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章 只要微笑就可以了
在高聳的天穹上，一片泛著黃光的不可名狀陰霾正覆壓而來！
那巨物的表面像是生銹了一般通體棕紅，而密布的環形山，遼闊的寂靜海，每一處都纖毫不差地出現在天上，這場面隨時都能讓巨物恐懼癥患者當場去世。
隨著黑暗的吞沒，這恐怖的存在毫無生氣地浮在天空上，卻散發著壓倒性的氣息，猶如翻滾的悶雷，震撼人心地出演著一幅無聲的毀滅畫卷。
而所有人都能看出，現如今降臨天空的不是別的，正是這顆星球詭異腥黃的月亮！
地獄之門打開！
惡魔從天而降！
我忽然想起來日志中最后的話語，和神話里弟弟阿斯特拉死時的姿勢…
如果說神話中的阿斯特拉喻指流亡的生態組，那么這尊神明仰頭望天的姿勢，恐怕并非是像貝特霍爾德猜測的那樣期望重返藍天，而是在望向天空無意一瞥之后，便肝膽俱裂地死去了…
而阿特拉斯留下的話語，目的不是讓子孫去尋找星際軌道上的建設資源，而是要小心來自天上的惡魔！
…我就說貝特霍爾德這個褐池部落小學學歷不夠吧！這星球上義務教育的漏網之魚也太多了啊！
我猛然站立起來，古銅戒指的光輝流淌到了全身，讓我成為黑暗中除了燃燒的地獄之門唯一的光源，試圖逐漸逼近的黑暗對抗。
眼前的場景，讓我忽然想起了某個離奇的夢境。仿佛是夢境在變為現實，我感覺到那顆妖異的星體越發靠近了，和我夢中所見的恐怖星球極其相似。
“不要看天上！”
我高聲警告著周圍的人，但已經有無數人在這恐怖的場景里陷入了癲狂與幻像，痛哭流涕地蜷縮匍匐在地面，慢慢地失去了生息。
那星球如同高高在上的神祇，毫無生氣的星球表面逐漸翻滾起了黏稠的猩紅波浪，散開了不知翻涌了多久的液態物海洋，漏出地表下蒼白泛光的物質，形成了一只巨眼一般的器官，妖異豎瞳一動不動地注視著地面，注視著我…
“臭小子，你怎么又招惹了不該招惹的東西！”
胡克老爹的聲音猛然響起，把我從恍惚中驚醒。
“干嘛要說‘又’！小心我告你誹謗啊！”
我一抬頭，眼前的景色已經變成了另一番超越人類認知的景象。
只見整片天空不再陰暗，反而燃燒著一層暗紅色的火焰，宛如被萬里山火點燃的澳大利亞夜空。
這片天空既沒有日月，也沒有星云，沉重而壓抑地籠罩在世界上，只剩下一顆的巨眼橫跨夜空的兩頭，注視著這個世界。
但地面上連天的草原景色驟然消失，科里洛山全然無蹤，只剩一條從腳下蔓延到天際的寬闊河流。
這條河流的水面暗淡無光，仿佛水體吸近了一切的光線，就這樣從不知多遠的地方淌來，又往不知多遠的天邊流去。
這條河流的中段，便是我正踏足的地方…
我警醒后下意識地后退，卻發現胡克老爹和老約克遜一體雙面的形象，正化成一道虛影籠罩著我，散發微光將我隔絕于詭異的無光世界。
“不要亂動，這里是瀕死夢境！在這里要是行差踏錯一步，就會徹底進入死者的世界，再也沒辦法回來了！”胡克老爹的聲音非常謹慎。
我問道：“為什么會這樣？像是因為天上的詭異衛星嗎？這種看了一眼進入幻境的技巧…”
我知道了！
是無限月讀！
這一切都是宇智波一族的陰謀！
往前走一定會碰到一個開高達的老頭，逢人就問你也喜歡河馬嗎…呸呸呸，你也想要起舞嗎！
老約克遜的臉驟然變換顯現，“不要再胡思亂想了。瀕死夢境雖然不同于幻夢境，兩者卻有千絲萬縷的聯系，因此我可以在這里盡量幫助你。瀕死夢境是充斥著生靈瀕死的痛苦，和不愿意消失的執念的地獄…”
“這么多人一起到了這里，說明我們全部陷入瀕死的邊緣了？”
“沒錯。”
我震驚道：“能夠精確到這么多人中術卻只是瀕死？那他圖什么？讓我們感受痛楚嗎？我又不抗米！”
等一下！當整個世界都不對勁的時候，很有可能只是我一個人不對勁。以此理論推測，難道是我一個人中了別天神？
兇手就決定是你了——宇智波止水！
“都說了別亂想。你要是想搞清楚情況的話，就先看看腳下吧…”
我一低頭，發現自己正憑空在站在漆黑的水面之上，腳踩的水體仿佛黑瑪瑙，看不見一絲的漣漪。
身邊和我相似情況的的，還有無數的人一同身處在長河之上，但他們都有大半個身體泡在了水中，毫無聲息仿佛死去一般。
離我最近的松鴉，此刻半個身體沉浸在黑水中緩緩下沉，任憑我怎么叫喊都無法喚醒。
“這是怎么回事…那是…什么…”
隨著我的視線適應了黑暗，我竟然看見黑瑪瑙般的水面之下，有無數的生物正在緩慢前行著。它們有的是雙足龍獸、有的是巨蝎巨黿、有的是毒蛙長蛇，但最令人矚目的，是一棵棵三十米高的參天巨樹，正用三只鼎足在地面上挪動著，茫然地隨著河流西去…
“這些…不都是我們剛剛消滅的生物嗎？”我喃喃自語道。
老約克遜表情嚴肅地說：“是的。這條河流，是星球生物意識體的具象化，而水就象征著生與死分割的界限。我已經確定這顆星球，在億萬年的歲月里逐漸有了思想與記憶…她正在河的深處，為這顆星球自己最后的子民哀悼…”
我默然良久，才問道：“我們活著…和星球意識有關？”
老約克遜滿是皺紋的臉格外蒼老，低頭說道：“嗯，可能是幾億年，也有可能只有幾千萬年前——畢竟這是一顆剛剛萌發意識的星球，她可能還在暢想著讓星球自由繁衍出壯麗的種群，但最后被人類制造的生態滅絕所打斷。”
我看著這片荒蕪蒼涼的地方，低聲反駁道：“不對呀，這樣的殖民在宇宙中發生過無數次了，為什么沒遇到同樣的情況？”
胡克老爹猛然接管了身體，咆哮道：“那是因為他們沒有那么倒霉！惹上了告死之眼！天上掛著的不是這顆星球的衛星，而是‘告死之眼’！”
老頭指著天空大嚷道：“告死之眼以星球的源生意識為食，當它駕臨某個行星時，行星上的潮汐將被改變，火山將集體爆發，而巨大的風暴、地震與海嘯也會隨之而來，甚至連整個恒星系也會因為它的到來遭受巨大的災禍！一千年前，當星球意識因生態滅絕的哀嚎響徹這片星域時，就已經吸引來了這個不祥之兆！”
…明白了！
怪不得千年前的生態組報告過，星球上出現了頻發的地質、氣象災害！
原來這個高壓鍋應該由天上這個大眼珠子背！
當時，詭異的天文現象逼瘋了調整引力的“阿特拉斯”引力組，而異常的地底生物和地心哭聲也逼退了“阿斯特拉”生態組。
雖然兩個小組的經歷與做法并不相同，但人類求生的本能，和千萬年演化而來的潛意識告訴他們，必須立刻停止計劃！必須盡快離開這里！
正是這樣的舉動，才讓這顆星球原始生物躲入地下，也讓痛失愛子的星球意識趨于平緩，暫停了告死之星的降臨，暫時躲過近在眉睫的毀滅。
那我們出現在這里…
豈不是意味著…
這顆星球保護了我們這些兇手？
“雖然你們都是侵略者，但是在千年的演化中已經成為了星球生態的一部分，也得到了星球意識的認可。可能是因為這樣，星球意識才會在你們直視妖星、瀕臨死亡的時候，把你們接引到星球意識集合之中，給你們這些王八蛋寶貴的庇護…”
…完蛋，負罪感滿滿怎么辦？這個時候是不是要先找時光機？
“啊啊啊！！！不要跟我說這些啊老頭，那你告訴我該怎么辦？我既沒有輪回眼施展輪回天生復活這些怪物，也沒學過一擊打碎月亮的龜派氣功來拯救世界啊啊！”
“那沒救了，等死吧！”
胡克老爹罵罵咧咧地說，“讓你趕緊找錨定點回礦石鎮，你就非要搞事情！碰上了這樣的恐怖存在，別說神秘學角度，就算是物理意義上它也無法消滅！你還打算帶著這些原始人反攻月球嗎？告辭！”
好一個失敗主義謀士！
保安呢！保安快把他叉出去！
“馬庫斯，別聽胡克發脾氣的言論。星球的哭聲一旦響起，‘告死之眼’就會加速形成，這是一種宇宙無法解釋的現象，在地球上的不明書籍中也有對應記載。因此這顆妖星駕臨，其實并不是想要殺你們，它是想要殺死這顆星球！”
幸好老約克遜很快就把這家伙踢下線，親自現身說道：“《格拉基啟示錄》上曾經提到過召喚告死之星的辦法。上面記載通過獻祭，可以發出神秘的天體之音，讓告死之眼附著于指定彗星或者小行星上，再緩慢轉化那顆天體成為告死之星，最終實現不可名狀的召喚…”
我沉吟道：“嗯…這么說的話，眼前的月亮并不是它的本體，而是一個載體而已…”
老約克遜點頭道：“當然了。這樣不可名狀的存在與其說是事物，還不如說是現象或者規則本身。”
“我們會碰上什么？”我問道。
“這顆星球把你們保護在了意識海中，只是暫時的安全。如果讓告死之眼降臨的終局出現，等著你們的不是這顆星球的意識被折磨崩潰、誕生出荒怪離奇的污染生物，就是星球被全球性的災害摧毀，連星球本身都不復存在…”
怎么聽起來好像劇情在開車？好好的一顆星球，還有惡墮結局的支線？這破路也能開車？
“一定有辦法解決對不對！”
我不服！
純愛戰士無所畏懼！
看我純愛戰神暴打牛頭人！
我目光堅定地看向了前方，一瞬間無數純愛戰神附體，我不是一個人在戰斗！隨我守護最好的球球！
“沒錯，載體可大可小，所以告死之眼的降臨轉化速度也不盡相同。在他降臨的過程中進行干擾，便有很大的可能拯救這顆星球。”
老約克遜用老撲克臉向我灌著雞湯。
“你要做的只有兩件事。第一件事，先要安撫這顆星球的意識，停止發出天體之音。”
“第二件事，就是統合這片瀕死夢境中的人類意識，再用借由星球意識向遠處發出天體之音，騙走仍未成形的告死之眼！”
這個計劃…是不是干的也是“報假警”的事情？你這老頭平時也沒干正經事吧？
“嘶…這聽起來很簡單，但是把大象放進冰箱也是這個流程吧？總感覺你打算晃點我！”
老約克遜：“…接下來，我跟你講講計劃的細節。”
我怒吼道，“你倒是給我反駁啊混蛋！”
當我按照老約克遜的指揮，將身體貼近黑瑪瑙般的水面，用意識指揮著身體慢慢下沉時，我終于靠近了這顆星球的意識。
雖然我沒有經過任何神秘學訓練，也沒有參加過冥想、神游、入夢的系統學習，但瞬間就感應到那一股極其龐大的意識。
此刻，所有人的意識都在星球意識海中發著光，在這些人里面，我明顯能感覺到格雷、光頭男、伊頓、勢力首領的光點比其他人來得光亮。但在如太陽般發著光的星球意識的面前，我和所有人類的意識加起來，都不如一只螢火蟲顯眼。
可現在，這顆星球的龐大意識散發著哀傷、痛苦、恐懼、迷茫的情緒，抗拒著其他微小光點的接近。這顆星球的光芒顏色飄忽不定，仿佛…一個無助的孩子？
我將意識繼續下沉，伸出手試圖觸及龐大的意識，果然感覺到明顯的排斥和抗拒。此時，仿佛白細胞發現了入侵的病毒，無數環繞著的光點開始向我這里涌來。
我沒有恐慌逃竄，反而用意識辨認眼前的光點。
在這里，我看到了各種前所未見的生物，有的是巨獸、有的是長魚、有的是怪鳥、有的是異蟲…無數長相無比猙獰的生物匯聚在這里，其中許多都是剛才死在我炮口之下的生物，如今卻沒有了一絲的血腥與殘暴，不論強弱大小，全部閃爍成光點圍住了我，靈魂的波動發出同一個聲音。
我不知道該怎么翻譯其中的一個詞匯，但是不管來自哪里的生物，似乎都會把這種生物原始記憶中最溫暖、最親近的存在冠以這個稱呼…
“不許傷害媽媽！”
我愣在原地漂浮了許久，忽然感覺人世的一切東西都是如此虛無。
宇宙中那些毫無意義的殘殺、爭奪，是否最后都會歸于這樣的溫暖世界？那些星球是否也像母親一樣，微笑著無條件地包容著孩子的胡作非為？
不知道為什么，我忽然感覺身體里透射出一種力量，在接近著這些包圍上來的光點，卻溫和地不帶任何攻擊性。
這種感覺，似乎像是我馴服動物時的感覺？
“你們不用擔心，我不是來傷害她的。”
我看了一眼人物面板上的“大自然之子”金色特性，忽然有所明悟老約克遜的計劃。
果然，當我將意識化作手掌，慢慢撫摸這些光點后，這些星球生物化身的光點，慢慢開始地放開了包圍，甚至還有一些親昵地上來與我接觸，依依不舍地跟隨在我的身后。
最后，我終于來到了星球意識的面前，注視著這顆宛如太陽般耀眼的光球，緩緩向著她投去自己的念頭。
“你好，我是馬庫斯。”
這一舉動如同投石如水，激起了千重漣漪。星球意識宛如受驚的小鹿，慌慌張張地躲閃了起來，身上的光線時明時暗，又似乎想把光點庇護在自己的身后，那種狼狽的感覺，莫名讓人聯想到抱頭蹲防的小孩子。
…意外地有點萌是怎么回事？
我站在原地不動，任由剛才馴服的光點在我們之間跳躍流淌。
反復表明自己毫無惡意后，才用意識的手掌接觸著星球意識。但那一瞬間，我清晰地感到星球意識處負面情緒未能恢復，似乎忍受著難以言喻的劇痛，苦苦抵抗著著天上告死之眼的侵襲。
我不斷將表達善意的念頭傳過去，身上渾然天成的自然氣息滿滿釋放，時隔許久，這個表面上很強大，實際上很從心的星球意識終于傳回了一段零零碎碎的信息。
“名字…我…沒有…”
好熟悉的語法啊！
當初松鴉也是這么跟我說話的！
難道這是這顆星球的薩滿與“大地女神”溝通后的后遺癥？
“放松，我是來幫助你的。外面的敵人在靠近，這顆星球也需要你，你一定不能倒下哦！”我用哄小女孩的語氣說著。
在動輒幾十億歲的星球面前，這個新生的星球意識，大概也確實是小女孩吧…千萬年為單位的那種。
星球意識緩緩地回應著我。
“好痛苦…我…該怎么做…”
按照老約克遜的說法，意識的交流是最直接且無法作偽的，因此想要取得星球意識的幫助，就必須將意識與星球意識相連接。
所以我將放開記憶與感知的權限，與星球徹底鏈接，用最直接的意識交流，讓她明白我前來的善意，和阻止告死之眼降臨的目的。
但下一刻，我就立刻知道了老約克遜的目的…
“臭老頭，你又算計我！”
這個計劃聽起來很簡單，但我第一次發現，意識連接這種東西往往意味著平等權限，感觸共通。而碰巧的是，面前的星球意識正遭遇著痛苦…
劇痛感一瞬間就襲來，我感覺渾身每一個細胞都被投入熔爐之中，瞬間沸騰了起來！那種痛苦宛如靈魂被不斷拉扯、壓縮、揉打，搟成面球之后還一刀刀做成刀削面下了熱油鍋，最后還放了整瓶的辣椒油一樣！
我當場就差點暈過去，幸好另一股靈魂中的波動出現，用冰冷強硬的意志壓過了鋪天蓋地襲來的劇痛。
我仿佛感覺靈魂分裂成了兩邊，一個正痛得滿地打滾叫苦連天，而另一個如同毫無感情的死神，在一旁冷笑著，嘲笑著這微不足道的痛苦…
笑屁啊！地上丟人的那個也是你自己！
好在在這種精分讓我的痛苦削減了大半，這才終于緩過神來。
痛苦被分擔之后，星球意識似乎也恢復了不少，怯生生地探過一只手（姑且稱之為手吧），向我發來一段擔憂的訊息。
“你…疼嗎…我想…幫你…”
我感到有些好笑地看著這個星球意識。
在這種痛苦面前，明明可以讓其他生物的意識一起分擔，她卻故意切段所有聯系，一個人承擔這些，真是天真善良啊…
誒…所以引力組聽到的地心哭聲，很可能只是一個小女孩被搶走了玩具之后，在那里號啕大哭吧？
“應該的，醫藥費給我報銷就行了。對了，你為什么要救我們這些人類？”建立了共患難的關系后，我也能放心地開問了。
“你們…也是…孩子…”
我思索了片刻，詫異道：“什么意思…嗯…你是說，我們也算是這顆星球的生靈？”
“難道…不是嗎…”
我感覺到了星球意識的誠懇，瞬間啞然失笑。
渺小的人類和星球意識比起來，似乎太過于狹隘，也太過于偏激。人類在這顆星球一千年的繁衍生息，難道還不算是星球上的生物嗎？
縱然她在生態毀滅時感受到痛苦，但她就不會在生態系統重建時感到愉悅嗎？
換句話說星球的意識，還會因為一些生物的生滅而自暴自棄嗎？
老子早就說過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而我居然現在才想通這個道理。當年改造了行星生物的生態組十三個人，在不知不覺間似乎真的走出了一條全新的道路…
問了這個問題的我，感覺好尷尬啊！
“這時候，我只要微笑就可以了吧…對了，你沒名字的話，我給你起個名字，叫做綾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