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睿影伸手從那肚子中掏了一塊狼肉出來。
但他并沒有直接放入口中,而是湊到近前去用鼻子用力聞了聞。
若是金爺不說,劉睿影定然是區分不出來。
他本以為這狼肉會有些什么特殊的氣味,沒想到卻是和牛羊之流差不了多少。
金爺看到劉睿影的舉動,只是笑了笑沒有吭聲。
不論是誰,對新鮮事物總是需要一個接受的過程。
劉睿影最終還是一口咬了下去,這就是極好的。
“味道不錯!”
“劉省旗以前可曾吃過?”
“說來也不怕笑話…以前別說吃過,這狼,我卻是連見都沒有見過。”
“那倒是有些可惜…”
金爺砸著嘴說道。
“什么可惜?”
狼肉還在嘴里嚼著,劉睿影含糊不清的問道。
“劉省旗還沒見過活生生的狼,結果就跳了一個步驟,直接吃進了肚中,難道不可惜嗎?”
劉睿影想了想,覺得也是這番道理沒錯。
但這種機會,可遇不可求。
起碼在中都城里一輩子都碰不到。
“中都城里到了年關時節,也會有不少西北的商人,帶來些珍奇去展覽。只不過人頭攢動,小時候擠不進去,后來也不愿去湊那熱鬧。要是去看了,說不定就有活生生的狼。”
“你的師侄怎么不來吃飯?”
“不用管他。餓了自然就會進來。”
話音剛落,華濃便掀開門簾,走了進來。
“趁熱吃!”
劉睿影指了指桌子上的飯菜對華濃說道。
“那人又來了。”
華濃卻搖了搖頭說道。
“誰?”
劉睿影有些詫異。
華濃的眼神直勾勾的望著金爺。
金爺正在專心對付手上的一大塊鹵牛肉,三下五除二的吃完之后,拍了拍手,站起了身子。
“看來是找我的。”
說罷,大步流星的走出了營帳。
劉睿影緊隨其后,看到營帳外不遠處的空地上站著一人。
正是上次來客棧中要殺死老板娘的那位。
“你做事未免也太沒有規矩。”
金爺背負這雙手說道。
那人聽聞后頭一歪,似是不解其意。
“既然你選擇先殺我妹妹,怎么她還活著就來找我?”
金爺接著說道。
“你妹妹拼死也不愿使出斬影刀。”
此人說道,語氣中頗為無奈。
“那你就料定我一定會用?”
“殺你倆的前提條件一模一樣,本來就可以部分先后的。再說,你是男人。男人總該比女人更痛快些。”
“我是男人不假,男人一般都比女人痛快也不假。但在生死面前,男人也可以變得婆婆媽媽起來。”
“所以你也不會出刀?”
此人問道。
“你沒看我連刀都沒帶?”
金爺張開雙臂說道。
他周身上下空無一物。
此人細細的打量了一番之后,默不作聲。
靜靜地站在那里約莫過了一盞茶的功夫,繼而放聲大哭起來。
金爺回頭看了看身后的劉睿影。
劉睿影能夠感覺到金爺是想笑的。
只不過他的定力著實不錯,竟是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不管怎樣,在有人哭的時候,卻是都不應該笑的。
這道理劉睿影都知道,金爺沒有理由不知道。
“這么多年,你也是辛苦…”
算是安慰?
還是關心?
劉睿影分辨不出來。
但他卻從這句話中聽出來金爺似乎對這人很是了解。
或許他們倆的關系,就和自己與靖瑤一樣。
是仇敵,但也是關系最為密切的知心人。
此人聽到金爺這句話,哭聲又卻是比先前更加放肆。
一望無垠的戈壁灘上,都回蕩著一股濃濃的悲情。
文琦文和青雪青也聞聲走出了營帳。
“哥,這是怎么了?”
青雪青弱弱的問了一句。
這一路上發生的事著實太多。
早就超過了她這么一位養尊處優的大家閨秀的承受能力。
“沒什么,只是有人在哭鼻子。”
縱然他心知此人與青雪青的母親小鐘氏糾葛很深,但金爺也不愿意把這些事情全然的告訴她。
在他心里,青雪青還是個孩子。
雖然兩人同輩,但金爺總是把她母親以及自己等人的恩怨劃撥倒上一輩兒去。
但憑這一點,常人就很難做到。
都說什么禍不及子孫,可這般恩怨卻是牽扯了一個家族中的兩代人。
到底誰子孫誰是長輩,怎么能夠輕易地區分開來?
“他為什么要哭鼻子…這是誰?”
青雪青問道。
“他是我一個朋友,最近好像是遇到了些傷心事。具體的我也不清楚。”
金爺隨和的說道。
“既然是朋友,哥哥你為何不讓他到營帳里坐坐?吃點東西或者喝些酒,應該就是不會這么難過了。”
青雪青撲閃著眼睛說道。
“你說的沒錯,只是不知道他愿不愿意。”
青雪青皺著眉頭,一臉著急。
她從未見過一個男人會這般的痛哭流涕,當然也想象不到此人的身上究竟發生了什么。
但人的一生總是這樣,不管你再如何強大,如何威風,都會有最脆弱的一面。
只是有些人等到了自己可以展示脆弱的那個人。有些人卻終其一生只能自己將傷口撫平。
因為他們把時間和精力都給了他們不應該關注的事情,把自己的所有關心和溫暖都給了不應該得到的人。
這種感覺很微妙,仿佛是心弦在不經意間就被撥動了,但是你又不能十分確定自己究竟有沒有找到那個真正撥動你心弦的人。
很多時候,眼淚不是委屈,也不是后悔,而是猶豫和遲疑。
就像現在是正午十分,除了自己的影子,很難找到一點黑暗。
越是熱鬧的人,心底里越是冰涼孤獨,盡皆都是掩飾罷了。
此人仍然裹著黑袍,帶著面巾沒有摘掉,因為他還在權衡,還在選擇。
他害怕當自己義無反顧摘掉的那瞬間,對面的人會毫不猶豫的轉身離去。
就在這種矛盾中,過了很多年。
“你要不要吃點東西?”
青雪青走上前一步問道。
“我想喝湯。”
此人抽噎著說道。
“喝湯?什么湯?”
青雪青問道。
傷心的時候應該喝酒才對,怎么會要喝湯呢?
“我想喝,騰龍入海!”
劉睿影聽到這個名字,渾身一震!
據他了解,全天下只有一個地方能做得出騰龍入海。
那就是位于中都城內的祥騰客棧總店。
這座總店,位于中都城最核心的區域,與擎中王府毗鄰。
遠看,飛起的屋檐層層疊疊,用石材整體切割而成的立柱整整又四十七個。
奢華又不失典雅,靜靜的佇立在街口。
門上四個龍飛鳳舞的大字,祥騰客棧。
走近的人都會不自覺的感覺高人一等。
與別處都是跑堂的小二哥不同,這家總店,門口的迎賓全部都是妙齡少女。
有眼力的人不難看出,她們卻還都是武修。
淺綠色的裙裝,襯托出曼妙的身材,性感又不失端莊。
淡淡的微笑時刻保持在嬌好的面容上,使人倍感親切。
能進這里的人們,非富即貴,每年中十有八九,擎中王也會將這里作為他的宴請之地。
而祥騰客棧總店,卻是有三絕。
人絕,酒絕,湯絕。
這里的客觀個個都是名動一方的強者,或是萬貫家財的富商。
祥騰客棧總店有一道祖傳一道酒方,單名一個字,祥。
一杯下肚,全身由內而外變能散發一種暖意。
在深冬的時候喝一杯,回味無窮。
入口甘甜,不辣不嗆,讓人不知不覺的就吞下肚中,不知不覺的就一醉不起。
另外祥騰客棧共有九九八十一種湯。
九九為歸一之數,意味便嘗這八十一種湯之后,就不得不再從頭再來一遍。
這湯也甚是怪異,看上去沒有任何的輔料,有些甚至比太上河的水還要清澈三分。
可入口之后,確是滿腹芬芳。
但若只是如此,可著實不能算得上一絕。
這湯最關鍵的在于,不賣只送。
祥騰客棧這家總店,只給他們認為配喝這湯的人送。
總店后堂的總廚馬文超會根據客官今日的菜色,喝的酒種,來時的心情,以及宴會的主題來搭配。
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一位得到湯之后而不滿意的。
當然,所有來這的,都希望自己是那位得到送湯機會的幸運兒。
畢竟,每天祥騰客棧的湯鍋,只用七次。
送完了,沒有了,只能等待明日。
在祥騰客棧總店中的湯譜中,騰龍入海,卻是壓軸的存在。
劉睿影也只是聽說,還未能有這口福親自品嘗。
沒想到這人卻是如數家珍般,對這名字張口就來。
“你想喝騰龍入海,不如讓自己早些解脫。在這里哭鼻子怎么能喝得到?”
此人破涕為笑。
“沒想到在這里還能遇上個知道騰龍入海的人。”
“我也沒想到一位喝過騰龍入海的人,竟然會在遠離中都千里之遙的鴻洲礦場上放聲大哭。”
此人用衣袖擦了擦眼角,隨后掀開自己身上的黑袍。
袍底有一首詩,使用金線繡上去的。
在漆黑的底色中,白反而沒有那么醒目,倒是金色更能奪人。
“昔日舊情難再續,碧海濤濤滌喧囂。歷歷往事上心間,相思盡頭空寂寥。佳人不知何處去,怎忍長夜獨蕭條。相逢之日不逢時,英雄情關長浩浩。”
劉睿影一個字一個字的讀了出來。
這顯然是此人自己寫的詩。
不過劉睿影也是頭一回看到有人自稱自己是英雄。
這世道,偽君子太多,缺的就是真性情。
大家都頗為客氣的說著謙辭,實際上心底里那點算計,卻始終都是那么幾樣。
如此說來,像他這般,干脆坦蕩的說自己是英雄,倒也著實是難能可貴的一件事。
“原來英雄也會哭,不都說英雄無淚?”
“英雄也是人,人不僅會笑,也會哭。而且這一輩子,哭的總是要比笑的多。”
他的語氣已然平穩。
說明他的心緒也逐漸平復了下來。
人總是在哭中來,哭中走,。
剛剛誕生的時候,自己哭。
待到要走了的時候,旁人哭。
一頭一尾,一前一后,這夾在兩聲哭中間的,才是真真切切體會過得光陰。
這么一想,他說的卻是沒錯。
最重要,最關鍵的兩處,都被哭搶走了位置。
那笑,也就顯得不那么重要了。
“我身上現在領著公差。你和我之間卻是私仇。雖然不能左右你的行為,但若你真是個講原則,又渴望被信任的人,那我也可以借用你的原則和渴望無限期的拖延下去。”
隨即招了招手,喚來了一位部下。
金爺讓他從營帳中取來了自己的刀。
他把這柄始終跟隨著他,從未離身的刀信手一拋,扔到了那人腳邊。
“你這是做什么?”
此人不解的問道。
“我不出斬影刀,你是不是就不會殺我?”
此人點了點頭。
“現在卻是連刀都給你了,自是也無刀可出,我是不是就能一直活下去?”
金爺再度問道。
此人略微思忖了片刻,終究還是點了點頭。
“雖然我知道這樣做很沒有道義,但我現在的確有不能死的理由。待此件的事情處理妥當,你就可拿著我的刀,去我府上尋我。到時候我一定會出刀,斬影刀。”
“我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事,能讓一位刀客扔掉手中的刀?”
此人問道。
“邊軍餉銀。”
他本以為說到這個地步,此人就應該明白。
沒想到卻是沒有等來任何回應。
不得已,金爺卻是又費了番功夫,把這件事的來龍去脈給此人細說了一遍。
“我在這里呆的太久了,對外面的事情沒有任何了解。不過我很佩服你,和你比起來,你才是英雄。”
此人聽完后說道。
他彎腰撿起了腳邊金爺的刀。
蹭的一下拔出了刀鋒,將自己身上的袍子,寫有那首詩的位置割了下來。
隨后收刀入鞘,把這片袍子纏在了刀柄上,還系了一個漂亮的繩花。
“我相信你。”
竟是把刀又還給了金爺。
“等你的事情忙活完了,就來這里找我。我等你。”
此人轉過身去,步履輕松的朝前走著。
只是眨眼的功夫,他的身形便隱于了戈壁風沙之中。
不過臨別之際,他的目光卻在青雪青的身上略微停留了片刻。
風中傳來隱隱的兩個字“真像!”。
“哥,我覺得他好像認識我…”
青雪青說道。
金爺撇了撇嘴,有時候不得不得佩服這女人的直覺。
即便青雪青還沒有蛻變成為女人,但這種與生俱來的性別天賦卻已經展露出了萌芽。
“他雖然是我的朋友,可是我和他都不熟,又怎么會認識你?難道你此前還來過這礦場不成?”
顯然這句話沒能完全打消青雪青的疑慮,她皺著眉頭走回了營帳中。
金爺看著自己手中失而復得的刀,以及纏在刀柄上的那一片袍子,很是無奈的搖頭笑著。
“劉省旗,可是讓你見笑了…”
“青府中的事,我大概也知曉一二。金爺你到如今卻是還能夠不卑不亢,游刃有余,也是令在下頗為敬佩!”
這倒不是客套話。
劉睿影是真心誠意說出來的。
單憑方才金爺能有魄力扔出自己的佩刀,這份氣魄和膽量就非常人可及。
“劉省旗謬贊了…咱們還是繼續吃飯吧!”
這頓飯吃成了上下兩截,卻是沒人能夠預料到。
本來是沒有酒的。
可金爺非說自己受了驚嚇,需要喝酒壓一壓,劉睿影也只能與他舉杯共飲。
“金爺可知道此人的來歷?”
劉睿影問道。
他仍舊在好奇那人究竟是何時去的中都城,又是跟何人一起去的祥騰客棧總店喝的湯。
金爺沒有回答劉睿影的問題,而是讓人在自己面前擺了一個棋盤。
“我以前是個很冒失的人,直到我父親收了我的刀,讓我學下棋。劉省旗可否與我對弈一局?”
“金爺怎么知道我會下棋?”
劉睿影問道。
“聽說中都查緝司為了讓人靜心,用的辦法卻是和我爹一模一樣。所以劉省旗定然是會下棋的。”
他講的倒是不錯。
劉睿影雖然棋藝不驚,但對于手談一道還是能夠應付一二的。
“在查緝司中,我們最先開始的并不是讀書識字,更不是修武,而是下棋。互相在方寸之間與人爭雄。但是有一天,先生忽然對我們說,下棋的格局太小了。方寸永遠是方寸,即便你心懷整個天下,你面對的也永遠只是這一副棋盤。輸一局棋不痛不癢,但輸一條命可就不同了。而后他給我們一人發了一柄長劍,讓我們一劍劈了棋盤,而后將黑白棋子全部灑到了茅廁里。”
金爺沒有接過話頭,反而頻頻舉杯,和劉睿影一連喝了三大杯酒。
劉睿影甚至覺得,今夜是不是想把自己灌醉,然后才能更容易的贏了這賭局。
喝酒下棋,劉睿影從來沒有嘗試過。
就連這棋子,他也有許多年不曾觸碰。
酒乃激烈之物,手談又最靜心安穩。
本就是互相沖突的一對冤家。
下棋是無論如何也該喝茶才對。
不過劉睿影轉念一想,這世上能有醉拳,那為何不能有醉棋?
想通了其中的關節之后,心情頓時也變得豁達起來,一時間竟開始自飲自酌。
兩人的水平相差無幾,都是半吊子,算不上高手,因此廝殺的也并不激烈。
這一盤注定沒什么結果的棋局,只進行了不到半個時辰,對弈的雙方卻是都坐不住了。
劉睿影和金爺相視一笑,同時將手中的棋子扔進了簍子中。
營帳外忽然傳來一陣喧鬧,還夾雜著皮鞭抽打的聲音。
金爺告訴劉睿影,這是下午的苦工們要去礦場上換班了。
劉睿影這次才看到,在方才他吃飯的營帳的東南角,搭著一個碩大的棚子。
這棚子只有一個頂蓋,四面圍著席子。
正面開了一個小口供人進出。
劉睿影為了看得清楚些,稍稍往前走了幾步,一股濃密的汗臭和屎尿味道便迎面而來。
隨著那些精壯漢子的不斷催促和打罵,一個個蓬頭垢面,赤腳坦胸的苦工們這才睡眼惺忪的走了出來。
皮鞭抽打在他們瘦骨嶙峋的身體上,只能發出一聲聲的悶響。
這些苦工各個雙眼瞳孔無神,仿佛那抽打在身上的鞭子,與他們毫無關系一般。
劉睿影看在眼里,心下也有些不忍…
他不知道為何這邊的苦工和在老板娘那里看見的如此不同。
“他們都是簽了賣身契的。”
金爺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賣身?”
劉睿影問道。
“不錯。簽字畫押之后,生死有命。”
金爺面色平常的說道。
“老板娘那邊的苦工好像要比他們滋潤的多。”
“那邊的人,可不賣身。我妹子應該對你說過,都是來躲事的。你可別看他們這扣扣縮縮的樣子,好似一碗酒都舍不得喝完。其實各個兒身上至少都有幾十萬兩銀子,只是不敢花罷了。”
劉睿點了點頭。
這些情況,他也略知一二。
那些人身上背負著幾十萬兩銀子的同時或許還有幾十條人命。
什么時候那些個仇家和官府都放棄了尋找和追捕,他們才能挺胸抬頭的走出礦場,大肆揮霍,重新做人。
而眼前這些苦工們性質卻有所不同。
他們都是出于各式各樣的原因,把自己一副肉體連帶著余生的所有光陰都賣給了金爺。
有時候這買賣甚至都不一定是用的真金白銀。
或許只是金爺的一句話,一個承諾,亦或是舉手投足間就能幫他們了卻的一樁心愿。
“你看到那個人了嗎?瘦高個兒!”
金爺指著一人說道。
“爹娘死了,自己卻連個棺材錢都沒有。來我這里哭爹喊娘的想要謀個差事,但他身子卻還有殘疾。挖一鏟子就得喘個三五口…但我也是架不住他把自己爹娘的尸體成天的擺在我府門口不遠處。我雖然是個武修,也算是江湖中人,不講迷信。但沒日沒夜的如此,卻也是鬧心不是?最后還是收了他,給那二老辦了個體面的喪事。就這樣他來這兒礦場也是有半年多了。”
“兩口棺材一個土坑就能買下個活生生的人一輩子,金爺這番算計在下著實佩服!”
劉睿影冷冰冰的說道。んΤτΡ://ωω.ǒΝyùΕ捌.℃óm/
金爺聽出劉睿影語氣很沖,想必是因為眼前的場景使得他覺得自己極為麻木不仁和冷血。
不過這樣的誤解,金爺不是第一次得到,劉睿影也不是頭一遭這么說的人。
那老板娘為何與金爺不嘗往來,還要躲很遠?
這便是其中的原因之一。
連自己的親妹妹都看不順眼,更何況劉睿影一個外人了。
不過無論旁人怎么議論,怎樣冷眼,金爺卻是都沒有反思過自己的做法。
畢竟這世道就是如此。
你有能耐,便是金山銀山。
你沒本事,要么賣身,要么就喝風吃屁。
這些人,都是沒本事的人。
金爺覺得,人活一輩子,頭腦和身板兒總要占一樣。
若是個讀書的料,那砸鍋賣鐵也要去讀書,日后去博古樓也好,通今閣也罷,考出個品級來,穿上那一身文服,就是最低級的白娟草,旁人也會高看不少,去到個偏遠的鎮甸,足夠生存不說,還能獲得體面。
若是品級更高,那旁人見了還得尊稱一句先生或老爺。
書中自有千鐘粟,書中車馬多簇簇,不就是這般道理?
可有些人腦子笨。
大家伙兒半日就能記住的詞句,卻是要耗費半月的光陰還很是勉強…
這樣的人就沒法依仗自己的頭腦,不如夏練三伏,冬練三九的獲得一副結實的身板,日后就算是扛活兒賣力氣,也能吃口飽飯不是?
這樣什么都不占,一文不值的賣身苦工,金爺甚至覺得他們在這世間都沒有任何存在的意義和理由。
“劉省旗卻是覺得我對他們有些苛刻?”
“這是您礦場的私事,在下卻是不便多言。”
他竟是都用上了尊稱。
本來和金爺已經極為熟絡,互相帶個稱呼只是最后一層客套罷了。
畢竟身份有別,很多場面上的事情還是要一絲不茍,滴水不漏的做到。
現在這個“您”字一出口,二人之間的關系頓時又生疏了起來。
“劉省旗生長在富裕的中都,不能理解也不奇怪。想必那中都城里,連一個乞丐都沒有?”
這么一說,劉睿影卻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中都城雖然貴為五大王域之首,天下中心,當然是最為富庶之地,但也決計沒有達到夜不閉戶,路不拾遺的地步。
至于乞丐,卻也隨處可見。
尤其是趕上不好的年頭,天不作美。
西北滴雨不下,南方卻又頻發洪水。
農民沒法子種地,大家都沒飯吃,就只能做了那流民。
但這災情一起,可就不是一朝一夕能夠平復下去的。
各大王域即便再積極的賑災,也總會有鞭長莫及耳之處。
這時候,每個王域的王城和中都城就成為了這些災民心中唯一的希望。
“那王爺生活的地方總不至于也沒飯吃吧?”
這樣的想法一旦產生,就會如同瘟疫一般擴散。
眾人一拍即合,便開始朝王城和中都城進發。
四年前,劉睿影就見過一次。
那一年,就連富足的中都城卻是都不得不開倉放糧。
查緝司中蒸的米飯,不知都是存放積壓了多少年的沉米…吃到口中,味同嚼蠟,難以下咽。
包括劉睿影在內的眾人都得用熱湯沖泡一番,才能勉強吃得下去。
那一年直到過冬前,不光是長街上,就連中都城的城墻下都是面呈菜色的災民們。
查緝司中像劉睿影這般較為清閑的人員,也都被抽調出去,忙活相關的賑災事宜。
“乞丐…自然是有的…”
“這就是了。哪里都會有窮人,到處都有貧苦。有些人是因為可憐,有些人純粹是因為好吃懶做。都說那些紈绔子弟,二世祖們喜歡坐吃山空,但在我看來很多人吃不飽飯純粹是自己的原因。”
這話劉睿影無法否認,也無從反駁。
他見過許多四肢健全,頭腦清晰的年輕人,恬不知恥的在街上乞討。
純粹就是因為懶惰。
現在的天下,很是太平。
只要有心又肯吃苦,不說大富大貴,起碼溫飽不成問題。
中都城中有個坊市,是專門供給力巴們接活兒之用。
看著雖然清苦,但辛勞些年頭,卻是也能積攢下來余錢娶妻生子,孝敬雙親。
“金爺的意思是,這些人本是要餓死的。但來了這里之后,反而是條活路。”
此刻他卻是也緩和了下來,覺得自己先前有些失態。
“好死不如賴活著。不到我這里來,他們不說餓死,也早晚會被狼吃了。與其那樣,現在的日子是不是已經足夠好了?我并不覺得自己善良,或者說給了他多么大的恩惠。賣身也是有契約的,也是他們自己簽字畫押過的。說到底,也是各取所需,一場交易。”
棚子里的苦工們已經全都走了出來,他們被金爺的部下看護者,手上按著鏟子,鑿子等等工具朝礦場走去。
劉睿影和金爺跟在他們后面,步履平常。
金爺要的事情已經全部都處理完了。
他是不需要親自去礦場的,只是聽聽部下的匯報,翻翻賬本兒就好。
不過劉睿影知道,能拿的出手的賬本都是做給別人看的。
金爺真正的賬本兒,卻是在他的心中,無論如何也不能白紙黑字的寫出來。
“劉省旗可想去那礦場走一遭?”
“不必了!營帳中的冶煉爐都看過了,再去看那荒地上挖礦也沒有什么意思。”
金爺笑了笑沒有說話。
劉睿影的本意,是想去那看看的。
可是方才這些簽過賣身契的苦工或許對他的沖擊有些過大,卻是需要些時間來消化。
不過這樣一來也好,金爺便能早些回到自己的府上。
相比于餉銀一事,他更在意的是小機靈正在自己的府里喝酒。
今年真是趕上了彩頭。
在以往,金爺和小機靈或許一年到頭都見不上一面,但今年才剛剛春天,兩人卻是已經見了三次,喝酒兩頓。
有時候金爺卻是也難以分清,自己到底好奇小機靈肚子中的故事,還是只渴望他與自己喝酒時說些俏皮話,耍點機靈勁兒。亦或是兩者全有。
但現在的他,著實是有些歸心似箭。
老板娘的客棧中。
晉鵬直到這會兒才剛剛起來。
昨晚的酒到現在為止還沒有全然消解下去。
他打了個哈欠,仍舊是酒氣熏天。
剛睡醒的人總是會口渴,尤其是像他這般喝了酒的,口渴的感覺更是要翻倍。
晉鵬一口氣喝的肚子都有些鼓脹,但口中卻還是很渴…
除了房門,看到月笛的門開著,他便走了過去。
“劉睿影已經走了?”
晉鵬問道。
“早就走了。”
月笛坐在桌子前,寫寫畫畫,不知在忙活些什么。
晉鵬走過去想看個究竟,沒想到月笛卻驟然出劍,逼退了他前傾的身子。
“不至于如此吧…又不是在寫情書!”
晉鵬連忙后退了幾步說道。
“要是寫情書,也就不怕你看了。”
“情書這般私密的東西,不是更應該藏著掖著?”
金鵬問道。
“對別人當然要藏著掖著,但對你不同。對你反而要大大方方的亮出來,讓你一字一句都看清楚了。要是看不清,我也不介意在給你讀一遍。只要是能讓你趁早死心就好。”
月笛收了劍,雙眼一番說道。
“那你卻是在寫些什么?”
晉鵬問道。
他對月笛方才的嘲諷卻是渾不在意。
“給衛啟林寫封信。”
晉鵬聽后知趣的退到一旁,安靜的等著。
衛啟林,查緝司掌司。
也只有月笛敢于直呼其名。
晉鵬知道月笛不會無緣無故的給掌司寫信。
這信中定然是牽扯了許多機密要事。
查緝司中規矩森嚴,不該問的決計不要問,不該知道的就算僥幸知道了,也要費盡心力的去忘記。
“你不想知道我寫了些什么?”
月笛問道。
她眼瞧著晉鵬這般老實安靜,竟是有些不太適應。
晉鵬抻了個懶腰后看著月笛。
月笛若是想說,不用他問,自然會說,若是不想,那他即便問了也無濟于事。
“我告訴衛啟林說,你是查緝司的絕頂人才,讓你當個小小的站樓樓長可真是太委屈了!說什么也要讓你回中都才好。”
“千萬別!你如果當真要這么說,我就算拼了命也不能讓這封信送去中都。”
晉鵬一聽,驚的站起身來連連擺手。
中都城他可是一點都不想回去。
起碼現在絕對不想!
陽文鎮雖小,但也是五臟俱全。
雖然比不上中都城那樣繁華熱鬧,但至少能讓晉鵬過得舒適安逸。
這些年下來,他也著實結交了不少江湖朋友。
大家平時天南海北的,但終究是可以湊到一起熱鬧熱鬧,就像他上次過生辰之時一樣。
要是回到了中都,那可就沒有諸多便利了。
“假的!我才沒空去管你的閑事!”
“那你是在寫些什么?”
晉鵬仍舊有些不相信的問道。
“寫劉睿影。”
月地說道。
“他有什么好寫的…”
晉鵬嘟囔了一句。
他扭頭瞥了眼窗外,卻是看到一輛馬車正朝著這里緩緩駛來。
“這里又不是什么好去處…沒山水,沒樓閣的。怎么會還有人乘馬車來!”
晉鵬起身望向窗外說道。
手中不知從哪里摸出了一把瓜子,兀自嗑個不停。
無盡的昏迷過后,時宇猛地從床上起身。想要看 內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鮮的空氣,胸口一顫一顫。
迷茫、不解,各種情緒涌上心頭。
這是哪?
隨后,時宇下意識觀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個單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現在也應該在病房才對。
還有自己的身體…怎么會一點傷也沒有。
帶著疑惑,時宇的視線快速從房間掃過,最終目光停留在了床頭的一面鏡子上。
鏡子照出他現在的模樣,大約十七八歲的年齡,外貌很帥。
可問題是,這不是他!下載星星閱讀app,閱讀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歲氣宇不凡的帥氣青年,工作有段時間了。
而現在,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紀…
這個變化,讓時宇發愣很久。
千萬別告訴他,手術很成功…
身體、面貌都變了,這根本不是手術不手術的問題了,而是仙術。
他竟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難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頭那擺放位置明顯風水不好的鏡子,時宇還在旁邊發現了三本書。
時宇拿起一看,書名瞬間讓他沉默。
《新手飼養員必備育獸手冊》
《寵獸產后的護理》
《異種族獸耳娘評鑒指南》
時宇:???
前兩本書的名字還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時宇目光一肅,伸出手來,不過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開第三本書,看看這究竟是個什么東西時,他的大腦猛地一陣刺痛,大量的記憶如潮水般涌現。
冰原市。
寵獸飼養基地。
實習寵獸飼養員。網站即將關閉,下載星星閱讀app大神奕辰辰的邊月滿西山 御獸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