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逢坂關,三云成持強打著精神打量著從京都逃出來的流民,近段時間流民的數量激增,讓逢坂關內的守軍神情緊張,同樣的,他也是好久沒有睡過一場安生覺了。
伊達軍上洛的消息早已經傳入了他的耳中,本愿寺顯如敗亡的好消息同樣也傳入了他的耳中,三云成持不僅沒有感到高興,反倒是精神高度緊張,要知道逢坂關乃是近江的門戶。
三云成持不敢怠慢流民,生怕其中有伊達上洛軍的奸細混入其中,在過關的時候突然發難奪了逢坂關,他強打著精神,指揮著部下警戒著,同時略顯奇怪的問一親信家將道:“磯野伊豆守去什么地方了?”
三云成持是三云定持的次子,他上任時,帶來了幾個家將,他帶來的這幾個家將和三云成持一樣都是武將,不懂內政,這才讓磯野員吉一個外來人爬到了他們的頭上。
親信家將回道:“返回家中去了。”
三云成持略略有點不滿,在現在這種緊急的狀態下返回自家去了,不過他倒是沒有說出來,磯野員吉對他的幫助還是蠻大的,同時磯野員吉對他的忠心還是能夠保證的。
三云成持現在的心情很是不好,他前幾日剛剛從三云城返回。他是前去向他的父親求援去的,要知道逢坂關上上下下能夠拿得起兵刃的不過千余人,其中大半還是膽氣喪盡的亂民,一旦伊達大軍到來,恐怕立即就得嘩變。
逢坂關的人數沒有多少變化,足以說明三云成持沒有得到他的父親的支援,這讓他愈發憤怒,他的兄長想要他死啊!是的,他的父親三云定持已經被他說動了,可是三云賢持從中作梗,讓他功虧于潰,最終不僅沒有得到一兵一卒,反倒是錢糧都減少了一大半。
三云成持出離憤怒,可是他在父親面前不能夠表現出來,同樣也不能夠在他的兄長面前表現出來,要假裝一副父親和兄長實在英明的樣子,卻把他自個兒推到了絕路上來。
接下來,伊達上洛軍可能隨時會前來攻打逢坂關,把三云成持趕盡殺絕。三云成持明白,他一旦失去了逢坂關,就算是明知道他已經盡了全力,可是也不可能得到他的父兄的同情。
他將會被打落凡塵,以后只能夠茍延殘喘,看人眼色行事,再也不可能得到坐鎮一方的機會。既然如此,那只能夠把憤怒放在心里,表現的豁達,有度量,有擔待,兄友弟恭。
這是一個柔弱強食的世界,實力決定一切,假若三云成持堅持留在三云城,不返回逢坂關,那么他將會被他的父親遺棄,他的兄長也愈發的看不起他,有了大把的理由打壓他。
想到這里,三云成持心中暗恨:“就比我早出生兩年時間,才智比我差,武功平庸,膽識懦弱,這樣的人竟然坐在我的頭上拉屎拉尿,我還要陪著笑臉,真是豈有此理。”
隨著時間的推移,逢坂關外的人流還是不減稀少,不過一旦到了傍晚太陽將將落下的時候,關隘便會關上,不會讓人逗留在附近,這是三云成持上任之后新設的規矩。
夜徹底黑了,三云成持獨自一人喝著悶酒,雖然很累可還是不想睡覺,他害怕一睡下去,逢坂關已經被攻破了,他再也醒不過來,只能夠一杯接著一杯的喝著,強打著精神。
終于,三云成持放下了酒杯,帶著有點兒微醺的臉龐打了一個酒嗝,看了看天色,嘀咕了一句“老東西倒是快活!”,一名親信下人進來稟報:“主公,伊豆守大人回來了!。”
三云成持精神一振,他倒是沒有想到磯野員吉會連夜趕回逢坂關,原本還想著返回家中起碼要在家中好好和他的家人樂呵樂呵,忙道:“還不快請磯野伊豆守大人進來。”
磯野員吉聽到傳報,推著沉重的雙腳走進三云成持的臥房,聞到臥房內濃重的酒味,卻沒有心思再去理會,他今日返回家中受到的震驚實在是太大了,臨到前方才鎮定下來。
看著磯野員吉進來,三云成持問道:“伊豆守大人今日返回家中,怎么如此匆忙就回來了?”
磯野員吉抬頭看了一眼憔悴的三云成持,搖頭道:“今日家人來報,我那離家出奔的女婿歸來了,這才沒有向大人稟報就急匆匆返回想要攔截這個混帳東西,哪里想到?”
三云成持一愣,他當然知道磯野員吉有一個獨生女兒,已經二十一歲了,原本還以為是一個未婚的老姑娘,可沒有想到竟然已經結過婚,那個女婿離開家逃婚了。他原本還有點小心思,等到他娶妻之后納磯野員吉的女兒為側室,這樣一來就能夠將磯野員吉徹底拉攏。小小心思被破壞,三云成持這點兒度量還是有的,笑罵道:“女婿歸來應是好事,怎么還愁眉苦臉?”
磯野員吉和宮澤平八打開誤解,和他的家人一樣認為宮澤平八在伊達家中的地位不顯,想要利用奇功獲得器重,和他的家人一樣泛起了心思,好說歹說確定下來伊香姬和宮澤平八的婚事。
磯野員吉聽得三云成持的笑罵,臉色一下子跨了下來,上前一步跪坐在三云成持的面前,跪伏道:“一直以來承蒙大人的照顧,在下沒齒難忘,今日前來是想來跟您道別的。”
三云成持酒醉一下子清醒了過來,他瞪大了眼珠子怒視著磯野員吉,他沒有想到磯野員吉會在現在這種時候跟他說要離他而去,這讓他感到了深深的背叛,臉色黑沉的道:“給我一個理由?”
磯野員吉好似猶豫了片刻,再次跪伏道:“還請大人恕罪,今日那混賬女婿歸來,原本在下還想著怒斥他一頓,讓他知道知道花兒為何那樣紅。可是不曾想到,他告訴在下,他離家之后便已經投奔伊達家,對,就是投奔的伊達政衡,在伊達大宰大貳麾下已經三四年時間,是一個千石俸祿的侍大將,今日前來,是前來接小女跟他享福的。”
今日給予三云成持太多的驚訝,一向忠心可靠的磯野員吉竟然前來向他道別,還說他的女婿歸來了,同時他的女婿竟然是伊達政衡的家臣,這讓他感到了無比的驚愕。
磯野員吉繼續說道:“大人對在下有恩,在下不得不前來向大人辭行,同時不想欺瞞大人。我的女婿今日之所以想要接小女離開,最大的原因就是他不知道從何處知曉了我的職位,想要利用在下打開逢坂關,立下莫大的奇功。”
三云成持莫名的望著磯野員吉,他沒有想到磯野員吉竟然當場向他說明,他的女婿就是想要利用他打開逢坂關,這讓他的一些疑惑全都解開了,磯野員吉的女婿早不接晚不接,為何會在現在這種時候前來接磯野員吉的女兒,要知道他的女婿出仕伊達家已經好多年了,已經成為了一個千石俸祿的侍大將。想要立下打開逢坂關的奇功,這才想起了磯野員吉這個人來,這才解釋的通。
三云成持知道磯野員吉今日前來向他辭行,并且告知他有人想要打逢坂關的主意已經是莫大的忠心了,不過他還是猶豫了片刻,最終搖了搖頭,長嘆了一口氣,對磯野員吉說道:“你那女婿說起過伊達軍為何要打逢坂關的主意?要知道現在和泉、河內、紀伊、丹波還有大批不滿者環伺,一旦打了逢坂關的主意就要另起戰線,恐怕得不償失吧。”
磯野員吉猶豫了許久,好像下定了決心一般,他向三云成持再次跪倒行禮,然后直起身子,說道:“有些事情在下不知道當說不當說,說出來恐遭大人疑惑。原本不想說的,可思量再三,還是勸告大人一句,盡快找個機會離開逢坂關吧!”
三云成持倒是沒有疑惑磯野員吉的用心,他聽到磯野員吉說到他的女婿乃是伊達家的家臣,就有了疑惑,現在疑惑終于解開,伊達大軍將至,這才有了磯野員吉的辭行,同時還勸說他離開。他點了點頭,目露有色,臉上也蒙上了一層陰霾,他何嘗不想離開逢坂關,可是一旦離了逢扳關,恐怕就要永遠寄人籬下,不在有任何轉機的可能。
三云成持回道:“在下的處境,伊豆守也清楚一二,逢扳關,在下守也得守,不守也得守,是沒得選擇的,你現在這樣離開,不知道你的女婿會不會因此遷怒于你和你的女兒。”
磯野員吉搖搖頭,回道:“說到我的女婿,這件事情實在是家中的丑事。不過今日說開了,也不怕大人看笑。大人也知道,我的膝下只有一女,族內有不少人看中了在下的產業,推出了一人出現想要娶得小女,可不曾想到小女竟然和一鄉下武士私通。那鄉下武士仗著武勇打殺了那族侄,我聽得小女哭訴,又看他武功高強,起了招募女婿的心思。哪曾想到這人竟然誤解在下的用意,離家出奔了。哎,家門不幸啊。不過這人乃是一鄉下武士,家中早已經沒有了家人,他現在在伊達大宰大貳麾下擔任家臣,身旁沒有幾個用得著的信人,我倒是不怕他遷怒。”
天文三十七年元月。
三云成持聽得他說完,他曾有意納磯野員吉的女兒為側室,多多少少聽過磯野員吉的女兒的謠傳,今日聽得磯野員吉口中說出來的版本,和謠言對照一下竟然不離十,看來磯野員吉并沒有說謊。他倒是起了好奇的心思,問道:“聽了伊豆守說了半天你的女婿,不知道你的女婿的名諱,不知道方不方便告訴我?”
磯野員吉倒是沒有猶豫,他自認為宮澤平八乃是伊達政衡麾下千千萬萬家臣中的普通一員,沒有不可說的道理,況且他到來之前也是下了決心要說服三云成持,不加思索地回道:“宮澤平八,對,就是宮澤平八,他出仕伊達家如此長時間竟然還沒有改名,足以說明他在伊達家中的地位不會很高,頂多是一中下級的武士。”
磯野員吉還在啰嗦,倒是三云成持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有點兒青白,他是三云家出身,雖然是三云定持的次子,可是也接觸到了三云家的情報網,對于最有可能一統天下的諸侯自然要著重研究,他也對于伊達家麾下的家臣們大多都能夠說出個所以然來。剛剛聽到宮澤平八的時候,三云成持就愣了一下,然后說他一直沒有改名的時候,咯噔一下,三云成持的神情變得有一些莫名其妙起來。
三云成持突然問道:“伊豆守,他今日來了你的莊園?”
磯野員吉疑道:“對啊!怎么了?”他看到三云成持的臉色變得有一些奇怪,莫名的感到了一些疑惑,不過他還是不禁的問出了自己的問題,難道宮澤平八欺騙了他。
三云成持面無表情的坐在磯野員吉的對面,看上去有些手足無措,實際上心中早已經掀起驚天波瀾,倒不是因為磯野員吉欺騙了他,而是他聽到磯野員吉的女婿竟然是“屠夫”宮澤平八,還親自到達他的莊園,這件事情中透著古怪。宮澤平八在安藝國的“屠夫”行徑,以及他一直以來都沒有改名換姓的特質,在情報中是一個特例。
三云成持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迅速思考對策。“屠夫”宮澤平八的親自前來,顯示了伊達家對于逢坂關的重視,同時也透著古怪,要知道“屠夫”一向示人的都是直截了當,今日竟然親身犯險。同時三云成持也清楚宮澤平八并非是一個笨人,他知道磯野員吉不可能背叛自己,那么為何還要磯野員吉前來向他辭行,這其中透著古怪。
難道,宮澤平八就是想要通過磯野員吉明確的告訴自己,宮澤平八來了,伊達政衡麾下的“屠夫”來了,這倒是很有道理,不過逢坂關的虛實就算查探不清,也能夠從磯野員吉的口中弄清楚,那么為何還有這么一遭。
三云成持突然說道:“我知道你能夠通知宮澤平八,告訴他,我要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