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蕩蕩的教堂中,鮮紅色蠟燭依然耀動在房屋的角落,撥動著教堂正廳的模糊光影。燭臺上滴落的蠟水,已經連成一條彎彎曲曲的線段,鼓起的腫包迅速冷卻在空氣中,變成一團畸形的腫脹,掛在尖形燭臺的底座之上。
全場散盡的冷清角落里,緊裹著衣服的神父正坐在管風琴前,手指虛按在鍵盤之上,卻毫無彈奏的樣子,正面對著管風琴出神。
隨著全場的紅蠟燭逐一耗盡,照亮全場的光亮終于走到了盡頭,只剩下最后一點微弱的燭火,將神父孤單的身影放大在墻壁之上,投射出一幅巨大的陰影壁畫。
這樣的畫面里,神父就像一個被抽離了靈魂的提線木偶,走下了舞臺之后,便成為了一個空蕩蕩的軀殼。
“呼。”
最后的光源猛然逝滅,全場瞬間進入了黑暗的時代。屋外時明時滅的閃電出沒,極為偶然地才能照亮教堂正廳的一角。
“神父,我有些疑惑想要向圣靈禱告,不知道你有沒有時間。”
吹滅了最后一根蠟燭的我,已經踏過了場中央神圣而華麗的紅地毯,悄然坐在長椅上,忽然出聲。
背對著我坐在管風琴前走神的神父,筆直的后背晃動了一下,手不小心按在了管風琴的琴鍵之上,瞬間發出了一聲低沉的嗚咽。
但是他立刻反應了過來,快速停止了按鍵的舉動,仿佛比我還要害怕發出聲音,低聲說道。
“馬庫斯…你果然如羅德所說死而復生了…”
“羅德走了嗎?你不打算叫他出來,一起對付我嗎?”我冷笑著看著他的舉動,已經準備好同時面對羅德和神父兩個敵人。現在的時機不再是逃跑、躲藏的階段,而是應該直指這些明面上的敵人,尋找到問題的答案了。
神父卻沒有回頭,小聲地說道:“你以為我和羅德是盟友?”
“難道不是嗎?”
“當然不是!如果這個鎮上有一個人是我的盟友…那也只能是你…馬庫斯!”
神父壓低了聲音,卻聲嘶力竭地說道,“圣靈已經告訴了我一切,死而復生者將會給一切帶來終結…就如同失落的卡爾克薩夢幻的一夜…”
我面無表情的看著他,不為所動地問道:“那這個小鎮的居民呢?你又在里面充當了什么角色?”
神父背對著我,忽然身體搖晃了起來,似乎在暗笑,又似乎在痙攣,斷斷續續地說道:“我不過是一個時刻的記錄者…一個拙劣的報幕員…又或者一個偉大存在的見證人…”
“那為什么居民變成了怪物?”我沒有理會他的瘋言瘋語,繼續問道。
“你不懂…圣靈早就降臨在了你的身上,那偉大的意志…你曾經比我更接近圣靈,卻自愿失去了庇護的資格…但是圣靈還是眷顧你的,死而復生就是最好的證明…”
斷斷續續的解釋傳來,神父的敘說還在繼續,這些話語雖然內容豐富和細碎,卻沒有對任何一個細節進行解釋,可以看出他對我的疑問沒有回答的意思。
“那我換個方式問,你和羅德在合謀什么?”
“合謀?不,羅德一直都搞錯了一點。他盲目的內心試圖揣測圣靈的意志,結果犯了一個無法挽回的錯誤…他錯了…我從讀完了無名船長的手稿那一刻,就知道了他是錯的…”
我從腰間掏出了那本羊皮手札,認真地問道:“你是說這本書?上面有什么重要的信息嗎?”
神父沒有回頭,竟然仿佛看到了背后的一切,緩慢點頭說道:“那是災厄留下的回憶…內容不重要,暗喻不重要、事實也不重要…這也是我會和羅德合作的原因…他本是源頭,那就一定會引發終結的時刻…”
神父的描述越來越癲狂,說話的節奏也出離了人類的習慣。在他的語調中,既沒有高低起伏的語調,也沒有清晰明了的感情,就連斷句、換氣都變成了隨機無規律地行為,將完整的語言肢解破碎,難以理解。
他忽然又彈奏起了管風琴,不管不顧的樣子像極了窮途末路的野獸。管風琴震天的怒吼撕裂了安靜的教堂氛圍,混亂的節拍前后矛盾地出現,撞擊在一起匯成一堵高墻,用響度與語調一同扭曲的方式,制造出了震撼人心的效果。
神父暗啞的歌聲也忽然響了起來。
“沿著岸邊,切開云彩雙子的太陽沉向湖間長長的影子落了下來就在那卡爾克薩黑星升起的奇妙之夜夜中運行的奇妙之月但更加奇妙的還是那 失落的卡爾克薩”
歌詞中充滿了晦暗不明的意象,似乎是一首有所指向的敘事詩,卻無法與現有的故事和景象相關聯。這種零散的頌唱,就像是從睡夢的垃圾桶中隨意翻出無法解讀的片段,再無規律地隨機播放出來。
歌唱中,神父那從頭到尾一直緊戴著的頭帽,隨著瘋狂的演奏滑落在肩頭。在兜帽內里,顯露出一個黃黑色的變形印記,松松垮垮地垂落在他肩頭,并飛快地襤褸破舊了起來。
背對著我演奏著管風琴的神父,用一種含混不清的語調,飛快急促地在歌詞轉換之間吐出了一個短句。
“原來圣既是王。”
隨后開始了一幕令人震撼的畫面。
只見他沒戴帽子的頭,瞬間膨大腫脹了起來,變成比十個人頭還要巨大的程度,然后覆蓋在上面的人皮,像是一片崩斷的膠布,回縮到了可憐的大小,暴露出其中凹凸不平的奇怪組織。
那些組織,明顯能看到有變異發白的脊髓和延髓,從底部像是植物生根發芽,從神父袍底下伸出了根須。前腦的額葉舒展生長著,化成覆蓋在變異組織上的葉片,纖薄地暴露在空氣中。
小腦是這次增殖的主力,頂破了顱骨的限制,吹氣球一樣擴張了起來,最頂上似乎還結出一顆晶瑩剔透的果實——如果你仔細辨認,就會發現那是腦內的松果體。
畸形生物瞬間沖破了人類的外表,化成一只張牙舞爪的怪異生物,癱倒了管風琴鍵盤之上,卻還在手腳并用地滾著鍵盤,唱頌著這首對不可名狀存在的恐怖贊歌…
這一切發生得自然而然,讓我不禁懷疑這一身的華麗牧師服,原本就只是囚禁畸形生物的囚牢。在類似人形的外表之下,恐怕早就存在著這樣一頭不可想像的怪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