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白地城的火焰還沒有熄滅的跡象。
白地城的長宗我部親貞、江村親家、谷忠澄為了活命不惜與老鼠一樣藏匿于黑漆漆的洞穴之中躲避大火,遠在岡豐城的長宗我部元親卻在咬牙切齒中正在一點點的喪失理智。
眾叛親離,他和他的父親兩代人的心血似乎就在頃刻之間一朝盡失,越來越多的壞消息傳入岡豐城,等到沒有消息傳來的時候,長宗我部元親看到了遠處一面面旗幟。
這次面對的窘境,與前次不同了,和他父親曾面對過得更不相同,他的父親還能夠前往一條家得到庇護,現在他是舉世皆敵,千不該萬不該,他不該妄想四兩撥千斤。
可是長宗我部元親并非甘居下人之輩,他否決了家臣們不要招惹伊達家的建議,出兵在伊達家之前奪取了白地城,想要借此從伊達家手中獲取足夠的利益,顯然他失策了。
就好像狂妄的小狗,想要橫亙在老虎進軍路上狂吠一般,自不量力。
伊達家只不過派遣了兩名家臣,帶著一份安堵狀找到了安藝國虎,然后這位安藝國虎和當年的本山梅慶一樣起兵攻打香宗我部城,同時還將伊達家的意思告知了土佐國司一條兼定。一條兼定或許對于安藝國虎來通知他有點兒不滿意,不過不代表一條家沒有明白人,和長宗我部國親關系不錯的土居宗珊卻投了贊成票。土居宗珊認識到和長宗我部家的關系相比,向伊達家遞交投名狀,獲取伊達家的庇護,以及未來的保障才更加重要,毅然而然的和長宗我部家分道揚鑣,由土居宗珊任總大將出兵岡豐城。
長宗我部元親知道憑借著手中的力量,在沒有任何外援的情況下,想要守住岡豐城,簡直就是妄想。而且,一旦城破,長宗我部元親知道他死定了,沒有任何活命的機會。他的父親長宗我部國親在岡豐城破之后得到了一條家的庇護,現在連一條家都和長宗我部家分道揚鑣,站在了他的對立面,可以說土佐國內不會有人會有膽量反抗伊達家。
長宗我部元親在絕望之下就只剩下了決死的念頭,在他的頭顱被砍去之前,他一定要砍下足夠多的敵人的頭顱以泄心頭之恨。而若要砍下敵人的頭顱,他必須出城,唯有出城迎戰,就算是最終難免戰死,也要活的像一個長宗我部家的男人。
長宗我部元親好似想通了一切,恰在這時,派遣出去的最后一波斥候終于來報,找到安藝國虎的聯軍了,就在十幾里外的東部要城夜須城附近,正在燒殺搶掠,搞得夜須城雞飛狗跳,人心惶惶。
他不曾想到夜須城竟然還沒有背叛他,還在堅守城池,忽想起夜須城主乃是吉田孝賴的弟弟吉田重俊,和他的兄長一樣都是智勇雙全的武將,哦,駐守白地城的江村親家乃是他的次子。
得到消息之后,長宗我部元親重新振作起來,他命令侍從打鼓,他揮舞折扇,高歌一曲,悠然起舞。
人生五十年,萬事如夢幻。一度生存者,豈有長不滅?
這是《敦盛》的一節,今日不知道發了什么神經,元親突然有一種沖動,他的歌聲如同屹立陣前指點江山的叱咤之音,那朗朗的聲音,傳出內庭,傳到外庭和庭院,傳入了城內沮喪的人們耳中。
長宗我部元親渾然未覺他“敦盛”附體,唱完,他猛然將折扇扔給坐在一邊伴奏的人,斬釘截鐵的喝道:“拿足具來,我要出征!”于是穿上盔甲,站著用畢飯菜,匆匆離開岡豐城,向前線奔去。
吉田孝賴眼見得長宗我部元親竟然想要決死一擊,急忙上前阻止。雖然他知道如果不去救援夜須城,他的弟弟大備后重俊很快就會踏上黃泉路,不過他還是上前阻止。
但是長宗我部元親的一番話,讓吉田孝賴猶豫了。
“如果等到安藝國虎和土居宗珊匯合,聚起五六千人,到時候岡豐城被層層合圍,就算再是奮力抵抗,但是面對糧食用盡、補給線被斷和沒援軍來到的情況下,哪里還有翻盤的機會。我等在安藝國虎毫無防備的情況下偷襲之,如若僥幸取勝,然后回身籠城,土居宗珊就會三思而后行,到時候諸將也會對籠城戰有點兒信心。就算是死,也要拉幾個墊背的。”
長宗我部元親的最后一句話,說服了吉田孝賴,是呀,晚死早死反正都要死,何不轟轟烈烈的奮戰而死,他不再阻止,反倒是跟隨長宗我部元親一同出戰。
當夜,長宗我部元親率軍出戰。
此刻跟隨在身邊的,只有久武昌源、吉田孝賴、福留親政、島親益四名騎馬武士以及兩百足輕而已。不過隨著長宗我部元親出戰,那些曾受國親恩惠的人們紛紛從睡夢中驚醒,倉促趕上,等到一宮神社的時候,竟然稀稀拉拉湊了六百之眾。
倭人出征往往要祈求上蒼保佑,前往神社禱告一番,做最后的鼓動,長宗我部元親很顯然得到了上蒼的庇佑,得到了一支旗開得勝的上上簽,在一陣廢話之后他走出了一宮神社。
既然決定要打,那么就打個痛快,在臨死之前多拉幾個墊背的和他一同奔赴黃泉,長宗我部元親懷著必死的信念向著夜須川奔馳而去。
安藝國虎是否也做好了決死準備呢,顯然他自認為勝券在握,沒有急匆匆的上趕著加緊攻打夜須城,對于他來說,夜須城隨時可以攻破,不過攻破夜須城之后他就得獨自面對岡豐城。
雖然安藝國虎自視甚高,不過他清楚兔子急了也要咬人的道理,想要攻克岡豐城必然要付出慘重的代價,這對于一心想要和一條氏爭奪土佐霸權的安藝國虎來說得不償失。
安藝國虎的想法很不錯,先假模假式的圍攻夜須城,讓一條軍前去承受岡豐城的決死一擊,等到兩敗俱傷之時趕到岡豐撿便宜,他的行軍速度并不快速,一直都緩緩而行。
安藝國虎認為這樣可以保證士兵們有旺盛的戰斗力和充沛的體力,還有為了保證大家的積極性,他沒有約束士兵們,近乎于放縱的讓他們在原長宗我部領內肆意擄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