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法有云,攻心為上。
一開始,部落大營里對我們的行為并不在意。在探查清楚我們少得可憐的人數后,圍攻營地里三不五時地會派出一隊人馬驅趕我們。但是這些出來的人,都被我用弓箭放著風箏精準點殺。
對于這些非重甲目標,弓箭甚至不需要太過精確地尋找要害,就能給他們造成足夠的殺傷。
從最開始的十幾個人的小隊,到后面三四十人的隊伍,裝備從簡陋的棍棒,到后來木甲長弓一應俱全的程度。對方派出的人越來越多,但換來的只是更加明顯的潰散,以至于這些尸體遍布了營地外的空地,顯得極為凄慘。
“馬庫斯,這就是你的計劃嗎?”
烏利塞斯皺著眉頭問我。
這一路他逐漸相信我說的“一個人搞定”的狂言,事實也證明他帶來的人只有在邊上搖旗吶喊的作用,但是他依然沒搞清楚我這么做的意義。
我放下弓,看著殖民者系統上面齊刷刷一排“多重射擊”的命令記錄,滿意地點了點頭,“嗯,有問題嗎?”
烏利塞斯說道:“如果你要這么做,你就應該采取我的計劃,多方位給對手造成損失才行。殺傷這些嘍啰并不能瓦解他們的攻勢!”
我面無表情地對著遠處射出一箭,瞬間又有一個人應聲受傷。
“別急…”,吶喊聲中,我就看見對面營地里冒出了,數量比以往任何批次都要多的人,于是虛指著遠處說道,“讓子彈再飛一會兒。”
烏利塞斯皺著眉觀望了一會兒四周,拿出了最后的耐心說道:“只有最后一次機會了。你不可能指望他們永遠都發現不了意圖。”
這一點我也清楚。可在我們的機會被耗盡的時候,也是對方的露出破綻的時候。我從來都不打算賭隊友的百戰百勝,真正的制勝法寶其實就在對手中間…
“褐池部落的罪人,你們在這里要為今天的行為付出代價!”
蜂擁而出的部落勇士中,當先走出了一群熟悉的面孔。
站在中間的是巨河部落的貝特霍爾德酋長。這個身居盟主地位的雄壯老人,此刻依然威嚴肅穆,穿著鐵甲手拿大斧,一言不發地站在最前面。以我們相隔并不遙遠的距離能看到,他臉上籠罩著濃重的烏云,情緒明顯不佳。
而左手邊出現的,是蝎子亞坎部落的薩卡姆。他一身黑衣地站在一旁,身邊帶著殺氣騰騰的護衛,臉色蒼白中顯出陰沉,也不言不語。
另一邊的出現的勢力卻不是巴爾格氏族協約部落,也不是索凱諾酋長同盟、落葉大部落這些次頂級部落,而是打著圣誕樹旗的格雷!
原先的杉樹氏族勢單力孤,被驅逐多年導致強龍難壓地頭蛇,差一點就被騙來當炮灰了。
但現在,格雷身為酋長站在隊伍前面神采飛揚,森波全副武裝地拄著狼牙棒侍立一旁,杉樹氏族的好鄰居·洛卡自由民酋長帶人打著旗子,趾高氣昂地跟在背后。
除了這些外,還有部落里涌出來的十名精銳勇士正氣勢洶洶地帶著大量人馬,橫穿過十三協約聯盟的區域,連帶背后跟著的饑民,臉色都紅潤了幾分。
毫無疑問的是,格雷在打了敗仗之后不僅沒有被處置,反而混得風生水起了起來,順勢拉攏了一大批的中下層隊伍,大有分庭抗禮之勢。
我故作神秘地說道:“我來這里并無他意,只是聽說部落多勇士,沒想到佛山一個能打的都沒有!”
格雷高聲說道:“十三協約部落是這里的霸主,你口中的勇士必定不計其數。你這是自尋死路!”
說完看著邊上蝎子亞坎部落的薩卡姆,微笑著說道:“薩卡姆酋長,你們部落久負盛名,想來必定有人能對付褐池部落的敵人吧?”
薩卡姆咬牙說道:“理會這個瘋子做什么?讓勇士們弓箭齊發再一股作氣,他們才十幾個人,何必要陪他們發瘋?!”
薩卡姆剛說完,格雷身前的洛卡自由民的酋長猛然向前一步,指著他大喊道:“居然說出這樣的話?!看來就是你打算犧牲部落勇士的命做墊腳石!看吶偉大的白隼酋長,他又露馬腳了!”
一聽這話,薩卡姆的表情更跟吃了老八秘制小憨包一樣,一口氣愣是卡在喉嚨里,嗬嗬作響卻說不出話。
貝特霍爾德酋長一看盟友被抓住破綻,連忙出聲幫襯:“你誤會了,杉樹氏族的白隼酋長!薩卡姆的意思是,我們付出的哨兵生命夠多了,該制止他們的暴行了!”
但他這話說完,洛卡自由民的酋長扛著旗子又是一步,抬頭看見貝特霍爾德酋長高大威猛地俯視著他,略微縮回一步,還是硬著頭皮說道:“大家不要信!那天上山圍攻是你提出的,那些暗算我們的奸細跟他也少不了關系!貝特霍爾德酋長,你們派出的哨兵生命可貴,我們的生命就不寶貴嗎?!你們大型部落的命是命,我們的命就不是命了嗎?!”
說完他扛著圣誕樹旗搖晃著那喊起來:“小部落的命也是命!”
一聽這話,營地后面跟隨杉樹氏族出現的中小部落人員也大喊道:“沒錯!小部落的命也是命!”
喊聲震天動地,幾乎要撼動面前接連天地的高山,營地里的怒火和怨氣就像是火藥一般被點燃,隨時可能把所有人炸成碎片。
我都有點懷疑,會不會計劃還沒完全展開,他們就先在內訌中四散而去了。
薩卡姆不是好脾氣的人,蝎子亞坎部落也不是講道理的部落,因此他完全不在乎面前沸騰的民意,怒吼道:“夠了!杉樹氏族的白隼!你們襲擊部落征糧隊,搶奪落葉大部落糧食的事情,還沒有給我們交代!”
格雷面對指責面不改色,并且極可能是發自真心地進行正義演講:“薩卡姆酋長,這才是我要質問你的!在征糧隊里,我發現了兩批物資。一批的谷物中摻滿了谷殼、野菜,僅有的細糧也發霉變質。而另一批里有肉有菜,還有十幾頭烤得油亮的羔羊!”
說完他轉身向身后象征性地問道:“洛卡自由民的首領。這么久以來,你吃到過這些珍饈嗎?”
此話一出,原本就民怨沸騰的中小部落勇士更加憤懣,還有一個部落的年輕人血氣方剛地跳了出來大喊:“蝎子亞坎部落的酋長,你只強調落葉大部落的東西被搶,你知不知道他們藏起來的糧食,已經讓我們這些差點餓死的部落吃了三天都吃不完了!當初你們說來這里收復圣山,我們來了;你們說要沖鋒,我們也上了;如今你們說糧食不足,卻只有我們在餓肚子!你們死后必將被祖先拋棄,成為荒野上的野獸!”
說得好!這小伙子的口才不錯,可以觀察培養一下,鼓勵辦個報紙搞個自媒體什么的!
邊上的人幾乎要進入暴動的邊緣,但格雷保持著和他們的距離,帶著杉樹氏族的十名勇士走上前,一反其他人的怒吼,上去心平氣和地開口道。
“貝特霍爾德酋長,薩卡姆酋長,還有各位十三協約部落的領袖,我白隼無意挑起任何矛盾。這一切的根源,只在于那天進攻遭遇到的陰謀。森波手上的傷是被自己人加害的,那天山上犧牲的人,傷口也都在背后,就連杉樹氏族百里挑一的勇士,都有一位犧牲在了沖鋒的道路上。”
沒錯,這時候就要心平氣和,誰提出攻打羅馬、攻打方臘、攻打南昌城都別聽。既要有意見,又不能被意見所裹挾,這才能保證決策的正確。
他拔出腰間的長刀,指著遠處的我們:“今天這些敵人來了,我只是想要看看你們的態度!到底是敢于付出一切奪回圣山,還是只敢將同胞們充作炮灰,使用著詭計!”
我心中暗笑,表面上卻不動聲色,稍稍往前走了一步,表示自己愿意接受任何挑戰。
我現在很清楚,格雷已經按我的計劃開始搞大清洗了。
而這場清洗用的名義,就是收復圣山!
收復圣山不僅是十三個協約部落利用的口號,也是格雷他們這些下層民眾度過難關期間,唯一認可的精神支柱。
平時不管貝特霍爾德酋長他們如何暗中操作,想要占有大義就必須善用這個口號,就像是曹操手里的天子。
我的計劃就是,將計就計地借用對方安插奸細的把柄,將登山的爛仗宣傳成一場光榮的敗仗,刺激早就不堪重負的中小部落的神經。
奪回圣山——奸細搗亂——發現內鬼——內部清理。
這就能形成了一條合理合法的邏輯鏈,為格雷接下來要做的事情確立正統性。
格雷你要當揭露真相的英雄?
可以,你大膽地帶著人襲擊這些心里有鬼的部落,以討回公道的名義進去搜查、逼問、翻檢!
你想成為拯救饑民的善人?
可以,所有大部落的征糧隊、儲糧點,你都可以帶人沖進去開倉放糧、賑濟災民。
你擔心找不到線索,沒辦法服眾?
沒事,只要你在一百次里有一次成功,就能抵消前面九十九次的失敗。戰勝了敵人、發現了矛盾、吃飽了肚子的部落勇士們,只會更加擁護愛戴你!
小部落的人并不傻,這點我在走訪中就知道了,他們只是敢怒不敢言。
而格雷的到來,恰好能夠打破十三協約部落和中小部落間的實力平衡點,讓這些微弱的聲音成百上千倍地放大,直到傳蕩到天際。
還有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是格雷的立場。
如今的格雷已經隱隱成為部落圍攻營地的意見領袖了。
不管巨河部落等勢力如何表現,他們所做的事情都會被認定為居心叵測,除非他們能直接掃除格雷的勢力,或者徹徹底底地放棄自身利益,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
打不過又玩不起,就是這些部落的困境。
相比之下,格雷的形象卻格外高大。
他無私、正直、勇敢、慷慨,不僅代表著中小部落最廣泛的利益,還占據著道義上的頂點——試問有什么比僅率領十幾個人遠道而來,毅然決然地上山決戰,卻被自己人捅刀子來得壯烈!
這是什么精神?這是國際主義精神!
可是…
這家伙真的是內鬼啊!
他無私,是因為他的立場根本就站在褐池部落那邊,即便是杉樹氏族也抱著復仇打算的。我連人都不是,憑什么認為我會有人性?會有私心?
他正直,是因為不管是大部落還是小部落,和他都不存在利益糾葛,只有最最純粹的就事論事。伊斯坎達爾大帝是如何解開戈耳狄俄斯之結,他就怎么對付面前出現的難題。
他勇敢,是因為刀口向內的砍法毫無阻攔,對方的抵抗只會讓他內心的正義之火更加熊熊燃燒。某個戴紅帽子的白胡子老人的名言就包含“我全都要”和“你叫破了喉嚨也沒人來救你”兩句,這倒是很符合圣誕樹旗的企業文化。
他慷慨…個鬼啊!無本萬利的的買賣分什么彼此,吃了這碗飯就都是自己人了,這么做饑民們可能會賺,但格雷肯定不虧。行了,接著奏樂接著舞!
格雷再加把勁將十三個協約部落困這里,無法和自己的領地合為一處,他們領地上積累的底蘊都無法發揮作用。格雷就能用斗轉星移的招數控制住他們,真正奪取部落聯盟的領導權。
看樣子很快我的辦法就要奏效了。我完全可以勸服褐池部落拿出作物和平共享,所有人其樂融融地回家過日子去了,締造出湖藍色寄居蟹草原難能可貴的長期和平。
“哈馬德,你上去挑戰。”
貝特霍爾德酋長最終還是默默承擔了所有,派出了部落里敢戰的勇士出戰,赴會這場看似荒唐的挑戰。
他們可以不打,但是他們不能被抓住把柄。格雷話里話外,已經把敢不敢接受褐池部落的挑戰和算不算是內鬼懦夫劃上等號,在崇尚勇武的部落里,這樣的名聲無疑是毀滅性的。
名為哈馬德的勇士虎背熊腰,帶著隨身的武器上前,不忿地說道:“我是巨河部落的獵熊勇士哈馬德,你們是誰?哪個敢接受我的挑戰?”
這時,我預先安排好的復讀機們瞬間開動,一個個挺胸抬頭地喊道:“聽不見!”“沒有勁兒!”“根本聽不見!”“再說一遍!”“重來!”
一陣搶白,把說話甕里甕氣的人哈馬德氣得暴跳如雷,大喊道:“混蛋!你們誰來挑戰!”
下一刻,復讀機們依舊全功率嘲諷著“聽不見!”“太小聲了聽不見!”“再說一遍!”“太小聲還想開軍艦!”
哈馬德怒發沖冠,拿起手中的長矛就往這里沖,憤怒地想要無差別攻擊褐池部落的人。
但在半道上,他手里的長矛就被我牢牢攥住,輕輕一提把他的前沖力道帶向旁邊,再也沒辦法使出突刺。
“別急呀,剛才那句很有精神!但在我們聾啞學校,四年級老大哥說聽不見,就是不聽見!我們這里有福岡縣令、東京佛、天尊楊戩、天山星泰羅、森下下下下士、平安縣城里過生日的陸軍平田一郎…你要找哪一位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