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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老黃狗吃腌黃瓜翻青白眼

  定西王城,祥騰客棧內。

  第二日清早,劉睿影早早的便起來了。他沐浴后,換上了一套嶄新的查緝司省旗官服,刺繡的金線閃亮亮的,亮的劉睿影都有些不好意思。但他這回是堅決不會脫下這套省旗制服換上便裝的…有了上次在定州城內澄心堂分號中的遭遇,劉睿影更加清楚了這身兒衣服的重要性。

  人靠衣裳馬靠鞍,你說他是錦衣也罷,狗皮也行。它首先暖和,這定西王域的倒春寒可不是鬧著玩兒的,一會兒一陣刺骨的寒風,能把人的鼻子吹到耳朵旁邊去。其次它頂事兒啊,不管是誰,黑刀白道,官家商家,不管他認不認識這身兒衣服,起碼都能知道劉睿影是個官兒。

  至于官大官小又有什么所謂?

  平頭百姓覺得你官兒大,那不去招惹你便罷。要是真遇上那些尋釁滋事的潑皮,劉睿影手中可還握著劍呢。

  讀書人言語間重情。

  什么情深情淺,情多情深,有情無情,天天比來比去,除了矯情就是說教。你不纏綿說你有二心,你太纏綿又說你不長久。總是生怕自己吃一丁點兒虧,讓別人多占了一丁兒點便宜。

  在劉睿影看來,世間最高之情便是“還有我”。

  這可不是話本小說里的寫的那種為對方擋了一劍或搶過杯子飲下毒酒之后,再嘮嘮叨叨一陣你儂我儂的殉情或安慰。是指在雷霆萬鈞之時毫不猶豫,不假辭色的挺身而出。不管最后死沒死,殘沒殘,只要在當時上前了哪怕半步,然后說了“還有我”這三個字,那不是男女,也無論是何關系,都可謂是夫復何求了!

  說到底,天下千人萬事,都抵不住一個殺字。

  這一點在西北尤其深刻。

  切菜叫殺菜,切西瓜叫殺瓜。

  凡是需要人為處理的東西,甭管他蔬菜水果還是牛羊魚蝦,統統叫作“殺”。簡單明了又徹底,即便是三歲孩童都能聽懂,也便于操作。這一點倒是頗為符合讀書人那套傷春悲秋,世間萬物皆有靈性的道理,只是沒聽過他們把采花叫做殺花,但是卻把拉屎叫做出恭。

  大家都是局中人,在盒子里玩游戲。就好比下跳棋,你的彈子兒再能飛,哪怕連跳五十步也還得在棋盤上不是?就算是擎中王劉景浩的兒子,也不能就每天悠哉悠哉的天天找事兒取樂吧?

  劉睿影看了這么多文官武將的興衰起伏,就發現了一條真理越到高位的人越懂規矩。

  凡是過于傷天害理的事,那是打死都不會碰的。比如那大地動的賑災款,陣亡將士的撫恤金。這樣的情況,就算是家人親屬想伸手,上門兒來一頓求爺爺告奶奶也是沒轍,說不行就是不行。所以大案小蒼蠅,小事兒大碩鼠,就是這么來的。

  “不知這一路上又會碰到多少個駱修然…”

  劉睿影在心里這樣想道,其實免不了有些激動。并不是他變態,依仗著查緝司的特敕就騎在人頭上作威作福,而是他覺得這天下間確實該管一管這些人和事兒了。

  他能感覺到這次前往博古樓定然不會容易,畢竟書生動嘴說不過,動手又不占理。沒看即使如霍望那般屠滅方圓百里連眼皮都不眨的狠人,對待著博古樓也得是小心小心!

  劉睿影坐在大堂里左等右等,眼看已經過了約定的時間兩刻鐘了,酒三半與歐小娥卻是還沒有下來。他肚子有些招不住,餓的是喝了兩大碗清水。連過來加水的店小二似乎都聽到了他腹中饑腸轆轆而導致的滾滾雷鳴,略顯尷尬的笑了笑。

  他覺得既然大家說了一起走,那邊就得同步,一起用過早飯便是這一天同步的開始。但這份堅定慢慢的被那其余二人幾乎消磨殆盡…就在劉睿影正準備喚來店小二上份例行的早飯時,卻看到酒三半走了過來。

  “歐小娥呢?”

  劉睿影問道。

  “來了來了!催什么催!”

  遠遠的,歐小娥的聲音傳來。

  要是真比嗓門兒,歐小娥怕是比那范谷山的妻子小梅差不了多少…況且,劉睿影連他的身影都沒見著,她卻是已然聽到了劉睿影說話,這耳力是得多好?

  “你不知道嗎?”

  酒三半趴在劉睿影耳邊悄悄地說道。

  “什么?”

  劉睿影覺得莫名其妙。

  “女人的耳朵都尖的要死…越漂亮的女人耳朵越尖!”

  酒三半煞有介事的說道。

  “這卻是為何?”

  劉睿影覺得酒三半這般言論倒是新奇。

  “因為漂亮女人特別在乎周圍人都在怎么議論她…夸獎還是唾棄她們都想知道。你夸她漂亮,她卻是又怕你說她過于風騷;你說她難看,她有會辯解自己很有氣質。”

  酒三半解釋道。

  “哈哈,三半兄竟然還如此通女人心?可這么說來,不聽不就好了嗎?還能省去很多煩惱。”

  劉睿影覺得這如酒三半這樣清新單純,且單一的人竟然也如此了解女人,不由得很是詫異。

  “不可能的,心不死聽不止…不但聽,還要議論呢!這都是出門前我奶奶告訴我的!”

  “那她老人家還有給你講什么別的嗎?”

  劉睿影問道。

  “講過…她說要是看上了哪個漂亮姑娘,要么直接上去說話,要么干脆一言不發,但千萬不要死盯著或偷看人家。因為姑娘都喜歡直接的或者神秘的,不喜歡奇怪或者猥瑣的。”

  劉睿影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

  想來那晚他主動和趙茗茗與糖炒栗子二人喝酒,也算是直接了當吧,而按照后面兩人再度接觸時對方的態度來看,酒三半說的簡直就是真理!

  “你倆這是干嘛呢?!”

  歐小娥一身裝束和初次見面時無異,只是上身的束腰托胸暗花皮甲換成了一件玫紅色的。

  “怎么啦!我是個姑娘好不好!”

  歐小娥看到二人都在打量著自己的皮甲,語帶嬌羞卻又不滿意的說道,這會兒他卻又不自稱老娘了。隨后自顧自的叫了一份早飯,卻是也不再理會二人。

  “三個人兩匹馬。怎么著,你倆大男人要共乘一騎?”

  “也不是不可以!”

  劉睿影無語。

  而酒三半卻摸著下巴看著馬又看著劉睿影說道,似乎是在對比自己二人的體重這馬能不能受得了。

  “我們去趟馬市,你先去北門等我們吧?”

  劉睿影對著歐小娥說道。

  “不,我去馬市等你們!”

  歐小娥說完翻身上馬,朝著馬市方向踏風而行。

  劉睿影和酒三半因為兩個人只有一匹馬,劉睿影卻也是不好意思獨騎,兩人慢悠悠的走著。

  “三半兄原先那品馬是從村子里騎出來的嗎?”

  劉睿影問道。

  “不是…我們村子里沒有馬。”

  酒三半搖了搖頭。

  “那是出村后在外面買的?”

  劉睿影不知道為什么,突然那對酒三半的那匹瘦馬很感興趣。

  “也不是,是我撿的。”

  “撿的?”

  劉睿影見過撿錢的,甚至還見過撿孩子的,但是這撿到馬卻還是頭一回聽說。畢竟這馬是用作騎乘之用,很少會有獨自游蕩丟失的可能。酒三半說的撿,估計很有可能是因為主人不在馬旁,被他順手牽走了…

  “你倆看這匹馬如何?”

  到了馬市,看到歐小娥早已選好了一匹棗紅色的駿馬,站在那里耀武揚威的,非常得意。

  “不好。”

  歐小娥一聽,臉立馬掉了下來。

  想自己一番好意,先行來到馬市相馬,不就是了彌補一下早晨自己耽誤的時間嗎?況且這匹馬怎么不好了?高大威猛,四蹄踏雪,渾身的毛色跟錦緞似的,一看就是匹日行千里的寶馬!

  相馬講究相頭,相眼,相口,相鼻,相骨,相蹄。

  劉睿影看這匹棗紅色駿馬雖然品相極佳,可是口中馬齒左右參差補齊,且不滿不厚,這是難以駕馭和不能持久奔跑的特征。如果是一般的豪門富戶買了回去豢養嬉戲玩那是綽綽有余,可他們卻是要日行幾百里奔波趕路的。

  歐小娥也不是無理取鬧的人,眼見劉睿影掰開馬嘴檢查著口齒就知道他是由有些真材實料的。當下便也不再言語,只是和酒三半跟子啊劉睿影身后,東看看,西逛逛。只見劉睿影時不時地搬起一只馬蹄,把耳朵湊近后用手輕輕叩擊著,時而又從馬頸處開始撫摸過身。直到馬市快走到頭了,卻也是沒有一匹馬能入得了劉睿影的眼。

  突然,他看旁邊墻根兒下站著立著一匹馬,馬主人坐在一旁用斗笠擋住了臉,正在打瞌睡。

  這匹馬,馬頭高峻,如刀砍斧削般,方正有型,顯得穩妥而厚重。一雙眼睛高高在上,形似垂鈴,大而飽滿,澤澤泛光。按照劉睿影所學《馬譜》中說,目大則心大,心大則猛利不驚。說明這馬之雙目一定要大,眼大則心堅,不會輕易受驚,因此更加安。

  兩只耳朵靠的很近,并且向上挺立著,小而尖銳,如削劈過的竹子一般。耳小識人意,比起別的嗎來說更加的通人性。一對鼻孔廣大而圓潤,左右兩邊分隔明顯,鼻色偏紅,形如水火。馬口吻長,口中一片嫩紅。上唇急,下唇緩,皆是肉厚而多紋理。

  遠遠看上去,此馬并不顯得多么高達雄壯。但相馬一事正好與常理相反,望之大,就之小,才是筋槍骨壯的奔馬。望之小,就之大,卻是只能長肉供給使用的肉馬了。

  劉睿影再走進看了看馬蹄,垂薄緩厚,大如缽盂。跑得穩,走的健,每一步都很是扎實。

  “就這匹了!”

  劉睿影上前去與馬主人交涉一番,不一會兒就把馬牽了回來。

  酒三半也對這匹馬很是滿意,看它四腿挺拔如山,身毛色有些發青便給它取了個名字叫作“山青兒”。

  “沒想到你一個查緝司省旗,卻這么會相馬。”

歐小娥眨了眨眼睛,對著  劉睿影并沒有對她叫破自己的身份有什么異樣感覺,畢竟自己穿上這身官服就是給別人看的,況且別人可是歐家“劍心”,肯定是見多識廣。

  “我是從勤雜干起的,那會兒每日喂馬養馬,自然就跟那些老前輩們學了不少。”

  劉睿影把馬的韁繩交給酒三半后說道。

  歐小娥本以為劉睿影這么年輕就當上了查緝司的省旗,一定是出身于公卿世家,沒想到卻是從不入流的勤雜小廝做起的,當下卻是對他有些刮目相看。

  “我是孤兒,父母為查緝司犧牲后自幼在查緝司長大。不到年齡時便在勤雜處幫工,等到了年齡,就和那些查緝使一同上課受訓了。”

  劉睿影從歐小娥的目光中讀到了一絲復雜,便出口解釋道。

  他從來不覺得自己的命運需要得到什么同情,雖然孤兒這個詞在人世間的定義并不怎么美好,不過劉睿影對此卻沒有任何感覺。從未得到,何談失去?既然他從沒有享受過所謂的父母親情,那便也沒法兒去理解雙親健在究竟有何幸福可言。

  三人騎上馬,在馬市的出口處相視一笑,縱馬穿行。

  腳下的路,眼前的景,無一是江湖,無一不是江湖。

  三個人心思迥異,卻都在為了同一個目的地,奔波在同一條路上,同樣策馬奔馳。這,便是江湖。

  你說它沒來由,卻又很有意義。你說它沒情理,卻又不知不覺的把所有人都綁在一起。

  對于酒三半這樣剛出門不久的人來說,江湖充滿好了美好與正義。但是在劉睿影眼里,卻是充滿了殺意,詭計,和險惡…

  它蘊含著人們的理想,也不斷摧毀著人們的理想,猶如老樹抽新芽般輪回不止。但無論是什么樣的人,什么樣的事,卻都能被它所包容。

  江湖自有江湖的規矩,卻是最為酣暢快意,直接了當。

  “我們現在也算是游俠吧?”

  酒三半在馬背上問道。

  “哈哈,飄忽不定,浪跡四方!要說在這趕路時,還能勉強算是半個游俠吧!”

  什么是俠?他也不清楚…但他十分羨慕像范谷山那樣可以自由舒展個性的人。

  幾乎是個江湖人都會標榜自己是俠,然而是個俠都會說自己是在為天下蒼生,為江湖世界操勞。去修復那些破壞的道義,重新拾起丟失的信義。竭盡自己所能的去維護秩序,即便深潛莫測,吉兇難料也絕不會退縮。

  “你算半個,你根本不是。而我是一個,完完整整的一個!”

歐小娥指著酒三半和  “我是查緝司之人不錯,可你一位歐家‘劍心’怎么就能算是完完整整的一個了?”

  劉睿影有些不服氣,出言反問道。

  “難道你們查緝司就沒有教過你,俠只是一群以武犯禁的盜匪嗎?”

  歐小娥問道。

  劉睿影撇了撇嘴,沒法回答。

  卻是如她所說,查緝司代表的是官府,是朝廷,是正統。不管天下有多亂,也輪不到一群習武的庶民來穿山過灘,百折千回的去舍己為人,平復動蕩。

  狗拿耗子多管閑事兒,你做了我該做的事,頂走了屬于我的名望,那就等于搶走了我的飯碗。我飯都沒得吃了,又豈能容你?

  “你歐家能在軍州下危州內安家落戶,不也是靠著平南王的庇護?”

  歐家作為天下間碩果僅存的大世家之一,卻是黑白兩道通吃的典型。官府有求于他們的名刀神劍,自然是禮遇有加。而那些不約束的江湖豪客他們卻也是聯系頻繁,互相之間稱兄道弟,往來不斷。

  “歐家是歐家…我是我…”

  歐小娥這句話說得聲音太小,剛一出口便散在了呼呼的風聲里,誰都沒有聽到。

  “哪有什么俠或江湖啊…都頂著同一片天,看著同一片云,怎么就非要分的那么清楚?”

  酒三半喝了一口酒,清了清嗓子很是不屑的說道。

  “江湖江湖…不過是人們想找到一個敢作敢為,嬉笑怒罵的幌子罷了。說到底還是害怕…遠離了官府,說自己是江湖人,以為這樣一來就可以為所欲為。然后在江湖要是遇到了危險,卻還不是吵嚷這要報官?”

  劉睿影和歐小娥聽了酒三半的話卻是雙雙陷入了沉思。

  卻是,遠離廟堂世俗,去往一個相對超脫獨立的空間,是幾乎所有人的一種向往。使人把這種對自由追求的行為,放到所謂的“俠”身上,如此便認為他們就是真正脫離了凡塵俗世掌控之人。而后把他們的活動軌跡,行事方法命名為江湖。說到底,不都還是俗人的夢中囈語嗎?

  “什么江湖不江湖,都是癡人說夢罷了!是不是,阿黃?”

  一道聲音從路旁的農舍前響起。

  “好酒香!”

  酒三半在馬上都坐不住了,伸直了脖子使勁聞到。

  劉睿影駐馬細看,原來是位青年坐在一輛簡陋的架子車上正在逗弄一條黃狗。

  這架子車比冰錐人的那個移動書攤卻是要破爛百倍不止…木板長長短短,歪歪斜斜,似乎都是人家用剩的邊角料。而這條黃狗也因為年紀大了,只顧著瞇眼曬太陽,根本提不起精神來…就連搖動的尾巴,都顯得蔫蔫的。

  劉睿影思量既然已經停下,卻是下馬休整一番也好。連續奔波了百十里地,馬兒也是有些疲累。

  “咦?這位朋友莫不也是酒道中人?”

他站起身,抽了抽鼻子對著  看樣子,是聞到了他身上濃郁的酒氣。

  歐小娥終究是姑娘心性,看到黃狗頓時就下馬前去逗弄。她從懷中拿出充饑之用的牛肉干,放到黃狗面前,嘬著嘴想引起他的注意。沒曾想這黃狗竟是白了它一眼,把頭瞥到了一邊去。

  “哈哈,這位姑娘卻是不好意思了…阿黃不喜肉食。”

  此人說道。

  他穿著一件靛藍色云錦襖子,站起身后用手緊了緊腰間的渦紋大帶。眉清目朗,俊秀挺拔,瀟灑文雅。

  “不吃肉吃什么,難道吃菜葉子?”

  歐小娥問道。

  此人并不回答,而是拿出了一個罐子,從里面掏出一根腌制的黃瓜遞給了歐小娥,說道“姑娘權且再試上一試。”

  不經意間,卻是觸碰到了歐小娥的手。

  她正待要發怒,以為又是一個借機占自己便宜的登徒子。抬頭一看卻發現對方一臉坦然,毫無猥瑣之象,便只好憋住了不再發作。

  “嘿嘿!它竟然愛吃黃瓜!”

  沒想到,歐小娥把黃瓜一湊近,阿黃便轉過頭來吧唧吧唧的吃了起來,卻是沒有再給歐小娥白眼了。

  “你這狗倒也奇怪,給他不愛吃的竟是還用白眼翻我!”

  歐小娥拍了拍手說道。

  “阿黃的青白眼可是出了名的厲害…對他喜歡的東西,自然是青睞有加,對他看不慣的,從來都是以一個白眼拒之,想想也真是瀟灑!”

  這人感慨的說道,看樣子竟是頗為羨慕自己的狗。

  “狗都像主人,想必朋友也定當是為頂天立地的人物。”

  他卻是想探一探這人的底細,畢竟出門在外多個心眼兒準沒錯。

  “不不不,恰恰這一點是我跟阿黃學的…后來發現竟是頗為有用。其實也不難,只要勤加練習就好。”

  言語間,后方來了一架裝飾豪華的馬車,并隨有數十名仆從。

  “看,機會來了!我教你啊!”

  此人說道。

  “常大師!我家老爺有請您去一趟。老爺說只要您去一趟,這一車的古籍善本,山水字畫都悉數奉上!”

  為首的仆從恭恭敬敬的雙膝下跪,將名帖高舉過頭頂說道。

  只見這位常大師,頓時翻了一個比方才阿黃還要劇烈的白眼,而后一言不發。

  任憑那些仆從如何磕頭跪求,常大師都是無動于衷,反而轉過頭和酒三半聊起了他的酒葫蘆。

  這群人眼見實在沒轍,便只好悻悻離開。

  劉睿影看到這一幕簡直是哭笑不得。

  若說他真的是與阿黃學的這青白眼之術,那他這般青出于藍而勝于藍不知是付出了多少的勤學苦練,也就是說不知有多少人被他以白眼相對。

  “敢問常大師是住在這里?”

  劉睿影無奈,只得換個話題問到。

  眼看他如此年輕就已被冠以大師之名,更是讓豪門大閥以厚禮恭請,怎能不讓人吃驚呢?

  “可千萬別叫我大師,在下當不起這兩個字…我兩個多月前和阿黃游歷到此,聞到此處酒香非凡便停了下來。推門一問才知道房主人自釀的佳品,于是便和房主人打個商量住了下來。第一日夜里,我與他二人拼酒,兩敗俱傷之時卻是約定要大醉六十天。”

  劉睿影聽后發覺西北之地,人喝酒都跟喝水一樣…先是酒三半,三半不離酒。再是這位常大師更是不得了,竟然要大醉六十日才肯罷休。相比之下,自己這幾兩就上頭的量卻是根本站不住腳。可是這常大師不讓自己稱呼他為大師,卻又不吐露真實姓名,倒是頗為怪異…

  “如今戰況如何?”

  酒三半果然更是關心酒局之事。

  “互有勝負,五五開吧。”

  “好!好!酒逢對手,卻是要狂歌痛飲一番才是!”

  酒三半聽聞頓時激動不已。

  三個男人談笑間,歐小娥卻是已經喂著阿黃吃完了一根黃瓜,這會兒又來像常大師討要。

  “卻是不行了姑娘,這黃瓜需要用每年秋天釀出的新醋泡個半年有余才算做好。要是少了一天,大黃都不吃。我這次出門帶的本就不多,剛剛好夠回去的。今天若是多給一根,那明日之量便就沒有了。吃飯不同于喝酒,卻是要細水長流才好啊!”

  “這狗怎的如此金貴?”

  歐小娥問道。

  “并不是阿黃本來金貴…只是世間能與阿黃堪比之人著實太少,因此就顯得他金貴了。”

  “先前聽到朋友評判這江湖,看來也是對此感觸頗深啊!”

  劉睿影說道,卻是換了個稱呼。

  “嗨…不過是些山野俗談罷了。”

  常大師擺了擺手。

  “不知朋友是從何處游歷到此?”

  劉睿影接著問道。

  職業使然,讓他免不得對所見之事,所遇之人都多打賞幾個問號。

  “蹤跡如云無定所,愁來每日總相隨”

  常大師忘了一眼遠山上的云說道。

  “到頭歸向窮途路,飛揚猖狂是為誰。”

  酒三半脫口而出接道。

  常大師猛地回頭,顯然是對酒三半為他續上的后兩句頗為驚異。略微一愣后,便又大笑著說道“若不是與人有約在先,我定留三位痛飲一番。不過我與房主人的對局卻還有幾天方才結束。”

  劉睿影聞言,便知這是送客的意思,隨即招呼著歐小娥與酒三半上馬準備繼續前行。

  “看方向,你們卻是要去震北王域?”

  常大師看到三人上馬后問道。

  “正是。”

  劉睿影回答。

  “那卻也是我的方向。”

  常大師招了招手說道。

  一陣風起,劉睿影看到常大師的穿的云錦襖內似是還有一件黃色的羅衫。只是一晃而過,看的并不真切。

  見三人走遠,他方才拿出一封被揉的爛皺的信箋,大筆一揮在上面寫了四個字“老子不干”!

  “方才你與他說的那幾句詩詩什么意思?”

  歐小娥對著酒三半問道。

  “他說他居無定所,日日發愁。我說他天天往沒路的地方走,故意和大家反著干,如此放浪形骸是為了什么。”

  酒三半解釋道。

  “我看你以后還是多念詩吧…從你嘴里說出來的話委實難聽!”

  歐小娥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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