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文獻連忙道:“黃某忝為殿下軍中一員末將,禮不可廢。”
況且,他跪得那是郡主嗎?
分明是未來的小王妃啊!
軍師有名位,無實權,卻都有功名在身,有見官不跪的特權,黃文獻見了她后,可以直接拱手作揖,行文人禮,倒也不必武將那一套。
虞幼窈向來是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黃軍師,是軍中元老,輔佐定王與武穆王鎮守北境多年,勞苦功高,是武穆王府的坐上人,自然也是我的坐上客。”
黃文獻也是個痛快人,見她不擺郡主的譜兒,著實松了一口氣:“末將斗膽托大,便恭敬不如從命。”
兩人雙雙落座。
黃文獻給虞幼窈算了一筆:“絲茶鹽瓷,是大周朝的主要產業,尤其是絲綢,更是深受海外諸國的喜愛,每年通過海上貿易的絲綢,能達到三十萬匹,一匹普通的絲綢,在大周朝能買五兩銀,在海外能買到二十兩銀,更別提那些更精美的絲綢…”
他嘴巴叭叭地,把算盤打得啪啪直響,從江南、云貴,河南攏共有多少織機,每季能產多少絲綢,每匹絲綢成本價多少。
最后得出結論:“江南、云貴、山東河南一帶,約有三十多萬張織機,日夜不停地織絲,每年大約能產五十萬匹絲綢,大周朝每年絲綢的收益,能達千萬余兩。”
虞幼窈知道絲綢利潤高,卻也沒細算過這筆賬:“這幾乎是大周朝整年的開銷了,鹽、茶、瓷的收益,應是也不比絲綢少,加上其他一些雜七雜八的稅收,為什么國庫還收不敷出,年年都在填補虧空?”
黃文獻笑了:“拋開海上貿易風險大,常有倭寇,海盜劫船的損失,余下的收益被底下的官員們層層盤剝,最終真正能進國庫的,也只剩三成左右了。”
浙江都司與倭寇、海盜們互相勾結,被劫的商船,形同是浙江都司“上貢”給海盜倭寇的份額。
虞幼窈倒吸了一口涼氣:“可真是貪得無厭。”
黃文獻深以為然,繼續道:“柞蠶食量大,過度養蠶會破壞山林環境,考慮到持續發展,必須控制養柞蠶的數量,如此一來,柞蠶絲的產量,其實很有限,不過沿海一帶氣溫適宜,我建議從浙江一帶,引進優質的桑樹苗,在不適合耕種的地方種桑樹。”
黃文獻就是遼東人,對遼東很了解,從前也去過浙江,了解過浙江地貌環境,有了事實依據,才敢說這番話來。
“桑蠶食量少,需要家養,桑樹長得快,幾乎三五年就能成樹,柞、桑兩蠶兼養,不僅能大大提升遼東一帶蠶絲的產量,也給了柞樹林一定的生長空間,好的柞樹,才能產出質量最好的柞蠶絲。”
虞幼窈對黃文獻有些佩服了,這人腦子是真活泛,人也是真精明,心里總有一筆賬,于是也不急著搭話了。
果然!
黃文獻話鋒一轉,又繼續道:“就目前遼東一帶的養蠶規模,攏共可預設五萬張織機,每年可產近十萬匹絲綢,柞蠶絲優于桑蠶絲,價格也高了近倍,利潤十分可觀。”
大周朝還是以桑蠶絲為主。
柞蠶絲產量更少,一般用于兵甲制作,及一些高奢絲綢供給上層人士,尋常人幾乎是摸不著的。
也因此,柞蠶的利潤高于桑蠶。
也不是說,桑蠶不如柞蠶。
桑蠶里也有許多貴蠶,如雪螢蠶,琥珀蠶等,產出的絲綢彌足珍貴,每年不到百匹,幾乎全進了宮里。
虞幼窈若有所思,桑蠶在遼東沿海一帶大有可為。
黃文獻道:“等遼東一帶的蠶業發展起來了,就能再增五萬張織機,桑蠶發展出了規模,可再增五萬張織機,以桑樹的成長速度推算,最多五年,遼東一帶的織機數量,至少能達到十五萬張。”
收容了流民,遼東一帶不缺人口,有很大的發展潛力。
虞幼窈有些驚訝:“浙江一地出產的蠶絲,已經占了全國總產的半數之多,遼東一帶養蠶規模若能發展起來,可以與浙江一較高低了。”
她之前倒是沒算這筆賬。
黃文獻點頭:“旱災是災難,也是機遇,借著“國策”,大肆發展蠶業,與蠶業相關的絲、織、印、染、裁、繡等等,幾乎能帶動整個北境,柞蠶絲是軍需,需求量大,絲綢可以遠銷海外各國,取換他國的特色物品,及食糧、香料、藥材等等。”
虞幼窈注意到,黃文獻是主張將大周朝的絲綢遠銷他國,換取他國資源,如此一來就能避免,大肆發展養蠶,導致糧產降低,物資缺乏的境況。
也杜絕了北境過度商化,導致商比民貴,民比商賤,商人反過來欺壓百姓,生產力降低,糧產降低。
確實是深謀遠慮。
她之前憂心的問題,也都考慮進去了。
黃文獻又道:“番薯產量高,也賤活,少許的田地,就能收獲大量的糧食,在自給自足的情況下,大力發展蠶業,大有可為。”
若韶懿郡主沒能種出番薯,那么北境首先保證的是糧產,但北境地廣人稀,糧食產量低,就需要調動大部分人去耕種,以保證出產的糧食,能養活當地的百姓,甚至是軍需,就沒有人手去養蠶了,發展商業了。
說白了,北境的發展都是建立在番薯的基礎上。
包括收容流民,安置流民,推行國策,甚至是后來與士紳們交鋒,番薯都是幽軍無往不利的底氣。
黃文獻這一席話,是攏括了北境未來的發展趨勢。
虞幼窈心中有底了:“照你的意思,遼東一帶若要引進外來商賈,要優先和絲綢、糧產相關的行當?”
外來商賈,多是沖著她和殷懷璽來的,不少商賈帶了大批物資過來與官府接洽,甚至還通過官府,給她和殷懷璽送了“孝敬”,朝廷頒發了國策,大批的物資涌向了北境,官府不敢擅作主張,需要她和殷懷璽來周全。
但北境發展未明,商賈們的示好還需謹慎處之。
白占好處的事,她和殷懷璽都做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