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柳嬤嬤嚇了一大跳,連忙取了大小姐備在屋里的通竅香丸,碾碎了,喂老夫人服下了,又服侍老夫人喝了一杯茶。
虞老夫人這才緩過勁來,只是臉色依然不大好。
柳嬤嬤心有余悸,連忙道:“老夫人,您這是怎么回事?可是身體有什么不適?老奴馬上使人去請郎中…”
虞老夫人搖搖頭:“我沒事,就是乍然瞧見慧濟大師為窈窈的批命,突然就心悸得厲害,一時緩不來神。”
那一瞬間,她差一點連氣也沒喘上來。
仿佛上面寫的話,已經發生過了。
老夫人沒將慧濟大師的批命拿給她瞧,柳嬤嬤自然不敢多問,可老夫人方才的反應太嚇人了,柳嬤嬤又擔心批命是不是不好?
大小姐打小就是她照料長大,她哪能不擔心。
于是,就小心翼翼地探問:“大小姐是個有福的,滿京也找不出比她更好的姐兒。”
虞老夫人深深看了她一眼,微嘆:“就怕太好了,也太有福了,咱們家這點門戶,是供也供不起,護也護不住。”
柳嬤嬤連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
不知怎就想到了三皇子。
慧濟大師的第二張批命:“此女天生鳳命!”
得了批命,虞老夫人第二日一早,就借口做了不好的夢,上了寶寧寺,求見慧濟大師。
柳嬤嬤心知,還是大小姐的命批太駭人了。
興許不是不好。
而是太好。
慧濟大師沒見老夫人,只讓一個小沙僧傳了話:“大師說,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世間福禍,全在己身。”
虞老夫人臉都白了,就想到了,當年慧能大師的命批:“昭其德,可至涅槃!”
“涅槃”二字,不可就應在一個“鳳”字上嗎?
又想到了,仿佛盯上了窈窈的三皇子。
若天生鳳命,是應在三皇子身上,那么窈窈是要先嫁進三皇子府里做了側妃,等將來三皇子…
但是!
不管哪個皇子,以后的前程再如何尊貴,光是先要為“妾”,就讓虞老夫人跟吃了蒼蠅似的,恨不得將孫女兒捂嚴實了。
也因此,虞老夫人也沒得心思,大肆為孫女兒操辦生辰了。
大戶人家一般十二、三歲就要訂親。
窈窈的親事還沒有著落,這生辰一大辦,豈不是明擺了告訴旁人:吾家有女初長成,二月豆蔻正稍頭嗎?
既然不打算為孫女兒訂親,這生辰還是低調些。
聰明些的人家也能瞧出一些苗頭,倒也省了些麻煩。
虞老夫人一回到府里,就將慧濟大師的第二張命批燒了干凈,緊緊地握了第一張命批,心里這才安慰了些。
若宮里有什么動作,至少這張命批能擋一擋,以窈窈的才德名聲,及家中的情況,便是晚些訂親,旁人也不會多說什么。
姐兒們宴請往來,三五天就該將請帖派上門,虞府卻一直沒有動靜,相熟的人家就知道了,虞府沒打算辦小宴。
宋老夫人看了宋明昭一眼:“看樣子,虞老貨是打算再留窈窈兩年!”
宋明昭垂下眼睛,也不知道究竟是哪個環節出了錯,虞老夫人突然就改了主意,也不著急為孫女兒訂親了。
這令他有一種機關算計太聰明,反誤了心意的感覺。
宋老夫人捧著茶杯,澄澈黃亮的玉桂茶,是獨一無二的滋味。
她喜歡,孫兒宋明昭更喜歡。
宋老夫人悠悠一嘆:“三年前,二月初七那一日,我在寶寧寺乍然瞧了窈窈抽了條子,成長了大姑娘,就動了心思。”
宋明昭抿了唇,那日虞大姑娘似乎好像是,穿了一身粉白衣裳,當時沒仔細看,只是與虞老夫人請安說話時,隱約瞥見的。
卻對虞大姑娘一雙明亮又清澈的雙眼,記憶猶新。
宋老夫人又瞄了宋明昭一眼:“那時候,我心里想啊,窈窈是我打小瞧到大,雖然叫虞老貨嬌慣了,有些不知事,卻也養得敞亮,是塊璞玉,只等定了親,學一學管家上的事,是個能成大器的。”
虞三小姐也是個知事,懂規矩的,一眼瞧了也是個好得,其實連性子不顯露,她就瞧不上眼。
宋明昭握著茶杯的手,有些發顫。
宋老夫人表情有些沉悶:“窈窈年歲尚小,虞老貨有意緩兩年,你也才中了舉人,家里也不希望早早就訂了親,擾了你的心性,”說到這里,她就滿臉后悔:“我要早知道,這親事還有變數…”
男兒一般十七八相看訂親,宋明昭當時年歲也不合適,原想著明昭考中了會元,待窈窈滿了十三,殿試也差不多考完了,等朝廷放榜,再提這事,虞府也是面上有光,也表現了鎮國侯府對窈窈的重視。
哪兒能想到,一個科考舞弊,就把這事給攪糊了。
宋老夫人又是一嘆:“也不知道,虞老貨到底是咋樣想的?窈窈太出挑了,哪兒是能留得住的?怕是留來留去,留成了禍!”
太出挑了,卻沒有與之相匹配的家世。
宋明昭“忽”地站起來,走到了宋老夫人跟前,“砰咚”一聲,結結實實地跪在地上:“孫兒想求祖母一件事。”
宋老夫人神色復雜地瞧了宋明昭,良久之后:“你說!”
宋明昭心間刺痛,不覺連聲音也沙啞了,透了隱忍:“孫兒中意虞大姑娘,想與她結百年之好,懇請祖母替孫兒做主。”
果然如此!
宋明昭的心思,宋老夫人不是沒有察覺,見他不慌不急,心中頗有成算,她也就沒戳穿。
連宋老夫人也沒想到,一向淡漠慣了的孫兒,竟會因虞幼窈亂了方寸:“你何必心急,等過段時間,朝廷重新開科取仕,考取了功名,再提這事,豈非更順理成章?”
宋明昭拳緊了雙手:“未免夜長夢多,孫兒不敢等,也不想等。”
因為變數太多,總擔心再繼續等下去,一定還會節外生枝,也許沐佛節那日,他就不該去尋虞老夫人,反而打草驚蛇了。
宋老夫人閉了閉眼:“從小到大,你從來沒張口求過我什么,與家里也不親近,有時候我時常后悔,當年老爺子要將你送去寶寧寺,我就應該激烈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