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波戰事結束,預示著永祿二年伊達家大規模戰事的結束,確立了新的天皇,登基典禮也將會如期舉行,政衡鏟土蓋上了室町幕府的墓冢,世人期盼天下的太平安泰。<し
在政衡眼中,戰事階段性的勝利尚遠遠不夠,還有東國二十余國、九州、四國等地尚處于水深火熱之中,更重要的是經營天下。賞功罰罪以及領地劃分,各種問題都會接踵而至。
稍有不慎,便極有可能又起紛爭。
歷代上洛之后權傾一時的人物一開始的時候俱都極力開拓進取,中后期漸漸地大權旁落走向了末路。坐鎮中樞決定各方大軍的統帥,此時必須變成令行禁止的執權柄者,不能夠讓任何人堆全新版圖有絲毫異議。
在世人眼中,這一切或許稱得上是一段傳奇。八月初,政衡率軍從岡山城轉進播磨姬路城。那時候,本愿寺顯如和足利義輝各自都擁有一批能征慣戰的良臣悍卒,誰都認為政衡的到來不過是示威罷了。
可是,僅僅過了不到一月,足利義輝身死,本愿寺顯如陰溝里翻船。政衡率軍進入京都,近畿大局已定。世人會說天命昭昭,對于政衡來說,這一切無非水到渠成。
政衡為了今日,在三年前就已經再下一盤大棋。本愿寺顯如為何會發動一向一揆討伐三好長慶,足利義輝為何從敦賀公方變成接近室町幕府中興的征夷大將軍,甚至于本愿寺顯如為何會進入京都之后倒行逆施等等事件,背后都有他的策劃和布置。政衡一邊積蓄著力量,準備著武器和糧食,操練著兵卒,就是為了獲得最終的勝利。
勝利之后,政衡一直坐鎮京都。百廢待興的京都漸漸有了人氣,原本團聚在京都的人們在糧食的引誘下開始被打散編隊然后返回各自的家鄉,節氣已經進入深秋,再也無法從土地上獲取糧食。算上京都的人口,近畿境地將近百萬人要依靠伊達家的糧食供應來熬過寒冷的嚴冬。這是一件非常艱巨的任務,鬧得不好將會再度爆發一揆。
艱巨的任務導致無數年輕人走出西國,一個個來到了陌生的地方,操持著各種各樣的方音,行使著伊達家賦予他們的權力,實行嚴厲的軍管,對象就是一向自視甚高的近畿人。
近畿,特別是京都人,一向自認為是天下的中樞,自我感覺良好,幾乎看不上所有的外地人,認為他們都是鄉下人。如今,鄉下人一手拿著刀槍,一手拿著糧食,徹底將近畿人的傲氣給打破了,想要保持傲氣的近畿人可以不去吃嗟來之食。
近畿人的傲氣被打消了,這是政衡愿意看到的事實。他的根本是西國,特別是山陽道,他用了大量出身西國的年輕武士進入近畿。這些年輕武士大多參加了上洛之戰的新晉底層武士,他們將會成為伊達家控制最底層的武士階級,分批進入近畿。由于近畿連番大戰,早已經將原本的秩序徹底打破敲碎,他們將會構成伊達家制定的新架構的基礎。
倭國武家政權的基礎是武士,而不是平民。雖說前世經歷過社會主義的教育,但在道德和屁股之間的較量中,很快就成了屁股決定腦袋、立場決定主義。政衡既然出身武士,他未來的統治基礎也是武士,那么在考慮問題的時候,都要從武士這個立場上來思考問題。至于那些平民只要有一口飯吃,過得好不好,幸不幸福,那關他鳥事。
一切利益歸于武士,當然這個武士特指的是效忠于伊達家的武士。政衡一路走來,他麾下并非沒有外樣家臣,但是不過寥寥數家而已,這是和前任們最大的區別之一。
京都還在實行軍事管制,不過隨著聚集京都的流民的離散,管制松弛了不少,這讓許多想要投機的各路豪強使者有了鉆營的機會。政衡告知眾家臣,分封將會在天皇登基之后正式頒布。
中上層的家臣們,對于他們來說分封早就心知肚明,政衡在戰前戰后都已經不止一次的暗示過,也不會過于的出格,當然一些年輕的家臣還是懷揣著坎坷的心思等待著最終的裁決。
京都的熱鬧,讓治安嚴峻起來。不過政衡的手中有一樣治安的利器,京都警視廳正式掛牌成立,上千名警察登陸京都,腰掛著單刀,身著綠裝的警察在各條街道巡視,成了一道亮麗的風景。
淺井長政和織田信長一行人一前一后住進了同一家居酒屋,前文提過京都百廢待興,從廢墟上建立起來的居酒屋,同時還兼營著旅店的生意,居酒屋中買的不是糧食釀造的酒,而是一種酸澀的果酒。
當然,居酒屋主要經營的對象是伊達家中小有余財的武士老爺。這些居酒屋的老板正是販鹽起家的小西隆佐,小西隆佐每季度將會拿出四成的分紅給予伊達家,也就是說真正的大老板是政衡。
居酒屋除了販賣酒食外加旅社外,還是伊達家的情報站,店內的小二、文書等人員,弄不好就是拿著兩份津貼的情報人員。他們的主要監視目標就是前來喝酒的人員,酒后吐真言,往往會在居酒屋內吐露心扉。
淺井長政和織田信長一前一后兩撥人住進了居酒屋之內,淺井長政從一開始就沒有遮掩行蹤,他們一行人并沒有受到情報人員的過多注意,要知道原本淺井長政是要住進奉行館的,是淺井長政執意住進居酒屋之中的。
另一撥人引起了大家的注意,特別是他們吐露出來的口音讓他們的神經一下子警惕起來,暗自對他們開始調查起來,一旦調查屬實,就會由中忍書寫文書送往分部,由上忍分類送往總部,然后再選送給政衡。
織田信長一撥人的到來,可能只是一大堆文字中的一小段話,對于其他來說,織田信長不過是附近前來投誠的武家的其中一員,不過在政衡眼中自然是不一樣的感覺。
政衡還不清楚他曾經想要投效的織田信長,秘密潛入京都。是的,他曾經一度想要投效織田信長,然后憑借著先知先覺,挖空豐臣秀吉的墻角,等待本能寺的爆發一舉奠定天下人的格局。最終由于路途遙遠,政衡生怕路途中遭遇不測,放棄了前往尾張國投奔當時還在玩另類的織田信長。沒有想到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僅僅過了十余年時間,他已是最有希望一統天下的人物,織田信長要前來看看他了。
織田信長風風火火,匆匆處置了一些國事,急速西進,唯恐尾張國戰事突起,耽誤了行程。他上京要通過敵境,不能夠帶太多的人,其實他只帶了三男一女。
織田信長和濃姬夫婦,能說會道的猴子木下藤吉郎,忍者出身保駕護航的瀧川一益,還有就是私自跟隨瀧川一益而來的前田利益,一個就五個人,一路潛行,終于抵達了京都。
前田利益乃是瀧川一益的族兄益氏的子嗣,瀧川益氏死后,他的母親改嫁給荒子城主前田利昌長子利久。童年時代是在荒子城中度過,由于利久一直沒有親子,枕邊風的吹拂下,他過繼給前田利久為養子,改名為前田利益。
隨著瀧川一益在織田信長麾下的得用,再加上前田利久體弱多病,恐在織田信長寵信的前田利家返回家中爭奪他的領地,有意親近瀧川一益,前田利益一同跟來正是瀧川一益的主意。
趁著前田利家失寵,前田利益只要在織田信長面前表現出忠勇果敢來,雖然不能夠獲得織田信長的寵信,起碼不會讓織田信長強行干預荒子城的權力更替。
前段時間,前田利家因為爭寵,拔刀相向,將同僚愛智十阿彌亂刀砍死。傳聞當時旁觀者稱,在織田信長出聲阻止的情況下,前田利家不依不饒的再度砍了多刀后逃離現場。愛智十阿彌的腦袋都被砍了下來,身上有五十多刀傷痕,他的家人縫合傷口都花了二十貫。信長暴怒之下判處利家切腹。前田利家何須人也,乃是柴田勝家、森可成等尾張譜代眾派的干將,他的父親還是林秀貞的與力,柴田勝家、森可成、林秀貞等譜代眾的求情下,最終不得不收回命令,減罰為出仕停止處分,逐出家門。
現在的前田利益還是一個正統的青年,要是沒有發生一系列的變故,也不會成為特立獨行的傾奇者,穿著奇裝異服、喜歡憑借特立獨行的所為制造驚人之舉的男子。
夜慢慢黑了下去,前田利益在外面走了一圈,返回屋內,看到搖曳一瞥屏風后的身姿,臉色紅了一下,低下頭稟報道:“大人,前面一行人是來自北近江的淺井長政一伙。”
懷揣心事的織田信長沒有發覺前田利益的異樣,他點了點頭,道:“原來如此?讓你叔父來一趟。”
前田利益退了下去,告知了瀧川一益,他抱著太刀靠在走廊上監視著外面的動靜,一陣腳步聲響起,他警覺的看向了來人,立即低下了頭,半跪道:“夫人,前田利益請安。”
濃姬知曉織田信長和瀧川一益有重要機密商談,不便再躲藏在屏風后面,出來透透風,不曾想到年輕的前田利益竟然在門外警戒,她鬼使神差的停下了腳步,問道:“你是前田藏人的養子。”
前田利益應道:“是。”他不敢多言,并非不想多說,實在是害怕濃姬窺探出他的心事。他初次見到濃姬的時候,就驚訝于她的美貌,那種近乎艷麗的美貌,映入了他的心中。
濃姬瞧了他一眼,頷首道:“辛苦了。”說著再次邁動腳步。
前田利益抬頭望向濃姬的背影,臉色再度發紅,他早已經不是處子,早已經和數位女子成了露水鴛鴦,不過還是第一次讓他產生了一種叫做情愫的東西,令他沉醉不已。
時間,總是悄悄過去。前田利益的年紀正是嗜睡的時候,他還是強打著精神抱著太刀依坐在走廊上半閉著眼睛警戒著,織田信長和瀧川一益談完后出來時才發覺還有人在。
織田信長看了一眼前田利益,沒有說話,不過眼中卻閃過了一絲喜悅。瀧川一益發覺了織田信長的異樣,同樣也沒有說話,心頭泛起一股喜悅,吩咐前田利益繼續警戒。
一夜無話,木下藤吉郎是在第二天早上晨露降下的時候趕回的居酒屋,他是從后屋爬進來的,看到露水掩住的前田利益,想要走過去,卻不曾想到前田利益瞪大了眼珠,一把刀架在了他的肩上。
前田利益當發覺是木下藤吉郎的時候,沒有放下手中的道,問道:“有何事具報?”
木下藤吉郎當然不可能回稟,聽到動靜的瀧川一益到來,道:“宗兵衛,你先去睡一會,這兒交給我了。”說著讓前田利益離去,前田利益應了一聲,退了下去。
木下藤吉郎恭敬地問候道:“瀧川大人安好,小人有事稟報館主大人。”他是織田信長新納的仆從,無法和位高權重的瀧川一益無法相提并論,見到瀧川一益后自然要問安。
瀧川一益冷哼了一聲,點了點頭。木下藤吉郎繞過了瀧川一益,扣了一聲門后跪在了門口,一會兒,濃姬打開了木門,木下藤吉郎應了一聲,跟了進去,面見織田信長去了。
瀧川一益的目標太大,木下藤吉郎的目標小,不會引起重視,探聽消息的事情交給了木下藤吉郎正好。渾然未知,昨日織田信長一行人入住居酒屋的消息早已經交給了政衡,政衡對于木下藤吉郎的重視程度完全無法和瀧川一益相提并論。
政衡看著這份情報,嘴角流露出了一絲笑容,道:“沒有想到織田信長竟然會和淺井長政住進了同一個旅社,人生真是奇妙,不過木下藤吉郎竟然也好了。”說話間,他派遣下人前去邀請織田信長。
織田信長倒是沒有多少驚訝,欣然接受了政衡的邀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