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章 一時佛在舍衛國
羅德先生消失后，從天而降的龍卷風和恐怖雷暴，又一次席卷這片土地，重云交掩翻滾，也把密閉的天空深深圍困，低沉至極的天地充斥著暴虐無常的能量，一遍又一遍犁過人們的心上。
不過這一次，從垮塌毀壞的臨時營地中，發出了屬于人類的怒吼。
放空火炮和高射機槍從飛行器上拆卸，安置在了三個交叉的海岬點，搖曳火光飛入云中，點亮了一片又一片的雷云區！
剩余的重型火力也被集中在了一起，聽從統一指揮，向著云層中糾纏不清的怪影射擊。
“馬庫斯，你為什么不趴下？”
“聲光孱弱、顏色單調…呃，你剛才說啥？”
毫無保留傾瀉的猛烈火力，讓凱伊驚訝得合不攏嘴，也讓我感嘆了一句…這場面，比得上春晚結束的三線城市郊區了。
廢話，作為一個上輩子所在地區，每到春節消耗火藥量堪比一場大規模局部戰爭的親歷者，這確實還不算太震撼。
但這也給我留下了一些壞毛病，比如聽到炮聲第一反應永遠是抬頭觀望、掏手機拍照，遠遠沒有燈塔國的抱頭蹲防一氣呵成。
不得不說，艾達王這次干的真不錯。
她深知“真理只在火炮射程之內”，并且深刻理解了“真理純度與口徑、當量高度相關”的公式，組織起來的火力反擊時機恰到好處，有效提振了士氣。
再配合著小斯派羅帶領的技術力團隊，完美地證明了這支部隊的戰斗力——前提是他們倆能夠好好合作。
像這時候，就是要證明我的火力…咳咳不對，是我的真理在你之上。
不管怎么說，這場反擊的怒火與勇氣的來源，都來自于云層中極速穿梭的人類身影。
此時的雷暴云團不斷沉降，已經到了離我們不足五百米的高度，翻滾濃云中的異象也越發清晰。
每次的雷蛇交織，都會勾勒出云后的詭異陰影，蠕動在云團中的龍型怪物幻化出種種可怖姿態，揮起猙獰爪牙搬弄著紅光紫電。
但當前的高度下，原本只有光速能觸及的距離，如今音速也已經毫無壓力。在電閃雷鳴中，所有人都聽見了砰砰作響的拳聲、看見紛飛的身影，再次確認正有一個人類橫行在其中。
“先停止射擊！怪獸還沒有到達預定的位置！”
我找到了艾達王，說出了自己的建議。
艾達王此時正在盤點軍火庫存，快速游走于各個陣地之間，被我突然喝止并未惱怒。
“馬庫斯，天上的怪物和云團在極速下沉，已經進入了我們的打擊范圍里，你確定這個命令準確嗎？”
我咬牙說道：“扎克正竭盡全力把怪物引到地面，那時候才是決勝的關鍵！”
“好，你的人，你比我清楚。”
特工E沒有多言語，當即盯下令道，“傳下去，全部停火！”
我松了一口氣，肩上的壓力卻在無形中變得更加沉重。
“帶我去看看傷員，羅德先生和格雷醒了沒？”我問身邊的艾達王。
來到了醫療帳篷，堅守著醫療艙的醫療人員回答道：“病人目前沒有蘇醒的跡象。羅德先生十分鐘前的監測指標出現了波動，但是最終也沒有蘇醒。”
我看著冰冷的醫療艙，忽然有點羨慕這兩個提前暈倒的家伙。
羅德先生啊羅德先生，你為什么覺得光靠我，就能夠在絕境中翻盤呢？
沉默了不知多久，特工E忽然低聲說道：“你好像有話要說？”
我這才發現，艾達王從進來開始，似乎一直盯著我。
我攤開雙手，“你知道釣魚嗎？哦，不是那些釣魚吧的老哥，而是真正的釣魚…”
我前言不搭后語地說道，“釣魚肯定要有人下鉤、有魚咬鉤才合理。但現在我感覺這個池塘里清一色鉤子，沒有一條魚，還特么全是鉤子掛鉤子…”
“長官！外面的天空有變化了！”
警報突然拉響，我和特工E對視了一眼，迅速沖出帳篷，往向波濤萬丈的陰沉天空。
一聲又一聲足以在近距離讓耳膜炸裂的爆響，濃烈如海的云層撕開了一道口子，黝黑色的怪異頭顱從云中垂下，身上飆出漫天黑血，身不由己地從云端墜落！
在極速下落的巨物身上，所有人都能看到一個須發皆張、怒目圓睜，肌肉虬結宛如修羅降世的可怖身影，正緊握著怪物脊背的長角，腳踏龍頭直追而下！
“竟然做到了…射擊！馬上開火！對準怪物全力以赴！”
原本平息沉寂的陣地，瞬間以我和艾達王所在的區域為中心層層蘇醒，火光和硝煙烈火燎原般熊熊再起，全都對準了天空中的怪物！
所有人的內心，此刻都被求生的意志所鼓舞，無視了幾十米高怪物與人類的物理差距，展現了人類死境中爆發出的勇氣。
我沒有握槍，只是站在陣地當中，輕撫在冰冷的第一維度臂甲上，用冰冷的觸感控制情緒，冷冷地看著天空中，不放過一絲一毫。
云層中此時還有一只赤色的怪獸紅基拉斯操縱雷云，但直到此刻都沒有露面，任由孿生怪獸被打擊摧殘。
如果對方存在著這樣的嫌隙，那正好可以逐個擊破…
靠著超常視力，我清晰地見到灰暗的龍型怪獸黑基拉斯墜落云端。它臃腫的軀殼被火炮覆蓋、作嘔的翼膜被彈藥撕碎，痛苦的喘息隨著爆炸聲越發微弱，試圖向上爬升、卻被扎克拳腳合擊打斷，勝利幾乎唾手可得…
但我還是覺得不對勁，有一些記憶正在覺醒的邊緣，卻始終沒有抓到重點，只讓我內心的擔憂更加強烈。
“馬庫斯！你在哪里！我把東西帶過來了！”
凱伊終于從海灘趕來，手舉著113號射線槍高喊。
呃，剛才跑的太急，居然把槍給忘記了。
幸好凱伊思維縝密，從海灘過來的時候選擇的是拿槍也不是扛人，不然我現在就只能揮舞著回火的諾伯蒂，去和墜落怪物拼命了。
“我在這里！凱伊，趕緊把槍給我！”
我也高舉雙手化身人浪，想要讓凱伊關注到。
但是場面太過混亂，硝煙彌漫下凱伊也只能從聲音方位判斷，慢慢向這里摸索，看樣子只是時間問題。
我心頭稍定，再一次看向天空中的怪物。
此刻與我們距離已經不到百米，雙方的拉扯進入了白熱化，但依舊是扎克占據上風。
扎克在狂風中睜開沒有眼白的眼睛，血管如蛇爬滿赤裸的上身，灰白如鐵的恐怖肌肉再度膨脹，一拳打在黑基拉斯蟾蜍般的突觸皮膚上，飛濺出黑色的膿血，再次加速了下墜。
但在凄慘的叫聲中，我忽然看見了怪獸的眼睛。
那雙赤紅如燈籠，充滿著殘酷與惡意的眼眸，忽然睜開了！
“快閃開！情況不對！”
我和艾達王都發現了異常，但為時已晚，五十米高的黑基拉斯咧開的鱷嘴猛然合起！
唇吻也掩蓋不住斜刺的獠牙，巨大的身體猛然翻滾，依靠著長尾的甩動，猛然在空中實現了180度的轉體，將扎克從背上摔飛出去，提爪壓制到了下方！
如果扎克被踩在腳下，那么血肉之軀必死無疑，幸好在落地的最后時刻，扎克終于身體如白紙般飄飛，暫時克服了重力加速度的影響。
隨后，扎克雙腳在怪物身上連續踢出數十次，產生超強的彈力脫離怪獸身邊，最終憑空消失般地閃現在十米之外，終于踩到堅實的地面。
但翻滾的云霧中，猛然又探出一個猙獰的黯紅龍首，緊追著黑基拉斯的身影一同下落！
這樣的舉動已經十分明顯，必定有詐！
天搖地動中，怪獸們擦著營地邊緣如流星墜地，降落在黑潮島的土地上！
兩只怪物一前一后地觸地，略有萎縮的雙足深深扎進了淤泥海岸中，上百噸的土壤被怪物落地的沖擊波震起，飛上天空，后又轟然落地，引發了一場黑潮島上沒有記載過的地震。
正如扎克所說，兩只怪物的腳行動不便，反轉的足踝似乎無法快速行動，只能深險在淤泥海灘中，一前一后地并列站立。
感知到怪物落地方位，扎克再一次騰空而起，面朝氣焰熏天的孿生怪獸猛撲而去，躲過怪獸放射出的烈紅光線，移動速度快到肉眼無法捕捉。
但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就在扎克拳鋒即將接近的時候，兩只怪獸又突然動了起來！
受傷的黑基拉斯毫無畏懼，轉身抓住紅基拉斯的雙臂，背后長角同時蘊動猩紅色光芒凝而不散。
隨后這兩頭丑陋如蟾蜍的龍型怪物就合抱在一起，開始了瘋狂的旋轉！
扎克尚未靠近，就被一股無形的旋轉力量重重彈飛，隨即孿生怪獸的身上，又發射出了一道比之前猛烈數倍的猩紅光線，直擊命中半空中的扎克！
空前強大的射線在命中扎克后并未停止，反而不受控制地向著四周移動，最終深深切入黑潮島的地面，如熱刀切黃油一般，給大地留下深深的傷痕！
海岸邊緣，大量礁巖與土壤崩塌入海，中國人吃的肉蛋奶不會影響巴西的雨林，但島上的地質傷痕卻會引發地面崩裂！
一條寬闊的裂縫隨著轟隆隆的巨響蔓延開來。也隨即將火炮陣地一分為二，不斷有人落入土崩瓦解的深坑之中，再無音信！
“凱伊小心！”
我大聲提醒著，因為土地的裂縫正好橫亙在我和凱伊之間，并且有著逐漸擴大的趨勢，“保管好槍，我去找扎克！看看他怎么樣了！”
在一道大地裂口的邊緣，我終于找到了扎克。
浩瀚的行星引力從不饒恕，即便強如半步基因鎖四階的扎克，也沒有辦法抵消墜地傷害，只剩一絲的氣息。
“我要去…戰斗…”
血泊中的扎克，還在呢喃著。
我目瞪口呆地看著他。
扎克如今居然能夠說話了？那是不是也有了自己的意志？意味著他真正進入了四階？！
如果這是我知道的基因鎖四階，那扎克基本可以無視體型的差距，把怪獸輕易消滅了才對呀！
況且為什么他的傷勢一點都沒有恢復？！說好的細胞的分子級自愈功能，被開發者刪減了嗎？
這波負優化…想不到扎克也是正版軟件的受害者。
老爹，扎克這是怎么回事？！
我第一時間撥通了場外求助熱線。
臭小子你忘記我跟你說過的“死界點”了嗎？在煉金術中各種元素被加熱腐化到的極限，就是“死界點”。
死界點…那不應該是心魔狀態嗎？為什么還能說話？
胡克老爹的語氣也有點摸不準。
扎克現在受傷嚴重，有可能是應該是身體上持續失血，也可能是精神上的劇烈沖擊，讓這個“加熱”過程被延緩，才殘留些許的理智。
那會怎么樣？對他是好是壞？
胡克老爹發來最后一句，就中斷了我們精神上的交流。
不管是快是慢，腐化的終點只有死亡。
果然不是基因鎖四階嗎…
那么扎克現在的情況就更加可怕了。
“希律王圖”能帶來極度強大的力量，卻無法幫助身體的愈合，因為只要是身處卡巴拉生命之樹上的存在，就必然有其瓶頸和極限，只有打破極限才能實現生命位格的躍升。
而燃燒殆盡失敗的結果，就只有死路一條…
“扎克，你不能再動了，我現在必須馬上控制你的狀態！”
但扎克雙目無神地把我的手臂瞬間彈開，踉踉蹌蹌地淌血前行。
“我必須去…救人…他們還在等我…”
走出了兩步，他就再次臥倒在地面上的深坑中，眼耳口鼻都冒著鮮血，嘴里大口大口嘔著血，并且散發出劇烈的水蒸汽，身體蒼白得像是紙人。
“扎克！你堅持住！”
我想要上前扶起他，卻被他搶先一步推開，硬生生把嘴里的血咽了回去。
扎克滿口白牙染成了紅色，但他后背上插著的尖刀，流淌出了更多的血液，幾乎淹沒了腳踝，傷口惡化愈演愈烈…
“扎克！你快醒醒！這里有我在，不需要你救人！”
“船上…還在等我…我必須…”
扎克嘴里說著含糊不清的話，腳步又一次邁出。
他的精神思想似乎與世隔絕，卻有一條無形的線，正拴住他的肋骨不斷向前，即便這具身體支離破碎、肝腦涂地，也無法阻止他的腳步。
我不得不擋在他的面前。
“再下去你會死的！你沒有選擇的權利，必須放棄了，扎克！退出死界點！”
扎克用兩眼無神的猙獰面部對著我，喃喃道：“我沒有選擇…他們還在船上等著我…”
但此時，正在旋轉放射出致命射線的怪獸，忽然被一道詭異的混光柱擊中，激發出劇烈的爆炸！
“還有得選！”
大地裂口的對面，凱伊舉著槍向我們走喊道，咬牙看著不遠處的怪物——這個距離就算閉著眼睛都不會射偏。
“凱伊！你在干什么！”我向他喊道。
凱伊堅定地對我說道，“只要消滅它們，就能結束了！這是我們唯一的選擇！還有得選！”
合抱的孿生怪獸被分開了片刻，立刻鎖定了這里，腳步緩慢而恐怖地向這里移動，致命的射線不斷涌出！
爆炸聲浪中，我只好竭盡全力吼道：“你要小心，那把槍隨時可能爆炸！”
但凱伊恍若未聞，站在原地紋絲不動，繼續射擊。
每次扣動扳機，混色光就從槍口飛出，碰撞到空氣的那一秒，就產生了極其明顯的丁達爾效應。反復繚繞組成的翻滾混光圓柱，與怪獸共同放射的強大紅色射線在半空中撞擊，激發出強烈的光眩和震蕩！
硝煙中的凱伊再度瞄準，勢要將怪物擊殺。
但每次發射，短管獵槍的掛件熒光管中，就增添一分的邪異危險的光芒，逐漸亮得像是藏著一顆顆太陽…
終于，凱伊的射擊動作猛然卡殼。
他空放了兩槍毫無動靜，我看見他疑惑地望向手中武器，晃了晃沒有反應的槍管。
下一刻，熒光管的顏色猛然鮮艷，仿佛潛藏了一千顆太陽同時噴發！
射線暴不受控制地向四面八方散射，以凱伊為中心迅速擴展，將我、扎克、孿生怪獸、營地眾人、整座島嶼逐個吞噬，世界沉浸在一片混色光芒的無間地獄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