
“這河兩岸的田地可以用水車灌溉,可也就一萬多畝,塬上的田地還是沒有辦法啊。”河邊一處土丘上,清澗縣尉雷時聲嘆道。
“已經好了很多了,我聽村民們說,往年便是這河兩邊的田地,莊稼大半也是旱死。”鄉正何竹道。
雷時聲嘆道:“就怕這些田地產的糧食,仍然不夠吃的啊。陛下讓你我當縣尉當鄉正,咱們連百姓們肚子都填不飽,將來有什么臉面去見陛下啊,總不能冬天的時候還要從外地調糧吧。”
整個清澗縣,經過了開挖溝渠,水澆田也就一兩萬畝,其他的都是旱地,但整個清澗縣卻有五六萬百姓,光靠這兩三萬畝田地種出的糧食,根本養活不了這么多人。
“要是老天爺能下場透雨就好了。”看著空中的艷陽,何竹也跟著嘆道。
雷時聲當清澗縣尉已經一年時間,因為陜北設立延綏鎮,朝廷不再派遣流官,清澗便一直沒有縣令,他這個縣尉便成了縣的一把手,既要管軍,又要管民。農閑的時候,要訓練鄉兵,農忙的時候,還要到處巡視耕種灌溉情況。
白皙的皮膚曬成了麥色,不過仍然很俊朗。可是再俊又能如何?整天忙碌的連找女人的時間都沒有。
“唉,早知道現在,當初就應該留在禁衛軍。”雷時聲嘆道。
“縣尉,聽說李重鎮李游擊要調到京師?”何竹問道。
雷時聲點點頭,很是羨慕的道:“是啊,陛下下了旨意,調三萬禁衛軍去京師,李重鎮那王八蛋前些天來信,說他所在的營也被征調。京師啊,何等的繁華,漂亮娘們多得很,哪像這里,一個個都他娘的黃臉婆。”
何竹卻道:“縣尉,依我看還是留在這里好,京師雖然繁華,軍中約束卻太嚴,而且說不定還要被調去打仗,哪里有現在自由自在。”
“自由個屁,天天累得要死,哪里自由了?”雷時聲則啐道。
“縣尉,趙先生來了。”何竹突然道。
雷時聲連忙扭頭看去,果然看到趙溫茂從遠處走來,連忙收起吊兒郎當的樣子,背起雙手一臉正經。
距離雷時聲二百多里的黃河邊,三萬禁衛軍正列隊黃河邊,等著渡河。
“報,浮橋已經架設完畢。”有士兵飛馬來到中軍,大聲報告道。
曹變蛟威嚴的命令道:“李重鎮,你部為先鋒,率先過河,其他各營,按照秩序陸續過河。”
“是,大帥!”李重鎮抱拳領命,轉身而去。當日和雷時聲一起應募的那個禁衛新兵,現在已經成為了游擊將軍,手下一千士兵,為大軍前哨。
就在月初,朱由檢的圣旨傳到延安,調延綏鎮三萬禁衛軍前往北京。
整個延綏鎮,有禁衛軍四萬五千余人,其中三萬是去年在陜北招募的新兵。
不過新兵和原來的老兵進行了重新整編,經過了一年的訓練,充足的糧餉,嚴格的訓練,齊全的武器裝備,使得這幫新兵具備了一定戰斗力,不過還缺乏實戰檢驗。
此次皇帝抽調延綏禁衛軍,盧象升便派出了裝備最好最精銳的三萬人,由總兵曹變蛟率領,趕赴北京。
雖然圣旨上說是為了補充京營兵力,因為王在晉帶走了三萬京營去貴州平定奢安之亂。但只有盧象升知道,朱由檢抽調延綏禁衛軍的真正意圖,用不了多久,自己也會被調回北京。
龍門渡,黃河水滔滔,以渡船為基,上面架設木板,在寬闊的河面上架起了數里寬的浮橋。
李重鎮率領千余部下,率先踏上浮橋。
李鴻基背著火銃,隨著隊伍默默走在浮橋上,因為訓練刻苦武藝不凡,現在的他已經當上了把總,手下管著一百士兵。
一年的軍旅生涯,昔日的驛丁、前流民軍頭目,已經蛻變為一個合格禁衛軍官。
陜北早已沒了流民,山西士紳們也大發善心,對百姓們好了很多,沒有了李鴻基曾經以為的亂世將臨,李鴻基也早沒了趁著亂世做一番事業的心思,而是一心想著在馬上謀取功名。
把總,千總,游擊,參將,副將,總兵,這便是李鴻基給自己制定的人生規劃。
在李鴻基側后方,李錦也默默的走著,現在的李錦是一個小旗官。
前哨部隊渡過了黃河,接下來是其他各營。用了一整個上午時間,三萬軍隊方才全部渡過黃河。半月后,大軍到達北京城。
“末將叩見陛下。”曹變蛟激動的道。
“一路辛苦了。”朱由檢微笑道。
“陛下,末將聽說李彥直那廝打紅毛鬼滅海盜,在福建干的轟轟烈烈,不知道末將什么時候能帶軍上戰場?”曹變蛟滿是期待的問道。
朱由檢微微一笑:“不用心急,應該快了。”
曹變蛟道:“陛下,末將想帶兵去遼西。”
朱由檢問道:“去遼西,那可是要和建奴直接交戰的,曹變蛟,你確定你的部下能打得過建奴嗎?”
曹變蛟忙道:“陛下放心,二郎們訓練了一整年,士氣高的很。”
朱由檢道:“光是士氣高沒用,你們先在京師休整幾日,然后便去天津,天津以東海邊,到處都荒野鹽堿地,荒無人煙正適合訓練。正好皇家兵工廠制造了一批火器,有魯密銃五千支,各種火炮一百余門,朕都撥給你們。盧象升也很快會調回北京,你們就在天津練兵,演練如何面對建奴,如何以步陣對騎兵。”
“陛下,是要和建奴大戰了嗎?”曹變蛟驚喜的問道。
朱由檢搖搖頭:“大戰,也許吧,也許這個冬天,建奴還會來攻,到時便是禁衛軍出戰的時候,在那之前,你們要練好殺敵本領。”
“陛下,這三萬禁衛軍不是充實北京防御嗎,如何調往天津去?”主管京營戎政的兵部侍郎李邦華問道。
京營經過李邦華整頓后,只剩下五萬余人,其中三萬人被王在晉帶往貴州,自然需要兵力補充。
“這支延綏兵剛成立一年,戰斗力孱弱需要嚴格訓練,京師內外皆是百姓,不適合操練,還是天津比較合適。”朱由檢敷衍道。至于具體的原因,自然不能泄露。
朱由檢下旨,遷延綏巡撫盧象升為天津巡撫,實際上主持禁衛軍練兵事宜。遷曹變蛟為京營總兵,升張世澤為延綏總兵負責坐鎮陜北。
與此同時,朱由檢給遼東總督孫傳庭下了一份密詔,命孫傳庭對東江總兵毛文龍動手。
ps:這幾天還是有些卡文,感覺寫的很不流暢,正在努力調整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