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時分新見砦彌漫著一股絕望的氣氛,鹽城山城陷落的消息已經如同瘟疫一般傳播開來,本來就不是非常難以理解的事情,一個個本來順從無比的土豪各自找著借口希望離開新見砦返回家中看看自己的家還在不在,家中的女眷孩子還有沒有活下來,特別是在多治目經孝暈倒后這樣的事情發生了多起,到了后來更是在沒有得到任何答復的情況下紛紛離開。現在修了大半的新見砦孤零零的沒有增加一塊木板,砦子內圍著的人不足兩百人的數量。這些都是鹽城山城出來的人,本來憑借著他們的數量足可以將各自為戰的剩余人數全部留下,可是他們本身也已經失魂落魄。
大家就圍坐在一起沒有歡聲,沒有笑語,反而時不時地就傳來幾聲嘆息。這些人也在擔心著鹽城山城的情況,他們和鹽城山城的關系比起離開的人們要深切的多,大部分都有親戚朋友留在城中,他們的家人也都居住在鹽城山城下的町目當中,聽到了難波七郎臨死前的叫喊,又看到了小谷山城頭上那三顆曝曬后漸漸干澀發臭的頭顱,他們沒有去阻止其他人的離開,因為他們自己的前途好似一片黑暗,看不到任何光明。
多治目經孝的吐血暈倒不僅沒有贏得他們的同情和憐憫反而讓他們更加的失望,新見砦是死氣沉沉的,心情本來就不是很好的荻原孝信已經派遣了好幾個親信前去探查鹽城山城以及其他城砦的情況,他特別想要知道的是自己的家人安全不安全,至于他自己的生與死比起家族的延續來實際上太過于微不足道。荻原氏雖然不如那些古老的家族上千年的歷史,可是也在備中國繁衍了上百年,他的祖輩是從甲斐國出來游歷的僧侶在伯耆國停留留下了這一支分家。
口耳相傳中可以知道那是一個驚心動魄的故事,現在還在甲斐中的荻原氏早已經是武田氏的后人了,不過有一個人是無法繞過去的,為武田家效力一生武田信玄的啟蒙恩師荻原常陸介昌勝,那荻原昌勝本身也并不是荻原氏的宗族。
當然歷史真相到底如何,本書描寫的是備中國伊達家的故事,那是另外一個傳奇故事。荻原氏雖然仍然說不上備中國最古老的家族,卻已經夠得上悠久這個形容詞了。
荻原孝信目光略顯呆滯的望著士氣全無的新見砦,如果這個時候只要有一支部隊前來攻打的話定然會失敗的,他如此想著,只是他也沒有心思前去安撫目光空洞的士兵們。
他們沒有引來敵人的攻擊,反倒是迎來了一個荻原孝信見過幾次面其他人多多少少知曉一點內情的很會擺譜的女人,她的模樣非常狼狽,披頭散發,是的,披頭散發,雖然藤田氏想要保持自己的裝出來的高貴的模樣,不過她實際上就是一個低賤的沒有教養的有一點小聰明的足輕頭的女兒,依靠著身體和孩子獲得了多治目經孝的承認。
至于那個孩子到底是不是多治目經孝的親生兒子,荻原孝信持懷疑態度,許多人私底下也是嗤笑傳播,因為父與子的長相有點兒不同,那小孩還只是一個一歲的嬰孩。
荻原孝信看到藤田氏的到來充滿了疑問,眾人的目光都朝向了她,藤田氏一路小跑來到了昏昏沉沉的多治目經孝的身邊哭訴著自己的遭遇和政衡的勸降書,多治目經孝的目光越來越焦距在藤田氏的臉上,這張讓他有點反胃的臉上。
而本來有點遠離想要聽聽鹽城山城到底發生了什么變故的荻原孝信悄悄移動了幾步靠了過去,也聽到了藤田氏的講述以及政衡要求自縛前往投降的要求,他的目光漸漸從空洞迷茫有了一絲精光,或許這是一個生存下去的機會。
荻原孝信知道這是自己唯一活下去的機會,他明白自己是多治目經孝的左膀右臂,是不可能和葛籠七郎兵衛尉一樣選擇自投的,那樣會遭受更加強烈的羞辱。如果多治目經孝不選擇投降的話他也只能夠選擇跟隨著多治目經孝一起殺身成仁,這是他作為武士的本分,如果不這樣做的話,他的家族更會蒙上一層厚重的羞辱陰影更加不可能在備中國這片土地上生存下去了,或許用自己的勇敢讓對手心存敬意讓荻原氏成為地方的小勢力存在吧。
如果多治目經孝選擇投降的話,他身為多治目家的家臣轉投伊達家就不會有強烈的恥辱,還能夠保全荻原氏的勢力,又能夠保全性命還能夠保障家族的安全發展何樂而不為呢!
如此想著,荻原孝信做出了決定前去勸說多治目經孝下定決心自縛投降的決定,他走了兩步看了一眼淚流滿面的藤田氏心中異常不屑,臉上卻是一副凝重到了極點的表情沉重的說道:“現在的情況您也看到了,葛籠家的兩兄弟背叛了殿下和多治目家,他們一走其他人也全都選擇了背叛,現在多治目家內憂外患,已經到了最為危機的時候了,還請殿下做出我們下一步該如何是好?”他首先將所有的責任都推給了葛籠七郎兵衛尉。
多治目經孝沒有想象中的大發雷霆的怒吼,只是劇烈地咳嗽著撐起了身子,稍稍恢復了些許鎮靜的目光看了一眼竊竊私語的眾人們,他們都已經聽到了藤田氏帶來的消息,自縛投降的消息,有許多人望向了多治目經孝,眼中盡是生命的渴望,他回頭望了一眼荻原孝信道:“你說說我們該如何是好?!”
荻原孝信并沒有為多治目經孝的詢問感到高興,他只是低聲說道:“殿下,或許我們可以前往楪城尋求兵庫介的幫助,利用他來完成再興,只是怕是楪城的兵庫介會為了自己的兒子將您送出去,反而失去了最好的一個機會…”說著他看了一眼湊了過來的藤田氏,異常小心謹慎。
多治目經孝推開了緊緊靠了過來的藤田氏,喝道:“你,你去外面等著,不許過來。”眼中充滿了殺機,一副一言不合就殺人的姿態,要不是有一個親生兒子,他實在是非常討厭眼前的這個常常自作聰明的女人。
看到藤田氏瞪著怨恨的目光離開了兩人十余米外后,荻原孝信才湊近多治目經孝,壓低聲音說道:“殿下,過兩日就是楪城的新見兵庫介和鳶巢山城的伊達藤次郎見面的時候,兩家看起來會走向和睦,可是誰都清楚那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您想想新見兵庫介和伊達藤次郎的性格,他們會是輕易服軟的人嗎?!所以今年秋收后必然會有一場龍爭虎斗,您說說看這場爭斗最后的結果是什么,不管是誰勝誰負,最后必然兩敗俱傷,這個時候正是殿下出頭的好時機。”
多治目經孝的目光也亮了起來,頻繁點頭,吃過一次虧的他當然清楚伊達政衡是什么樣的性格,是一個永遠不肯吃虧的人,就是過于輕視才讓他承受了一次慘敗,他低聲說道:“你是說假意投降,然后等待時機奪回鹽城山城,只是如此一來是不是?”
荻原孝信朝著憂心忡忡的多治目經孝溜一眼說道:“殿下,先暫時忍耐一時羞辱,成王敗寇要看最后結果,只要忍耐一時半刻定然能夠重新取得鹽城山城的,而且這樣還能夠保證若殿的安全和家族的延續。”
多治目經孝點了一下頭,算是勉強同意了荻原孝信的意見前去詐降,當荻原孝信低下頭退下的時候沒有人看到他的目光中充滿了譏諷和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