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三章 師徒

　　晨光放亮，溫火燒著陶罐，有香味飄了出來，啄食露水的烏鴉飛下，落在不遠一顆石頭上坐著的身影肩頭，夏亦逗弄了一下，將采來的草藥揉的稀爛，聽到身后窸窸窣窣的動靜，微側過臉。

　　“醒了？”他說的是異界的泰特里亞語言。

　　隨后起身，將那團揉爛帶有汁液的草藥捏在手心走了過去，昏睡中醒過來的少女蹬著地面朝后畏懼的縮了縮，但身體的疼痛讓她沒辦法躲開夏亦伸來的手。

　　包裹的繃帶解開，露出傷痕累累的細腰，驚懼的眸子里，草藥已經按了下去，傳來涼涼的感覺中，以及稍許的火辣辣灼燒。

　　溫和的晨光映照在對面男人側臉上，少女抿著唇重重呼吸了幾下，手腳也不再掙扎了，過得一陣，雙唇嚅了嚅，擠出丁點聲音。

　　“謝謝…”

　　“什么？大聲點，我聽不到。”

　　夏亦偏頭看她一眼，笑著將解開的繃帶壓著草藥重新纏回去，“你可以說的大聲一點，你又不是奴隸，這里也沒有兇神惡煞的奴隸主。”

　　“你….救了我…..難道我不該是你的奴…”

　　“不是。”

　　夏亦搖搖頭，走到陶罐前，從里面舀出一碗肉湯，這些是出城后，在一家農場主家里弄來的，“我可接受不了將人當作畜生，再說我也沒這個習慣。”

　　風吹過這處高崗，一聲粗布破爛衣裳的少女，亂糟糟的頭發下，眼睛明亮而純凈，還有些緊張的看著對面的男人。

　　“可…..他們說這是規矩啊…..”

　　夏亦明白少女說的‘他們’是指的誰，微笑著，輕輕晃著碗，讓里面滾熱的肉湯涼的更快一些，“競技場那些人，已經死了，就算沒死，你也和其他人都逃了出來。”

　　“還是會被抓回去的。”少女垂下臉，捏著衣角，上面殘留著斑駁的血垢。

　　下一秒，沒有花紋的陶碗遞進她的視線之中。

　　聞到濃郁的香味，少女抬起臉來，陽光正從東面照來，男人的臉在陰影里，看不清表情，只是聽到聲音在說。

　　“那就別被抓回去，誰來抓你，就殺誰。”

　　天空陡然傳來呼嘯，少女轉過臉，就見一抹寒芒呯的插在附近的巖石上，沒入一半進去，那是一柄雙手長劍，紋刻著古樸的花紋。

　　陶碗遞過來，少女愣愣的接過，就看著面前的男人轉身走去山崗的邊緣。

　　“你一個人殺不了，那就多召集一些人一起殺，一天殺不干凈，那就一個月，一個月不行，就一年、兩年，總有殺干凈的時候，只有那些人不敢抓你們了，你們才真正的獲得自由，但是！”

　　最后兩個字，語氣加重，夏亦側過臉來：“但是，想要平等，光明正大走在陽光下，沒有壓迫、欺騙，才是人真正需要活的世界。”

　　“你想繼續做奴隸嗎？”

　　聽到最后一句，少女捧著陶碗沉默下來。

　　隨后起身，搖搖晃晃的走出兩步，來到夏亦的身后，隨著對方的視線，望去山崗下方原野、山坡上，一批批衣衫襤褸，形象各異的人漫山遍野的睡在那里，偶爾有人注意到上方的兩人，便是起身，朝那黑色長衣的身影鞠躬，然后，更多的人站起來，一一彎下了腰。

　　“看，他們都和你一樣，在競技場里拼命的想要活下去，到了外面，同樣也想著如何更好的活下去。”

　　夏亦轉過身，握住了少女瘦弱，幾乎沒有肉的肩膀，指去那邊插在石頭里的劍。

　　“往后拿上它，帶著下面這些人，去喚醒這片土地上更多需要喚醒的人們，一起創造屬于你，和你們的世界。”

　　少女看著那柄劍，又看去下方密密麻麻的人群，緊抿著嘴唇重重點了點頭：“嗯，阿爾托蕾婭會記住的。”

　　山風呼嘯。

　　接下來兩三天里，夏亦一個人就那么在無數目光里，殺退幾撥塔塔西亞的追兵，甚至還將名叫公爵的兒子艾倫德俘虜，當著他們的面，砍下了腦袋。

　　之后，帶著這群奴隸朝東面轉移，也在這段時間里，教導了少女一些雙手劍實用的武技。

　　換上新的繃帶，外罩皮甲的阿爾托蕾婭坐在一棵樹下，旁邊是一只黑色的飛鳥上躥下跳，不過她安靜的看著前方空地，夏亦揮舞雙手長劍的每一個動作，陰沉的天空，沒有明媚的陽光，揮舞開的劍身卻是給人一種難以直視的冷芒。

　　劍鋒呼嘯砸下，地面裂開、巖石碎裂崩飛，每一擊的使出，都有著戰場上殘酷廝殺的錯覺，這些都讓安靜坐在那里的少女受益匪淺。

　　“你想要做到我這般，需要找到這個世界適合修煉武技的發力技巧，更重要的是，要有一副好的身體。”

　　阿爾托蕾婭將這些一一記下來，隨后忍不住開口，問起了另一個問題，那是心中藏了許久的疑惑。

　　“老師為什么要選擇我？”

　　“沒有為什么，你看著順眼而已，當然，要說一個理由，我喜歡你這種堅韌的眼神。”

　　夏亦停下來，又說了幾句，忽然話語聲戛然而止，被長袖遮掩的左臂，傳來某種波動，他抬起頭看去天空，過得好一陣，笑起來看著少女。

　　“我有事要離開了，剩下的事，需要靠你們自己。”

　　說完，將劍柄塞進少女手中，朝那邊樹梢的九爺招了招手，烏鴉落在他肩頭時，便轉身離開。

　　周圍許許多多的奴隸站起，朝這邊望來，阿爾托蕾婭看著手中長劍，追上半步，朝著漸行漸遠的背影，大喊：“老師——”

　　遠方的身影沒有停下。

　　“老師…”少女拄著長劍，握緊了劍柄，低了低頭，隨后轉身，再抬起臉，眼眶中泛起水霧的同時，還有堅毅的倔強。

　　長劍呯的插進地面。

　　“兄弟姐妹們，阿爾托蕾婭一定不會讓老師失望，也不會讓你們以及還活在卑微之中的人失望，我以我的生命起誓！！”

　　那是與數天前的少女，又是不一樣的氣勢了。

　　一撥人的崛起，不是一天兩天就能成型的，可能數年，乃至一輩子，不過當人生有了目標，知道如何前行時，邁開的腳步，就不會那么容易停下來，不久的將來，或許那時他們回想此刻發生的事情，將是最為寶貴的記憶財富。

　　而此時，提米諾亞陷入巨大的混亂，陡然出現的北方之國軍隊將這里的平靜徹底打亂，貴族派人交涉，平民帶著家眷和值錢的家當匆匆逃離，原本熱鬧的南北交匯城市儼然有種成為戰火波及的第一站。

　　然而，軍隊直指的目標，卻是平原上逃亡的一群人，簡單的幾次試探后，北方之國的主力開始了合圍。

　　“犬女，你逃出去，去找夏亦！一定要找他！”

　　電蟒沾染鮮血，將一名女子推出了鋒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