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的氛圍不同于往日,是一種喧鬧中的安靜。
熏風南開吹化了耳畔的聲音,家家戶戶的聲響此刻都生動無比地出現在我耳邊,草叢的鳴鳴、樹梢的棲鳥此刻也都低唱著,將夜里的小鎮裝點得生機勃勃。
我從達特老板的酒館走出,踏在石板路上,渾身輕松地右拐進入了一條小路,出現在了小鎮的另一條街道。
有了荒原流浪的經歷后,我變得更加喜愛這座小鎮的煙火氣。我開始理解為什么哈里斯會不厭其煩,一遍遍在屁大點的礦石鎮上巡邏,我也開始理解為什么荒原上離開聚落的人,最終還是會不自覺地抱團。
畢竟,人是群居動物啊。
在房屋造型古樸典雅的雜貨店門口,我透過窗戶看見原本為會客廳、現在成為了展示區的大廳中,卡蓮在和奸商杰夫老板據理力爭。從只言片語聽,兩人似乎在談論著卡蓮想要旅游的事情,而一位外表和卡蓮有幾分相似的婦人正站在邊上,無奈地看著這一幕。
加油啊,怕老婆的杰夫老板!一定不要輸啊!
作為罪魁禍首的我趕緊低頭彎腰,從窗戶外迅速閃過,來到了多特醫生的醫院里。
“醫生,鎮長醒過來了沒?”我徑直推門而入,果然找到了天黑后還在工作的年輕醫生。
多特醫生正困擾地抓著黑發,聽到我的問話后欣喜地抬起了頭:“啊,是馬庫斯!鎮長在你走后不久就醒過來,哈里斯陪他一起回去了!”
我放了心,就順便寒暄道:“醫生,這么晚了你還在忙呀?”
多特醫生使勁揉了揉疲憊的眼睛,顯然剛才在和桌上的書本較量著,神情極為沮喪。
“我把研制的藥品寄回了樣本給老師,但是臨床試驗上出現了一些的不穩定性,所以我現在還在找原因…”
你的研制的藥品?除了一口下去當場去世的麻藥,就剩那種一抹下去半條手臂在酸疼的此世全部之惡了吧?這種玩意兒不是應該直接當做禁藥銷毀的嗎?
“這樣啊…多特你上次給我的藥還有沒有,一定用不完吧?我想帶一點回去。”
不過想起了那種藥膏的奇效,好像儲備一點也挺有用的。因此我一邊這么說著,視線一邊就往藥品架上面看,卻沒有看到熟悉的黑泥。
多特醫生不好意思地說:“抱歉,制作的藥品除了試驗消耗的部分,我都寄給老師進行成分分析了,所以外傷藥MarkII也沒有存貨了…”
我有些遺憾地看了他一眼,忽然發現他的眼睛里閃過一絲的不對勁。
“不過我研制的MarkCX已經完成,只要一口下去,你就能和我一樣保持連續24小時的經歷旺盛!不如你帶上兩瓶回去,明天告訴我使用后的體驗,讓我看看有沒有個體差異!”多特目露狂熱地說著。
差異個頭啊!
差點忘記這家伙是個人體試驗狂魔,是個藥就想找小白鼠試驗。
而且這研發速度也太快了吧!按照他的編碼法,CX那不就是一百一十號藥物了?這家伙難道保持著一天一種新藥的速度,不停地躲在這里肝進度嗎?!
好家伙,這人和趙子龍一樣渾身是肝啊!
這種熬夜黨的修仙神藥聽上去有用,但毫無疑問還是有著副作用。
比如這家伙現在的情緒就變的極易波動,一會兒在煩悶中郁郁不樂,一會兒又激情澎湃地向我推銷藥物,三秒內就能把情緒從剎車給到滿油,我都怕他一腳下去把自己給轟漏了…
“不了不了,這藥你還是自己留著吧,本門修仙從不靠外物!”
我趕緊嚴詞拒絕,讓他把這種亂七八糟的東西拿遠一點。
看見我拒絕的態度強硬,多特醫生立馬又進入了沮喪模式,低聲說著:“好可惜…只要你用過一次,絕對會想要再試試的…”
這東西的副作用…還有成癮性問題?!
這時候是不是應該按照古法,把他綁起來進行戒斷,發作一次打一次,打到他癮頭徹底消除為止?
我靠近了多特醫生,手掌微微運上力道,表現出關懷的樣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多特,你的狀態不太對,可能需要休息一下。”
格雷聽到這句話,神情忽然間激動了起來,想要從椅子上站起來抗辯自己的狀態,卻被我壓制著無法動彈。
我的手掌再次落在了他的左肩,連拍三次之后,他神情勃然的面部忽然呆滯住了,嘴里的話也沒能說出口。
很快他因激動的面部潮紅和眼里的血絲,就都慢慢隨著神色黯淡了下去,整個人從里到外都透出一種疲憊。
“對不起…馬庫斯,我…”
多特恢復了往常的正直臉,頹喪地想要道歉,卻被我制止住了。
“你沒做錯,只是節奏掌握得不好。其實你可以休息一段時間,我調整一下思路再開始研究。”我語帶關懷地說道。
這人沒做錯,研發的藥品也確實有可取之處,但是他在理論方面已經上頭了,過度癡迷于自己在小島上發現的新藥物,卻對這些藥物的副作用視而不見。
我教給他的炮制法確實能夠幫助制備藥材、削減副作用,但是我認為,這一切如果未能立足于對藥材的充分掌握和分析,也要經過成百上千個臨床案例測試、漫長時光考驗后到達“驗方”的程度,才稱得上是醫學上的突破。
像多特這樣毫無顧忌地進行新藥研發,頂多算是一種取巧的未知探索,成敗與否都取決于天意。
“你說的對…”多特強打精神地笑了笑,身體卻控制不住地打了個哈欠,“老師也指出了我研究上的瑕疵,但我之前堅持認為只要再多一點突破,就能把之前的經驗總結提煉成功,所以繼續加快進度…”
想法很危險啊,小伙子!
要是你在密大上的學,就你這作死的態度,地球可能已經被核平兩次了!
“對了多特,你是哪個學校醫學畢業的?”我猛然問到。
“密斯卡托尼克大學醫學院,怎么了?”多特一臉無辜地問道。
…沒有問題,果然是人才輩出啊,比我的母校阿卡姆也一點都不差。
多特見我沒有繼續問,就笑著說道:“其實我本來一點都不想走這條路的。我的父親是醫生、母親是護士,從小記憶最深刻的就是日復一日空蕩蕩的家,因此哪怕是按照父母的意愿就讀醫學院,我對醫學也沒有一點的興趣。如果不是碰見了老師,我現在恐怕已經因為成績問題被開除了吧…”
我震驚道:“就你這樣的肝帝都會被開除!你們學校其實是衡水中學附屬醫學院吧!”
多特不好意思地撓著頭:“我本來是想反抗一下父母,被學校開除再去干自己喜歡的事。諷刺的是,當我的老師讓我真心體會到了這份事業的高尚,激勵我成為一個優秀的醫生時,我卻瀕臨末位退學的處境…”
“…所以你來了這里?”
多特醫生說:“沒錯,這是老師幫我爭取的機會,就是用支援海外地區的方式保留學籍,讓我花幾年時間把之前的學業補上。其實我去年就有把握回去參加畢業考試了,但是在這里,我更深入地體會到了醫生的意義,我很想幫這個小鎮做一些事情,所以才拖到現在…”
這個故事是多特的不幸,但卻是小鎮的幸運。小鎮上的人也多有不幸,但能來到這里,同樣是這座小鎮的幸運。
而這個小鎮最大的幸運,就是冥冥中聚集了這么多志同道合,熱愛著礦石鎮的居民,才組成了我現在的熱愛著的地方。
“多特,你真的不想回去嗎?”我問道。
多特的眼中帶著經歷世事后,依然保持著的熱情目光:“現在的我心里想的是,只要能作為醫生幫助這里的居民,我就很開心了!”
“呃…所以你還是和家里人鬧翻了?”我繼續問道,看來原生家庭中的童年記憶,讓面前這個人的叛逆并沒有停止,只是以他獨有的執拗,朝著另一個方向狂奔著。
多特笑了笑:“對,我拒絕了父母喜在家族醫院的安排,然后宣布自己的獨身主義選擇來到礦石鎮的那時,我就和他們沒有聯系了。來之前,我的老師弗朗西斯·摩根教授告訴我,追求真理的道路上總是孤獨而不被理解的,也只有光彩綻放的那一刻,才能找尋到真正的同伴。”
這話說的沒毛病,但是對人來說未免也太殘酷了。估計也只有多特這種從小對于家庭生活沒有歸屬感的人,才會把這樣的格言奉為圭臬吧?
“果然是個假名啊。”
我沒再多說,拍了拍他的肩膀留下一句沒頭沒尾的話,就走到了醫院的大門口。
“早點休息吧,但要是再亂磕藥…”
多特點了點頭:“你放心!下次試藥我一定找專人試驗!不會再亂吃了!”
…喂,你不要一邊說這樣的,一邊用期待的眼神看著我好嗎!我又不是什么醫用的小白鼠啊!
嗯,果然還是不能讓這家伙閑下來,否則肯定想盡辦法來騷擾我…
“多特,我給你的那個包裹里,有我從外面帶來的藥物,在外傷治療、殺菌祛毒方面效果很好,你可以試一試。但是量不多,用完我也沒有了啊!”
我這么說,就是想讓他把注意力放在邊緣世界的野生藥草上。和礦石鎮上效力極強、副作用也極大的藥草不同,邊緣世界的野生藥草有著溫和無副作用的藥效,和極為適用于動物的特性,我懷疑它也是“雙星”計劃的基因改造產物。
如果將兩者結合起來,是不是就能創造出見效快、不良反應小的新型藥物了呢?
反正這種事情,就讓多特去掉頭發吧。
“自行車!要啥自行車!”
回到了黑漆漆的牧場時,我將塞巴拉玩笑般的人力發電機扔到了一邊去。這東西在這里除了搞笑還有什么作用!我蹬一晚上,都不見得夠燒開一壺水吧!
隨后我從門后邊拿出了一個手提箱大小的裝置,與牧場的電力系統連接在一起,按下了電源開關。
一瞬間,整座牧場的燈光都亮了起來!
光芒沿著主屋、馬廄、雞棚、倉庫亮成了一圈之后,又延著牧場的大門中軸線依次點亮,創造出一條上連接著小鎮路燈、下照耀牧場道路的光照區。
在電力的傳輸下,塞巴拉提供的蓄電池不到兩分鐘,外殼的溫度甚至極具升高,摸在外壁上極燙,仿佛要燃燒起來。
“這是哪來的偽劣產品!該不會是塞巴拉自己做的吧!”
我眼疾手快地拔掉了蓄電池的連接線,終于避免了一場電流過載導致的火災。
便攜式反應堆,封閉式結構可攜帶式設計,是歷史上第一個小型反應堆圖紙,也第一次實現了反應堆的微型化。
和我拿到手時“雙星計劃”的軍用版本相比,這個便攜式反應堆已經過了哈里斯那支艦隊科學家的重新改造,補充能量后重新能夠投入使用。如今使用的是閃耀世界推出的能量塊,里面裝載微量鈾燃料塊經過了特化處理,即便短路也不會原地種出蘑菇。
這種封鎖技術十分嚴密,將電力上限鎖定在了1800W,也就是每小時1.8度點,確保了安全穩定。
這個便攜式反應堆是我從邊緣世界特意帶回來的,就為了讓我的牧場能夠重見光明。
“啊…有光的感覺真好啊…”
我走出了屋子,開心地看著牧場燈火通明的模樣,陶醉于戶外燈散發出的淡淡黃光。這座沉寂已久的牧場,終于再一次恢復生機,煥發出前所未有的光彩!
在場上瘋跑的馬兒們被突然的亮光嚇到,野馬們驚慌失措了一會兒,就沒有了畏懼感,反而主動向亮起光的地方接近,來到我的身邊親熱地蹭著,只剩下表情包小馬還是一副天塌下來的表情原地不動…
你這家伙,真是給馬丟人…嗯好像不對…給人丟馬?好像也不對,那就是是給馬丟馬!
我上去拽住它的韁繩,牽到了馬廄前的燈光下適應光亮,順便打馬廄想要把它送進去。但下一刻,雞棚里就飛出了兩道白影,熟練無比地竄上我的肩頭,一左一右抱住了我的脖子,試圖躲在衣領里面瑟瑟發抖。
…這兩只戰斗雞,怎么也跟表情包小馬學壞了?
不遠處,兩頭獵豹的眼睛也在草叢里若隱若現,明顯也被這里的變故影響到,因此躲在草叢里暗中觀察。
哎,看來還是睡不了覺,我還是先把這些動物重新安頓一下,讓它們融入牧場的新生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