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傳來了一聲驚天動地的槍聲。l.明智光秀的胸口如同被木棍狠狠的打了一下,他知道自己被打中了,他的身體輕飄飄的,向后仰倒。站在他不遠處的三宅彌平次眼睜睜看著自家的叔父仰倒在地卻無可奈何,他的臉色急速變得慘白起來。
三宅彌平次的氣息有些亂,甚至還發出幾聲粗重的呼吸聲。他在自責,剛剛應該擋在明智光秀的身前,聽到槍聲響起的時候他遲疑了。是的,他遲疑了一下再想保護已經晚了。
三宅彌平次右手握緊了手中的太刀,上前一步,左手抓住了驚慌失措的覺慶和尚,臉上的猙獰讓人不能直視。覺慶和尚冷汗淋漓驚恐不安,突然的槍聲嚇傻了他。
驚恐萬分的覺慶和尚一把抓住三宅彌平次的手腕,求饒道:“大人,不要,這件事情有古怪,對,有古怪,我們都答應了獻糧,哪里還會出爾反爾?”他說話都不利索了。
三宅彌平次不是有勇無謀之輩,自然知道此事古怪。不過他是另有打算,更何況剛剛他還遲疑了一下,此刻不作出一副忠心護主來,事后恐有人會以此事來詆毀他。
明智光秀和妻子熙子流浪多年數度流產,一直沒有子嗣,如今身旁跟隨著的一門眾多是明智光秀的外甥,其中得力者便是明智光近和三宅彌平次。一旦明智光秀真的去了,明智軍上下就要選出繼承者來。到時候,親近明智光近的人難保不會拿出現在的表現來詆毀三宅彌平次,只要一點兒疑惑就會讓中立派們不再選他上位,這才是他暴怒的緣由。
三宅彌平次心思急轉,轉念中早已經通透了一切緣由,他如風掠過,長刀劃空而起,一刀剁下。覺慶只覺得耳畔狂風厲嘯,脖頸一涼,朝著大地越來越近,滾落在地,原來他已經死了。
有人說過,高手砍頭,頭落時還有反應,覺慶原本是不信的,他現在信了。他轉眼間想到了他的兄長,想要開口,眼前變得漆黑,再也開不了口了,或許他要再喊一聲。
明智光秀中槍倒地,三宅彌平次手起刀落,場面瞬間停頓,所有人都像是中了魔一般一動不動,唯有一顆年輕的光腦袋滾落在地濺出了一灘灘黑紫色的鮮血灑在地上。
三宅彌平次挑起覺慶的頭顱,縱聲狂呼:“殺,為主公報仇雪恨!”說著猶如一頭咆哮著的猛虎,提著長刀向著興福寺的大門沖殺過去,他知道現在唯有激起大家的怒火才不會有人詆毀他。
明智光秀事后就算活了下來,得知了真相,也不會因為這件事情遷怒于他,要知道三宅彌平次是為了明智光秀報仇所為的暴行,是看到明智光秀中槍倒地之后所為。
三宅彌平次的縱聲狂呼,暴怒而起。明智光秀的其他家臣看到他的模樣也有樣學樣,紛紛呼嘯著大動干戈,這種時候沒有冷靜可言,誰不動手就會被其他人暴起圍攻。
三宅彌平次成功了,他用大義名分挑起了大家的怒火,就算再冷靜的人也不得不作出違背他們良心的事情來,率領著一萬五千明智軍將士拿著武器呼喝著涌向了興福寺。
興福寺外風起云涌,興福寺內槍聲響起的時候同樣亂作一團,興福寺主持覺譽差點顛倒,帶著僧兵前來守衛的寶藏院榮朝著槍聲響起的地方,發現在空曠處有兩個男子在狂奔。
他們奔跑的速度異常驚人。寶藏院榮大聲喊道:“快,抓住他們!”說著提起長槍越過數人向著兩人追去,他心頭唯有一個念頭就是抓住兇手,給外面的圍寺者一個交代。
在寺墻間隔之間逃跑的兩個家伙扔掉鐵炮之后跑得越來越快,唯有盡快逃離或許還有一條命在,要是再逗留下去,誰也就不了他們。其中一人回頭看了一眼,發現有個高大和尚正急速逼近。
他一邊跑著,一邊把手手舉到頭上探摸發髻。接著,他手里出現了幾個鐵菱。他向后撒著著鐵菱,以期阻擋后者的追擊,果然寶藏院榮為了躲避鐵菱追擊的速度放慢。
寶藏院榮惡狠狠得喝道:“是伊賀的混帳東西。”他認出了鐵菱的來歷,躲開了鐵菱,然后繼續追擊著,手中的長槍狠狠地投擲了出去,投擲的又狠又準,槍尖直接從一人的后背捅入,搶的威勢仍不減弱,扎進了一顆大樹的樹干之上。
另一人驚駭失色,連滾帶爬的跑遠了。寶藏院榮一把抓住槍柄,從樹干和身軀中連拽帶拉將長槍給拔了出來,揮了揮槍上的血污,灑了一地的血肉,看向了另外一人。
寶藏院榮追出了后門,還想再追時。突然聽得前門外山呼海嘯般的踏步聲響起,然后便是一聲聲的慘叫聲,霎間,恐懼和絕望如同絕堤洪水一般涌入他的心頭,讓他感覺錐心般的痛苦淹沒了他,讓他完全窒息。
寶藏院榮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發生了,興福寺在劫難逃。從鐵炮聲響起,明智光秀倒地不起的時候,他就已經想到了會發生最壞的事情,他想要逮住兇手不過是想要最后挽救一番。
天塌地陷,興福寺也要和那些被毀了的寺院一樣難逃厄運,可以預見,在暴怒的惡徒的屠刀下,興福寺全寺上下將無一幸免,已經立寺八百九十年的興福寺將會重新覆亡,永無天日。
寶藏院榮握緊了拳頭,看向了天空,低聲自責了一聲道:“就當貧僧是懦夫吧!如果貧僧能夠殺出重圍,貧僧的后半輩子都將為重建興福寺而努力,佛祖保佑貧僧。”
說著他再次看了一眼,大火燃燒起來,滾滾濃煙直沖云霄,他駭然心驚,張嘴發出一聲拐角,接著朝著后庭飛一般的沖了出去。他暗暗發誓:“要重建興福寺,要報仇雪恨,唯有上京。”
立寺已達八百九十年的興福寺毀于大火,全寺上下被殺人數一直存有疑慮。《明智軍記》記載死亡人數約在三百余人,由于《明智軍記》是明智方面的文獻,明智光近之子所著多有潤飾,對于明智軍多有詭辯,不予相信者眾。倒是興福寺出身的,后半生為了復興興福寺奔走的寶藏院榮著述的《興福寺物語》中記載中倒是可信。
興福寺的毀滅的經過情形,大多無從追溯。對于興福寺上下死傷人數的記載也無從知曉,戰后多被明智軍私下處置,確信的數量大概在二千至三千之數,逃散者不過百余。
兩日后,明智光秀終于清醒過來。但也僅僅是意識清醒,他的身體依然不能動彈。醒來后,當他回憶起兩日前在興福寺前發生的事情,他下達的第一條命令,便是,“撤圍!”
圍在病床前的家臣們面面相覷,若是當場醒來下達的撤圍的命令還好。現在興福寺已經被屠殺干凈,大家的手上都沾滿了興福寺眾僧的鮮血,洗都洗不干凈,如何還能夠做法還原。
看到眾人無動于衷,明智光秀益發作怒,他以為眾人趁著他傷重昏迷的時候重新分配了兵權,架空了他,厲聲道:“怎么沒有聽到我的命令嗎?傳令下去立即后撤十里。”
明智光秀的老丈人妻木范熙小心翼翼的說道:“十兵衛,你看看這兒是什么地方?”眾人稍稍退開了一些,露出了更多的空間,也讓明智光秀看清楚了他住進了佛堂。
明智光秀如遭雷擊,猶如晴天霹靂轟然炸響,頓時有一種墜入深淵的感覺,他想到了什么,一把拽住了妻木范熙的衣袖,急切問道:“這兒是興福寺內,真的屠寺了?”
妻木范熙點點頭默然了下來。
明智光秀豁然頓悟,整個人頓時僵硬,心神震動,他一直避免沾染上佛門圣地興福寺的鮮血,和覺慶和尚談判一度陷入僵局也沒有發作,沒有想到如今卻因為他屠了興福寺上下數千口。
明智光秀很快冷靜了下來,他看到眾人的臉色有點兒變色,知曉剛才醒來后的話語觸動了眾人的心思,好像一切都是大家的罪孽,他獨獨摘出來沒有沾染血腥一般。
明智光秀握緊了拳頭,又緩緩的松開,反復再三,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壞我大事,壞我大事。他深吸了一口氣,現在也只得以大事為重,問道:“屠寺幾日了?所獲多少?”
妻木范熙聽出明智光秀已經放下,回道:“屠殺從今早就已經結束了,獲得了三萬五千石的軍糧,興福寺口口聲聲說要去山中挖野菜度日,想要博得憐憫,不曾想到寺中竟藏有如此多的軍糧。”
稍稍停頓了一下,妻木范熙繼續說道:“除了軍糧之外,還獲得了上萬貫銅錢,全都是永樂通寶,繳獲鐵炮一百七十三桿,刀槍兵器上千件,將士們所獲頗豐,是否要收繳上來?”
明智光秀搖頭道:“知道了,興福寺不是久留之地,還是盡快離去的好,嗯,離開前放一把火燒了就是?”說話間,正堂內氣氛明顯一變,眾人暗中放下了一些私心。
眾人告退。
看得眾人離去,明智光秀終于忍不住心中郁憤,握緊了拳頭,低聲怒罵起來,他不敢大聲說話,生怕門外的人聽到。他當然清楚事已至此,沾上的鮮血怎么也洗不清了。
明智光秀再是郁郁寡歡,他也知道眾怒難犯,沒有責罰一人,當然也不可能贊揚一人,就當事情沒有發生一般,帶著繳獲的物資輜重離開了只剩下斷壁殘垣的興福寺。
觀音寺城內的后藤父子終于熬不住了,再聽聞六角義賢義治義定父子三人告擒的消息之后,派遣親兵向圍在城外的伊達軍遞上了他們的條件,被駁斥之后原本想要負隅頑抗到底,怎奈從人反叛。
好消息讓政衡高興之余,隨即到來的卻是大和國碩果僅存的興福寺遭到毀滅的噩耗。政衡震驚了,他不曾想到一向自詡君子的明智光秀會如此瘋狂,竟然干出這等惡事來。
明智光秀的所作所為,從一開始可以說是政衡縱容之后結出來的惡果。不過知曉這件事情的人不多,就算是知曉也不會想到明智光秀會干出這等惡事來,不過他看著眼前的服部正成,臉色很是難看。
是的,服部正成歸來了。帶來的不僅僅是壞消息,還帶來了一個不知道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的噩耗,本愿寺顯如擁立的明治天皇,被廢的睦仁親王坐船途中溺水身亡。
睦仁親王已經是昔日黃花,自從擁立新的女天皇之后,除了少數幾人外沒有人再去注意這個注定活不長久的廢人。公卿們現在忙碌的事情有兩件,一件是即將來臨的女天皇登基典禮,另外一件就是落選的內親王下嫁伊達政衡。
之所以讓政衡臉色嚴峻的緣故并非上述幾件事情,而是興福寺之事,服部正成竟然也橫插了一腳。事前政衡是點頭了的,不過今日聽到服部正成親口訴說,還是讓他震驚不已。
政衡的聲音低沉有力,透出一股上位者的威嚴,道:“此事多少人知曉?”
服部正成搖搖頭,回道:“執行任務的人也是收錢辦事,他們只知道是出錢的來自駿河,其他的一概不知,是否要將他們徹底閉嘴?”
政衡不假思索的一揮手,以不容置疑的口氣說道:“既然是駿河人辦的,就不要畫蛇添足了。不過明智光秀倒是命大,這樣都不死,以后不用再派人繼續暗殺他了,他還有點用處。”
服部正成松了一口氣,應道:“是!”
黑田官兵衛匆匆趕至,手托奏請,抬眼看了一眼政衡,政衡沒有避嫌點頭示意,單膝跪地稟道:“主公,宮澤大人初戰告捷,擊退北近江淺井家援軍阿閉部,奪取佐和山城以及周邊數城。”
政衡哈哈笑道:“伊達家的局勢終于穩當了。”他看向了輿圖,停頓了一下,吩咐道:“告知宮原丹波,讓他遣使前往北近江,就說我想見見淺井長政,不知道他有沒有膽量上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