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祿二年(1558年)是戰國史上大起大落的一年,誰都沒有想到一向一揆事業會在這一年遭到巨大的災難,首先是加賀一向一揆遭到了毀滅性的打擊,近十萬高島軍正團團圍困著金澤御坊,攻陷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然后是一向宗的總本寺石山本愿寺被近六萬三好軍圍困,轟炸,夜夜亂翻強攻。
一向宗內誰也沒有想到一向一揆事業會在不到三個月的時間內遭到如此慘痛的代價,一向宗制霸天下建設佛國的夢想就徹底破滅了。
高島家當主高島賴綱首先對金澤御坊輪番用大筒和炸藥包轟炸,促使兵力匱乏的一向一揆軍隊抵擋不住高島軍潮水一般的攻勢,節節敗退至金澤御坊的根本。
不過到了金澤御坊的根本部分的時候,高島軍遭到了頑強而激烈的肉搏戰,讓高島軍也損失頗為慘重,但還是緩慢得向著內部收縮著防線,讓一個又一個膽敢沖出來的一向一揆士兵見鬼去了。
一月十六日上午,賴綱下達了攻擊的命令,數百門大筒一齊轟鳴,炸藥包和火箭帶著劇烈的火焰頓時將金澤御坊最后的根本據點全部覆蓋。由于此刻金澤御坊已經完全遭到了高島軍的覆蓋,他們扔出的炸藥包非常的準確,造成了可怕的破壞。
一向一揆的軍隊和信徒縮在掩體下不停地顫抖著,有些膽大的試圖把腦袋伸出掩體,卻被大將們大聲呵斥回去。
經過了十余天的猛烈攻擊,通往各個要點據點的道路已經全部被破壞,城堡周圍的大樹成片地倒下,近處的山體也在轟隆聲中被刮去了一大塊。
若林長門守耷拉著斷了弦的丸木弓,麻木地繼續做著射擊的動作。在他的周圍橫七豎八躺著二十幾具尸體,這些尸體眼睛半睜半閉,嘴巴張得大大的,舌頭卷縮成一團。
很顯然,他們是遭受爆炸后氣浪的強烈沖擊后,在恐懼中死亡的。
整個金澤御坊上空彌漫著濃煙,高島家的軍隊每個一刻鐘左右就會對金澤御坊本寺發起一次猛烈轟擊,炮彈以及炸藥包扔進城內發出的爆炸聲響徹云霄。
掩體里,下間賴具通過南蠻望遠鏡觀察著對面的情況,高島軍步兵已經列隊完畢,他們的陣型并沒有多少新意,只是簡單地將步兵排列成幾個橫隊,橫隊間相隔大約五十米,最前面兩個橫隊差不多千余人已經開始向這邊前進了。
當他們前進著城垣的時候,高島軍的大筒也停了下來。
一向一揆的士兵和信徒還是不敢將頭抬起來,高島軍的鐵炮和強弓正不停的射擊著城垣和城門,任何想要伸出腦袋的生物都會遭到數支弓箭的伺候。
肉搏戰再一次不可避免的展開了。
廝殺聲,叫喊聲,武器的撞擊聲以及鐵炮的轟鳴聲響徹了天空,金澤御坊已經完全陷入了高島軍的海洋。
一名一向一揆士兵突然大聲喊道:“云梯,是云梯,可惡,快擋住他們!”dudu1();
他的叫喊聲沒有繼續,一支弓箭招呼了他,射穿了他的咽喉,一名強弓手再一次搭上了弓箭,開始瞄準任何膽敢沖出來的士兵。
第一批一百多架三米高的云梯在攻城士卒的瘋狂沖刺下,迅速豎立了起來,云梯上的鉤子釘在了城垣上,高島軍士卒開始攀爬云梯。
云梯對于戰國亂世的戰爭來說已經是非常不錯的攻城武器了,其他一些更加犀利的攻城武器對于矮小的城堡來說過于龐大,還是人堆人來得有用。
金澤御坊修建在小山上,它將整座山全都變成了一座城堡,云梯的出現正在彌補了高度的缺點。
一部分弓箭兵在盾牌兵的掩護下,迅速靠近城垣,開始近距離射擊城墻,以掩護軍隊攻城。
下間賴具的雙眼緊緊盯著天上飛射的長箭,看著它在空中劃出一道美麗的弧線,然后兇狠的釘在城垣內的青磚上,長箭高高彈起,再筆直得墜落再鋪滿了厚厚一層箭矢的地上。
下間賴具一躍而起,舉起戒刀喊道:“信徒們,殺…啊…”
由于金澤御坊已經只有根本寺還再一向一揆的手中,此刻的一向一揆人數還有萬余人,由于地形狹窄,死傷慘重。
一月十六日的戰爭沒有徹底擊敗一向一揆,在付出了三百人的代價后,賴綱選擇了退兵圍困。
金澤御坊的陣亡者一天比一天多了起來,糧倉也已經被高島軍攻陷了,足夠二萬人支撐一年的糧食也已經落入了高島軍的手中,成為了高島軍支撐下去的糧草。
他們被一個接著一個地從棲息地里經過梯子搬運到城門口,成為一道道的尸體組成的城墻,由于拋尸很危險,時常受到鐵炮和強弓的襲擊,所以城堡的各個無人的房子中都堆滿了一向一揆的尸體。
還好現在是冬季,天氣寒冷,尸體不會腐爛,不會發出惡臭,可是還是令人難以忍受。
第二天太陽懶洋洋的升了起來,高島軍再一次發動了攻勢,還是繼續著昨日的姿態。
連續半個多月的強攻,高島軍損失高達兩千余人,而一向一揆則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危險局面。
下間賴具手著拿著血淋淋的戒刀,氣喘吁吁地坐在城垣下面,高島軍的進攻異常迅猛,每一次都能夠讓一向一揆丟失一些據點。dudu2();
他身先士卒,帶著親衛四處劫殺阻擊,此刻他渾身上下血跡斑斑,甲胄也多處破裂,已經疲憊不堪。
他久歷戰事,對城上城下隨處可見的血肉模糊的士卒殘骸視若無睹。
若林長門湊近低聲問道:“坊主,您想好了沒有,現在局勢危機,糧倉已經被對方奪取,城中萬人糧草不過最多到明天,明天后就要挨餓,到時候很可能功虧一簣?!”
下間賴具哪里不明白若林長門的話中的意思,糧倉的被奪一下子打垮了他最后的救命稻草,本以為憑借著足夠二萬人度過一年的糧草和城中的深井足夠拖垮高島軍,可萬萬沒有想到的是糧倉的被奪取使得只剩下了不足一天的糧食。
下間賴具低聲問道:“你現在看看,還有沒有突圍的可能?!”他也已經有了退意,好死不如賴活著,誰想要如此明知要死還要去死。
若林長門回道:“要突圍也不是沒有可能的事情,我們可以讓普通的信徒向著一點沖鋒突圍,到時候對方定然會派重兵追擊,到時候我們可率領僧兵從另外一個方向突圍,就算是他們想要追擊,人少了我們完全可以擊敗他們,人多了,我們且戰且退,只要退入山林當中,也就不用害怕他們了。”
顯然他已經想好了一切對策。
下間賴具思忖了一會,若林長門一個勁的勸說著,他最后重重地點了點頭。
一月十八日晚,金澤御坊開始全線突圍,高島軍果然如若林長門的想法一般分散追擊,開始對一向一揆的殘廢進行殘酷的斬殺,下間賴具等人率領的千余僧兵在損失了近半后逃入了越中國。
第二天,金澤御坊,這座號稱加賀第一寺院的城堡群陷入一片火海當中。
一向宗完全垮了。
正當賴綱燒毀金澤御坊的時候,三好長慶發動了對石山本愿寺的總攻擊。
織田信長沒有放棄這個擴張領地的好機會,他利用前田家和長島一向一揆的關系,在長島一向一揆大部分僧兵前往紀伊抗戰的時候出兵奪取了長島,將勢力擴張到了伊勢。
武田信玄和長尾晴虎也沒有放過這個徹底擊敗一向一揆的好機會,他們在各自的領地上開始圍剿一向一揆的寺廟,剝奪了這些寺廟的供奉和領地石高。
四國、山陰、山陽甚至在九州地區,大量一向宗的寺廟遭到了在地武士的攻擊。“百足之蟲”旨在建立佛國的一向宗遭到了慘痛的災難。dudu3();
盡管一向宗現在還擁有數十萬的信徒,但是一向宗在各地的據點寺廟大部分遭到了在地武士的攻擊摧毀,特別是他們的圣地佛國加賀遭到了毀滅性的打擊,信心全失,加上石山本愿寺遭到了三好家的封鎖,本山僧兵已經不敢輕舉妄動。
其他一些地方的寺廟僧兵大多只得孤軍奮戰,由于缺乏援軍支援,一向宗勢力根本抵擋不住在地武士的猛烈進攻,節節敗退。
本愿寺顯如終于嘗到了戰爭的苦果,戰爭不僅沒有擊敗他的敵手三好長慶和高島賴綱,反而將一向宗帶進了更可怕的深淵。
除了一向宗在戰場上節節敗退外,宗派影響也進一步惡化,特別是在地武士的反撲讓他無法想象如此嚴重。
面對現實,他痛苦地認識到,如果戰爭繼續打下去,時間越長,在地武士的勢力就會越強大,一向宗的影響勢力就會越小,最終將輸得一無是處。
本愿寺顯如垮掉了,在石山本愿寺的法堂上,滔滔不絕地發表著激烈言辭的他突然因虛脫倒在了佛壇上。
本愿寺顯如現在最關心的是,如何以和平方式結束戰爭,并且在戰后仍然擁有超然的地位,他想到了發動最后的圣戰,將所有信徒都組織起來共同保衛石山本愿寺,對,還有這一招沒有使用,只要使用的話,不用說三好長慶,就算是剛剛在加賀取得勝利的高島賴綱都難以吃得消,他可以以此本錢與三好長慶進行平等的談判。
永祿二年(1599年)一月二十四日,本愿寺顯如召開戰時緊急會議。
本愿寺顯如兩眼紅腫,痛苦地說道:“一開始,我們就低估了我們的對手,我們以為高島家不過如此,他們應該會忙于與三好家的畿內爭霸,可玩玩沒有想到的是他們竟然聯合起來共同來對付一向宗;我們以為他們定然需要長世間的準備,可是他們在不到月余的世間內就讓我們吃夠了苦痛。由于我們的判斷失誤,我們差一點徹底葬送了一向宗的偉業。”
副法主下間賴但突然站了起來,憤怒地反駁道:“如果戰爭失敗了,是因為缺少頑強的意志!我們還擁有最后的圣戰,足夠召集百萬人,到時候還怕三好長慶,還是高島賴綱,他們將落入潮水一般的一向一揆洪流當中。”
會議室里死一樣的安靜,本愿寺顯如年輕的臉上一副深沉的模樣,說道:“誰都明白我們可能發動最后的圣戰,他們也害怕我們使用這一招,他們最近接連發動的強力攻擊就是想要在我們發動最后的圣戰前擊敗我們。我們要為一向宗事業全局考慮,一旦發動了圣戰,我們將放棄全天下的所有據點,將失去一大批中上層武士的人心,到時候會有更多的在地武士的攻擊現象出現。我將通過足利幕府和朝廷與三好長慶聯系,平等地與三好長慶談判!”
當他說道“平等”時,他提高了聲音。
下間賴但突然明白了本愿寺顯如的意思,他也明白一旦發動最后的圣戰,將放棄各地百余年來占據的地盤,一旦放棄得到的只有在畿內和三好長慶、高島賴綱等武士集團的頭目的爭霸,而失去卻是更多,點著頭首先拍起了手,跟隨著所有人都熱烈的鼓起了掌。
當即以下間賴但為首的代表團從三好長慶的包圍圈的空隙中突圍而出,秘密訪問了幕府將軍足利義輝,足利義輝自從和三好長慶和睦返回京都后就一直思考著如何讓幕府重新崛起,他得到了一向宗的一些條件,比如未來一向宗將為幕府而戰的密約后竭力為交戰三方做和事老。
下間賴但會見了幕府將軍足利義輝后,馬上攜帶著重金來到了朝廷,面見了今上天皇,敘述了這一場戰爭的不正當性,請求朝廷出面與三好長慶達成面談的機會。
今上天皇何樂而不為,只是讓他們有一個面談的機會,又不是讓他們停戰戰爭,便秘密召見了三好長逸,讓下間賴但和三好長逸第一次面談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