筒井城攻防戰毋容置疑的爆發了,在松永久秀和畠山高政都沒有出手的情況下,僅僅憑借著越智家廣的本部人馬以及收攏起來的一向一揆,短期內看起來無法攻克筒井城。
就在所有人都將目光放在大和國,放在筒井城能否堅守住的時候,明智光秀和細川藤孝找到了同樣關注大和國事宜的足利義輝,在明智光秀的一番痛陳下,足利義輝數度變色。
明智光秀原本還想著投效明主,可是在足利義輝和細川藤孝的竭力挽留下,以及岡山城的伊達某對本能寺事件的顧慮,使得伊達某和明智光秀失之交臂,足利義輝私下拜明智光秀為軍師。
明智光秀扳著指頭一個名字一個名字的說道:“河內守護畠山高政率領上萬人馬抵達平城京附近,以松永久秀、巖成友通等人為首的三好殘黨傾巢出動也已經抵達了平城京,河內、和泉、紀伊的十多萬一揆眾跟隨在他們身后涌入大和國。下間賴照抵達石山本愿寺之后,越水城主下間賴龍便被發配前往丹波傳教,攝津國內還有誰能夠指揮一向一揆大軍。”
細川藤孝抬起頭說道:“那就是下間賴照指揮。”
足利義輝瞪了他一眼,道:“一個人能夠指揮上百人已經是非常厲害的事情,一向一揆大軍十萬二十萬甚至于三四十萬,你以為就憑著下間賴照一個人就能夠指揮得動。”
要指揮一支敢于作戰的大軍需要的不僅僅是總大將,還需要一大批中下層骨干,本愿寺方面下間賴廉活著的時候依靠的是雜賀眾鈴木重秀擔任先手,然后才會由沒有多少戰斗力的一揆眾一擁而上獲得最終的勝利。這也是為何去年在高屋城作戰的時候,鈴木重秀被三好實休、十河一存擊敗之后,剩下的十多萬人如同綿羊一般竟然被數千人追擊。
這也是為何岡山的伊達某如此擔憂三好長慶和本愿寺媾和的緣由,甚至不惜暫時放棄四國,也要讓三好家政權分裂,三好實休和十河一存率領三好家政權的精銳阿波眾返回四國。
現在,畠山高政代表的河內、紀伊地方勢力。以及松永久秀、巖成友通為首的三好殘黨以及和三好實休、十河一存等人大戰過的有暴動經驗的一揆眾全都涌入了大和國。
細川藤孝同樣是聰明人,不過是打仗的手藝太潮的緣故,更多的是為了故意賣蠢襯托出足利義輝的英明來,這也是在足利義輝私下拜明智光秀為軍師之后他之所以能夠在三人會議中擔任一角的重要原因。足利義輝是一個私心極重的人。如果他和明智光秀兩人秘議的話,恐怕會在智商上被明智光秀壓制住無任何表現能力,讓細川藤孝加入進來,倒也相得益彰。
“將軍高明!”
細川藤孝小小的拍了一下足利義輝的馬屁,然后扭頭便對著明智光秀問道:“十兵衛。那你認為本愿寺顯如和下間賴照的意圖到底是什么,他們可都不是笨蛋,應該看得出來畠山高政和三好殘黨對于一向一揆的重要性。”
明智光秀手指地圖說道:“大和國可以直抵京都,同時還是倭國的南都所在,三論、成實、法相、俱舍、華嚴、律宗都源起此地,大安寺、元興寺、藥師寺、興福寺、東大寺、西大寺、法隆寺等七大寺聚集于此,他們經過了百年的經營,雖然不如本愿寺那般蠱惑人心驅人作惡,可是也有相當的實力,更為重要的是聚集有大量的財富和糧食。”
足利義輝微微頷首。他和明智光秀等人籌謀過,能夠制約一向一揆發展的最大阻礙就是糧食,說出來雖然很沮喪,但是不得不承認明智光秀說的很對,人沒了糧食就會挨餓,挨餓就會沒有力氣,暴動需要力氣。他眉頭緊鎖,沉默不語。
細川藤孝看了看足利義輝,眼里道:“大和國七大寺多是佛學昌盛的地方,筒井氏最盛的時候總兵力也不過一萬余人。現在越智氏等南大和的豪族背叛,筒井氏孤掌難鳴,滅亡頃刻之間,七大寺沒有了筒井氏等僧兵家族作為骨干。恐怕抵擋不住畠山高政和松永久秀等人的進攻,積累的財富和糧食都將歸于他們之手。”
他還是在乎錢糧啊。明智光秀暗自嘆息了一聲,戰國亂世,沒有人理會義理。他望著足利義輝,眼里掠過一絲憂愁。要知道足利義輝之所以能夠成為征夷大將軍,靠得不僅僅是武力。否則得話天下誰最強大,就將幕府的權柄交托給他好了,用得著在打生打死。有些話他能說,有些話說出來就傷人了,還是將這些話永遠埋藏在心中吧!
明智光秀見得足利義輝和細川藤孝都望向自己,他的手指沒有離開地圖,繼續說道:“將軍,兵部大輔,本愿寺攻占大和國的目的,顯示想要打擊我方的士氣,隨便奪取糧食,同時引誘山城、近江境內的一揆眾前往大和國援救,把更多的有生力量牽制在大和國境內,這一計謀非常毒辣,因為本愿寺知道我方是不會放棄大和國的,因為那里不僅僅只有糧食,還有士氣,一旦南都六宗、七大寺降服于本愿寺,那么對于幕府和延歷寺來說都是巨大的打擊,孤掌難鳴之下只有敗亡一道。”
細川藤孝略感疑惑,不假思索的反問道:“十兵衛,你這就有一些不對了,剛剛你來的時候說不能夠援救,可是現在又說不援救,同樣要面臨孤掌難鳴的境地,好賴話都你說了。”
足利義輝聽得明智光秀的分析,陷入了沉思,沉吟良久,沉聲說道:“十兵衛,你的意思是說要援救,但不能盲目的跟著本愿寺的步驟走,不知道十兵衛有什么高見?”
明智光秀神色變得凝重了起來,突然將手指從大和國移到了石山本愿寺,道:“將軍,救一定要救,趁著士氣還在,不如搏一把大的,直取石山御所,打開被動挨打的局面。”
足利義輝臉色一下子變得通紅。細川藤孝也充滿了驚愕,他們兩人都不曾想到明智光秀會如此膽大包天,直取本愿寺的命門,要知道這石山本愿寺內外可是還有二三十萬一揆眾。攻打石山本愿寺。這些人可是會拼命地,一旦二三十萬一揆眾瘋狂起來,誰擋得住。
足利義輝剛要拒絕,細川藤孝突然問道:“十兵衛,說說你的想法?”足利義輝停頓了一下。吸了一口氣,讓自己的思維清醒一些,他剛剛聽得直取石山本愿寺的時候還是沖動了一些,是該聽聽明智光秀的解釋,要知道明智光秀是他拜為軍師的,若是不聽一番解釋就拒絕了實在是太不給對方面子,弄不好要甩袖而走的。
明智光秀面色嚴肅,擁著他特有的圓潤聲線,緩緩說道:“本愿寺派遣了畠山高政、三好殘黨總共二萬多人,再加上十多萬一揆眾。僅憑大和境內的勢力恐怕短期內就得崩壞,我方需要多少援軍才能夠幫助他們頂住?十萬,二十萬,還是三十萬,頂住十多萬一揆眾簡單,可要頂住畠山高政、三好殘黨。請問將軍,是否要將坂本館本部人馬、延歷寺的僧兵和招募浪人全部投入進去?沒有了坂本館本部人馬,將軍的安全誰來保證?沒有了延歷寺的僧兵和招募的浪人,京都和比睿山的安全誰來保證?”
一連串的疑問,問得足利義輝和細川藤孝無言以對。正如明智光秀所說的,一向一揆能夠成功的原因就是先由骨干分子組成的先手取得勝利,逼迫敵方守城,然后無數普通一揆眾一擁而上淹沒了敵方。畠山高政、三好殘黨就是本愿寺攻略大和國的長矛。要頂住這桿長矛,那么就需要同樣或則說數量相當的骨干分子來為后續的信眾打開道路。
明智光秀看著兩人,繼續說道:“將軍,現在的畿內局勢說復雜,很復雜,說簡單。很簡單。本愿寺想要將山城、近江境內的我方兵馬全部拖入大和國,因為他們知道大和國是我們的必救之地。同樣的,將軍應該知道,我方只有一擊之力,也就是說只有一次攻擊的能力,勝利了全盤皆贏,輸掉了也就只能夠放棄畿內流亡他國以求東山再起。”
足利義輝神色色陰戾,久久不語。
明智光秀不止一次的說過他們只有一擊之力,這種觀點已經成為了他的標志,也說動了不少人贊同他的觀點,當然反對的人也不少。他跟進道:“將軍,大和國要救,也不得不救,但是不能夠按照本愿寺的步驟來,一步步將我方的戰力全部拖進大和國這灘泥潭之中,最終導致本據空虛無力,恐怕這才是本愿寺的真面目,石山本愿寺內八成藏有一支奇兵。鈴木重秀死了,可是雜賀眾沒有解散呢?”說到這里,他輕輕捶了一下地板,發出咚的一聲。
細川藤孝眼珠子突然縮了一下,他雖說贊同明智光秀的一擊論。明智光秀的孤注一擲還是反對的,因為他認為畠山高政、三好殘黨都投入到大和國境內,本愿寺已經沒有了尖利的長矛。不曾他忘卻了鈴木重秀雖死,可是他組建的雜賀眾沒有解散,這可是去年的時候發動一想一揆的先手部隊,雖然在高屋城之戰中出盡了洋相,誰都不能夠將他們忘卻在腦后。
明智光秀見得兩人卻又意動,神情嚴峻,語氣誠懇道:“下間賴照為何要返回石山本愿寺,要為大和國籌措糧食,應在和泉、河內等地奔波,他卻反其道而行之。因為他知道,要說動雜賀眾,光憑他一人是說不動,要知道鈴木重秀之死,他的身上還沒有洗清嫌疑,唯有本愿寺顯如下達法旨,雜賀眾不敢不從。雜賀眾、根來眾,如果再加上石山御所內的僧兵、浪人,大概也有個一萬三四千人。再加上十幾二十萬普通一向一揆眾涌向京都,在失去了大量骨干分子的我方,如何擋得住他們的進攻呢?”
足利義輝深吸一口氣道:“真要孤注一擲攻打石山本愿寺!”
明智光秀斷然說道:“孫子兵法曰,圍魏救趙,如今石山御所能依之兵不過是普通一揆暴民,武備稀缺,斗志雖高,我方信眾斗志也不低,便可抵消,那么剩下就要考量的是指揮者的能力。將軍果決,顯如優柔;將軍上下一心,顯如、賴照互不信任;將軍起正義大軍,顯如乃是假借佛陀的大惡;只要將石山御所團團包圍,大和國之圍自解。”
足利義輝不知道自己還有如此多的優點,臉色變得極為通紅,正要大聲稱贊之時,細川藤孝低聲問道:“大和國的畠山高政等人也來一個圍魏救趙,直取京都該如何是好?”
明智光秀笑了起來,笑的細川藤孝有點兒發虛,他身子前傾,道:“京都有什么,將軍有什么要去必救的東西,難道是那早已經破壞殆盡的將軍御所,還是有什么心愛的人?我倒是希望畠山高政、三好殘黨前去攻打京都,幕府軍只要擊敗雜賀眾,這和泉、河內、紀伊甚至于大和,不就是幕府中興的基業嘛?只要幕府有了自己的地盤,便可招兵買馬,實現將軍中興幕府的抱負。”
足利義輝顯然被說動了,中興幕府是他的軟肋,也是他的命門所在。
的確如明智光秀所說的,京都有什么,以前他之所以看重京都不過是因為京都是他唯一的地盤。可是現在的京都,將會成為畿內這場大戰的焦點,何不跳出去。圍攻石山本愿寺,擊敗雜賀眾。畠山高政、三好殘黨退出大和前來援救,那么就可以圍點打援。如果他們也來一個圍魏救趙的話,便可放棄京都換取和泉、河內、紀伊甚至大和,這一片土地只要經營得當,就是中興幕府的基業。
圍魏救趙是一個高大上的理由,足利義輝有足夠的理由說服延歷寺的和尚們,永祿二年五月二十七日,聚集在山城、近江的反一向軍終于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