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發白人一邊把玩著小瓷刀,一邊在周圍不斷地漫步和觀察,不時甚至閉上眼睛,好像不是在用眼看,而是通過那柄小瓷刀在感應一般。
他叫約翰.卡文迪許,來自斯洛伐克,這次到中國,就是為了郭天向而來。
之前到孟塔米拉,只不過是路上聽聞那“八臂巨人的群體幻象事件”,順道過去查看一下。
在遇見趙鋒、王德安等人后,他就知道那里的事不是他能摻合的,必須離開了。
至于他為什么能如此準確地找到這個地方,則是因為郭天向手中的那柄白色小瓷刀,或者確切地說,那白色小瓷刀里面的東西在去年10月9日凌晨的時候,讓遠在斯洛伐克的他們知道了這個位置。
那柄白色小瓷刀,就是幾年前郭天向去歐洲時,在斯洛伐克,他們送給他的。
在最開始得到小瓷刀反饋的時候,他們是欣喜的,因為從感應來看,他們以為郭天向“狩獵”成功了,那意味著郭天向本身血質的大幅提升。
但很快他們就發現了不對,因為他們沒辦法再對郭天向手中白色小瓷刀里的物質進行感應了,而且之后郭天向也沒有主動聯系他們,完全和他們的預料不同。
這只能說明,要么郭天向出事了,要么郭天向背叛了他們。
其實說背叛也不太準確,因為從頭到尾,他們也沒有把郭天向當成過自己人,如果他發現了他們的真實目的,那么選擇割離也是順理成章。
兩種情況,都有存在的可能。
不過對于神秘的東方國度中國,他們有著本能的畏懼,因為他們中的一些人有過不好的經歷,留下過深刻的印象。
所以不到萬不得已,他們不愿意親自踏足這片土地。
但現在,幾個月過去,他們已經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
約翰在這片空地周圍徘徊了許久,雖然很確定郭天向那柄白色小瓷刀里的東西是在這被使用,也是在這徹底湮滅了聯系,但時間已經過去太久,并沒有能發現什么有價值的線索。
他發現了幾個小零碎物件,但很明顯都不是屬于郭天向或是應該給予懷疑的人物,周邊也沒有很明顯的挖掘填埋痕跡。
在空地周圍逗留了一個多小時后,約翰終于是有些不甘心地離開了。
往回走的時候,他通過周圍地形的觀察,判斷郭天向出現在這里,肯定不是偶然的路過,而是精心選擇的結果。
因為這里離市區不是很遠,卻又是一片不太為人注意,人流較少,也沒有什么居民的地方。
旁邊有高爾夫球場和一座植物園,在白天還有一些游客和工作人員,到了晚上就沒什么人了。
特別是小瓷刀有“反應”的地方,在山腳立巖遮蔽下,只有另外一側遠處高速公路那邊能看到但沒有燈光的情況下,在夜晚,那么遠的距離,不會有人能看到這邊發生了什么。
是郭天向故意選擇了這個地方,把“狩獵”的目標引過來動手?
那么之后發生了什么事情?
往回走的時候,約翰看到了一家老舊的雜貨店,頭上只有稀疏幾根白發的老板拿著個袖珍收音機,瞇著眼睛坐在門口聽著。
老板看到約翰走過來,笑著招呼道:“哦哈喲,哎不對,是…好啊喲!好啊喲啊,洋伙計,需要點啥?”
約翰取下了墨鏡,和老板對視,但一開口既不是英語也不是中文,而是一些聽起來像在呢喃的無意義音節。
雜貨店老板聽著這些無意義的音節,卻是表情專注,還不時點頭,似乎聽懂了一般。
過了一會,老板也開始用同樣的音調呢喃。
這樣的交流持續了幾分鐘,約翰戴上墨鏡離開了雜貨店,而那老板則繼續拿著收音機聽戲,仿佛剛剛那交流從來也沒有出現過一般,非常自然。
約翰用他的方式從老板那里得到了一些信息,但可惜的是無用信息,老板的店鋪一般都開到深夜,但他并不記得10月8日晚到10月9日凌晨,從他店鋪門前經過的人里有沒有符合郭天向描述的人,畢竟時間已經過去太久。
這一路約翰又用同樣的方式,詢問了一下路邊的店鋪,特別是那些能有夠拍到門口的監控攝像頭的店。
但遺憾的是,并沒有哪家店還存有10月份的監控視頻。
約翰沒有在柳城待太久,幾個小時后就在路邊找了輛出租車,前往另一座目標城市羊城。
其實如果他愿意,完全可以隨便在路上攔輛豪車,輕易地“說服”司機載他去任何地方,但私家車的車主如果改變行駛計劃,很容易引來朋友、家人或同事的問詢,即便能夠臨時編出理由,也容易帶來附加的麻煩,節外生枝,還是營運車輛比較方便。
至于為什么不坐動車或者飛機?
因為約翰是非法入境,并沒有合規合法的身份證明,包括之前在緬國,他同樣是通過非法渠道進入。
甚至在斯洛伐克,他都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合法身份。
只不過在其他地方,他隨便搞個假證件就能應付,必要的時候直接用他的能力也能很簡單地糊弄過去,有沒有證件,有沒有身份毫不重要。
但在中國,全面實名制、各種聯網、到處都是攝像頭的情況下,他要蹭火車等公共交通工具卻會有很多隱患,這也是他來之前,被反復交代的。
如果郭天向還能聯系上的話,倒是會方便很多。
在抵達羊城后,約翰直接去了郭天向所在診所的大樓。
其實郭天向并沒有把他在羊城的具體地址告訴他們,但他那柄小瓷刀里面的物質,在使用時,或者每隔一段時間,都能夠施放一些可供同類物質感知的印記,記錄下所在的位置。在一定范圍內,約翰只需要通過他手中另一柄小瓷刀里相同的物質,就可以找到這來。
找到樓里的管理員,約翰很容易就讓對方說出了郭天向診所所在的樓層,并且帶著鑰匙幫他打開。
診所所在的整層樓都是郭天向買下的,所以即便他失蹤了,這邊也只是把門關起,并沒有被清理。
約翰還從物管的人口中得知,警方正在調查郭天向,年前的時候,樓里樓外都有警方的便衣在盯著,這個月倒是沒再見著,似乎已經撤走了。
這點倒是讓約翰有點意外,開始懷疑郭天向的“失聯”是不是被官方逮走了。
但他很快就排除了這一猜測,因為如果真是這樣,羊城警方的人就沒必要盯著這里了,很顯然警方也在找郭天向。
從進入中國以來,約翰就十分注意周圍的環境,很小心有沒有被人盯上,對于攝像頭之類也是能避則避。
他基本上確定,這一路過來,并沒有被人跟蹤。
所以聽到物管說警方的人這個月沒再見著,他也是微松了口氣,開始自己在診所里搜尋能夠幫助他判斷郭天向去向的線索。
不過約翰.卡文迪許畢竟不是某個光頭,沒有辦法直接超出視覺層面觀察周圍環境,沒辦法直接感知到所有電子設備。
所以他自然沒有發現,在郭天向的診所中,有幾個十分隱秘的、巧妙融合在裝飾墻板、天花板、燈具中的微型攝像頭正在工作。
他對聲音、氣味等感官信息的感知范圍和計算能力也相當有限,不知道就在他走進大樓,跟物管交流的時候,大樓外不遠處路邊停著一輛印著“跑得特別快快遞公司”標識的廂式貨車內,一個年輕人已經注意到了他。
“哎哎,有情況!有情況!有人進郭天向的診所了!”廂式貨車內,盯著監控屏的年輕人把耳機摘下,使勁推了推旁邊在打瞌睡的同伴。
“什么人?警方的便衣嗎?”從半躺著的座椅上醒來的同伴揉了揉眼問道,并沒怎么當回事。
他們監控郭天向的診所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一直就沒有什么實質性的進展。之前還能觀察到同樣在進行監控、蹲守的警方便衣,這一個多月卻是連警方的人都看不見了,他們都在猜測著“良先生”準備什么時候讓他們也撤走。
“當然不是!”盯著監控屏的年輕人一邊說一邊在控制臺上進行操作。
“你確定?”
“廢話!那是個外國佬!”
那同伴一聽這話,也立馬精神了,從座位上坐直身體,通過監控屏看到那金發外國人在檢查郭天向診所里的各種東西,馬上說道:“快快,通知‘良先生’,咱們終于他媽的有發現了!終于可以換地方了!媽的,再待下去,我痔瘡都要發作了!”
“我已經把監控視頻發給‘良先生’了。”監控屏前的年輕人也有些興奮地說道。
“這外國佬是什么來頭,不會只是從國外來找郭天向看病的吧?”
“這外國佬很不對勁,剛剛他和大樓的那個物管說話的時候就非常奇怪,可惜那邊沒有收音設備,聽不到他們說什么,但那物管的做派和他平常不一樣,不知道是不是被威脅了。”
很快,“良先生”獨特聲音的回復就來了:“不作接觸,保持3級監視。”
這指令一下讓車內兩名摩拳擦掌的年輕人泄了氣,不作接觸的意思很好理解,就是不與目標進行任何方式的接觸,而3級監視,則是在對方視線之外進行監視,并保持足夠距離。
這個意思,基本上就是讓他們不做任何反應,只是在原地進行視頻監控了。
至于外國佬離開之后他們要不要跟上,就要等進一步的指示了。
約翰在郭天向的診所里想要找的線索,自然是和警方找的東西不一樣,他更多的是從“血族”及“血族相關衍生元素”方面著手,想要找到郭天向之前去柳城的目的,造成他失蹤的原因。
他很清楚,郭天向在去年七月份的時候,就已經進入了到了階段性的極限嗜血狀態中,普通的飲血已經只能對嗜血沖動進行短暫緩解,并且隨著時間的推移,普通血液能帶來的滿足感將越來越小。
七月的時候,郭天向就已經通過特殊的渠道向他們求助,當時他們給出的建議,是在今年一月之前盡量找到能夠符合飲血要求的“血族”或“血獸”,對其進行“凈化吸收”。
如果到了一月還找不到的話,就到斯洛伐克來找他們,他們會用秘法幫他度過這個階段性的關卡。
所以他知道,那時候能讓郭天向跑到柳城去,還使用了那把小瓷刀里物質的原因,絕對是有符合他飲血要求的其他“血族”、“血獸”的出現。
但在郭天向的診所里搜尋了近一個小時,約翰依然是一無所獲,只能是空手離開,前往下一個根據小瓷刀感應到的位置。
在離開大樓,走出那條街道的時候,約翰注意到一輛原本停在大樓對面的廂式貨車也開了出來,不過那輛貨車駛出街道后就直接開到了他的前面去,很快消失在前方路口,所以他也沒有太在意在到達羊城后,他在街上沒少看到這種統一型號、統一制式的廂式貨車,從車上的英文字母可以知道這是快遞公司的車。
一直到了半夜一點多,又去探了幾個郭天向待過很長時間的地方后,約翰依然沒有任何有價值的收獲,這讓他有些煩躁,他預感到這次的中國之行,很可能要空手而歸了。
不過與此同時,他也有一絲絲的慶幸,如果郭天向真的是在進行“狩獵”的時候被反殺的話,那么就算找到那個“兇手”,說不定他也不是對手,甚至可能反過來成為獵物。
而若是郭天向通過階段性的飲血,獲得了某種質的提升,意識到了之前在斯洛伐克他們對他做的事,對他的說辭是在利用和欺騙他,那恐怕也不會乖乖跟他回斯洛伐克,少不得是一場慘斗。
雖然找到郭天向或其他“血族”帶回斯洛伐克,獲益最大的是他,但風險最大的也是他。反正現在頂不住、快要完蛋的是那幾個老家伙又不是他,他已經盡力了,找不到也沒辦法。
走在羊城夜間街道上的約翰,有些吃驚于這個時間段街上還有這么多人,各種吃夜宵的地方,那些夜店,也都還在營業中。
他也開始放松下來,去找了間看起來比較安靜的酒吧,準備喝一杯。
雖然他們在轉化成“血族”之后無法進行正常的飲食,但從很久之前,就有人找到了一種讓他們能夠正常飲酒的方法,并傳承了下來,只不過能飲的酒種類只限于紅酒,因為最開始那人鐘愛紅酒。
郭天向之前去斯洛伐克的時候,也從他們這里學過那種方法,只是不知道成功了沒有。
酒吧中,約翰喝了一口紅酒,眉頭微皺,這味道和他想的有點差距。
于是他叫來酒保,說了幾句話,后者愣了一下,重新打開了一瓶酒。
這次約翰稍微滿意了一點,微抿了一口后,他把目光投向酒吧里那些年輕的女孩,舔了舔嘴唇,想著是不是在這里找個女伴,或者可以在離開之前,進行一次飲血?他還沒有嘗過這邊本土女孩的血液,不知道和歐洲那些亞裔少女的血液有沒有區別?
進入中國后,一直都比較順利的約翰,開始慢慢地放下了最開始的戒備、警惕和緊張,覺得幾個老家伙之前說的太夸張了,根本沒必要那么擔心。中國實在太大了,以他們的能力特性,混在人群中,只要不造成什么大動靜,根本不會引來什么關注。就像在歐洲的時候,他們一樣可以輕松地在倫敦、巴黎、羅馬自由來去,只要保持足夠的低調和隱秘就行。
他甚至有些懊惱,覺得如果老家伙們在察覺到小瓷刀內物質的異樣反饋時,第一時間就派他來中國的話,找到郭天向的蹤跡或者造成郭天向失蹤的人,幾率肯定會大得多。
而且老家伙們如果不那么膽小,多派一個人跟他一起來,他的把握和安全性也會大上不少。
他們的能力,天生就適合在人多的地方混跡,適合在大城市里潛藏,而中國又是一個人口這么多、城市化程度這么高的地方,其實是他們發揮能力的最佳場所。
這么想著的時候,一個看著很對他胃口的高挑女郎走進酒吧,在他不遠處的吧臺坐下來,還有一名長得頗為英俊的男伴陪伴。
約翰嘴角微翹,端著酒杯向那邊走去。
但剛一起身,他便眉頭微皺,因為一個穿著黑色西裝、虎背熊腰、寬闊的臉盤上布滿蚯蚓爬般傷疤的男子走到了他的身邊,伸手擋住了他的去路。
“您好,打擾一下,能跟您到外面說幾句話嗎?”西裝壯漢的語氣看似禮貌實則強硬。
約翰的眉頭皺得更深了,他知道這西裝壯漢不是酒吧的安保人員剛一進來的時候,他就把酒吧里的人員情況都觀察好了,這個壯漢是剛剛走進酒吧,直接就往這邊走過來的,進這酒吧,就是沖著他來。
約翰抬眼和他對視,沒有回他的話,而是用一種很詭異的音調說出了幾個音節。
西裝壯漢表情一怔,身體肌肉放松下來,點了點頭,也張開嘴準備說什么。
但剛一張嘴,壯漢的身體忽然猛地一抖,像是觸電了一般,發出一聲慘叫,引來酒吧周圍人的側目。
約翰也是一愣,旋即意識到什么,也不管癱坐在地的壯漢,快步往酒吧外走去。
等到約翰離開了酒吧,那滿臉傷疤的西裝壯漢才回過神來,晃了晃腦袋,從地上爬起,由兜里拿出備用的耳機換上,然后馬上聽到了一個沙啞低沉似有金屬摩擦的聲音響起:
“老謝,到車上等我。”
老謝沒有說話,直接在酒吧里迷惑的客人和聞聲趕過來的安保的注視下,面無表情地走了出去。
幾名酒吧的安保雖然也不會比他小多少,但站在他面前,卻莫名地就覺得氣勢低了一層,不敢出聲阻攔、詢問,下意識向旁邊讓開,目送他走出酒吧。
出了酒吧,老謝上了停車場內一輛十分寬大的黑色GMC改裝房車,坐到駕駛室里等待進一步的指示。
他知道自己剛剛在酒吧里著了那個金發白人的道,不過這本就是有預期的,所以他也沒有懊惱或后怕。
他同樣也沒有去注意那個金發白人的去向,他并不在意,因為他知道那個白人不管往哪跑,不管有什么能力,都不可能跑得掉。
因要在對付那個白人的,是“良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