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公到!”外面傳來了津田助五郎的聲音,他自從數年前機緣巧合與政衡在海上相識,便一直跟隨在政衡的身邊,身上早已經斂去了商人的氣質,渾身上下一副武士的模樣。
津田助五郎的父親津田宗達顯然也注意到了這一點,近兩年開始廣納美女,努力耕耘,祈求老樹開花,為自個兒留下的龐大家業留下繼承人,讓天王屋得以延續香火。人和人是比不得的,津田宗達顯然沒有這方面的特殊能力,已經五十余歲的他想要再有一個兒子,只能夠期望奇跡出現,當然,如果不介意隔壁老王給他幫忙的話。
津田助五郎雖然已經十四歲了,卻還未舉行元服儀式。他提著武刀,緊緊跟在政衡身后。他對于未能夠舉行元扶儀式一事耿耿于懷,十分羨慕已經舉行了儀式的清水宗治。
清水宗治借著在兒島灣之戰中的卓絕表現,戰后得到了政衡的接見,并且在返回鶴首城不久便給他舉行了元服儀式,賜名宗治。如此一來,倒是讓一些還沒有元服的小子羨慕嫉妒,津田助五郎便是其中之一,但是政衡對此并不在意。
“不可性急!”政衡偶爾會這樣說,他對于津田助五郎的心思裝作似懂非懂。
傳來侍女們匆匆出迎的腳步聲,政衡緩緩走進了休息室,他的十幾個妻妾早已經等候多時,懷揣著各種各樣的心思,臉上同樣莫名表情,俱都跪直了身子,然后匍匐在地。
政衡沒有在意眾女的情緒,笑著說道:“人到齊了沒有?”
阿墨上前答道:“兩位三好夫人還沒有到來。”
政衡微微皺了一下眉頭,小三好夫人遲到,他還能夠理解,可是,女人啊,心里想著,不由長長嘆了一口氣。他感覺到自己和眼前的這些女人之間,漸漸出現了一條裂縫。
大概正如書中所描繪的那樣,這些女子與他的結合并非雙方自愿的,而是政衡強勢,而她們弱小,依附在強者的一種手段,但是在這種世道,人們根本無暇討論這種婚姻是否合理。
若不是還有一個兒子在中間牽連著雙方的關系,或許政衡不會如此糾結,現如今的他已經不需要再用接納三好夫人來安撫三村家親遺留下來的家臣們的情緒,就算是三好夫人今日死了也不會有人關注她。
政衡敲打了一下桌子,動了動嘴唇,吩咐道:“去看看兩位夫人發生了何事”說完,他扭頭指著里美和智姬這兩個最為年輕的側室說道:“你們兩人過來,與我一同入席。”
里美和智姬明顯愣了一下,顯然沒有想到政衡會如此說話,由于女眷眾多,名分高下也沒有排出來,一直以來家宴的時候多由兩位三好夫人坐在政衡左右,然后才是伊勢夫人等女。
向來活潑的里美立即笑著站了起來,拉了明顯呆了的智姬一起來到了政衡的身邊,政衡一左一右握住了兩女的手,軟乎乎的,招呼了一聲眾女向著屋內走去,屋內早已經準備好了宴席。
都說三個女人一臺戲,一屋子女子,十余個妻妾,還有大半都被留在外邊的侍女,總之是一大群人,只是今日有點兒沉寂,顯然是近日城內的情形不對勁,再加上政衡在場。
政衡臉上微微笑了,可是眼底卻不見絲毫的笑容,再加上他的獨眼,總是給人一種威嚴的模樣,一時間宴席間顯得有點兒單調乏味,他坐定后,眼見得兩位三好夫人還沒有到來,眼中閃過一絲冷意,低聲說道:“怎么回事情,到了現在還沒有動靜?”
阿墨一路回到休息室,左右看了一眼眾人,湊近了一些,對著政衡說道:“殿下,奴婢有事情稟報,小三好夫人想要劫持虎丸逃下城去,三好夫人前去追擊,雙方在三丸發生沖突。”
原本臉色就不是很好看的政衡猛的抬起頭來,他的眼眸同他說話的聲音一般冰冷,帶著東西一切的犀利,以及一抹寒意:“可惡的女人,竟然干出這等惡事來,看來還是我對他太好了。虎丸沒有事情吧?”
阿墨抬起頭來,回道:“小片山大人及時趕到,救了虎丸,只是在沖突中,兩位三好夫人同樣受到了沖擊,兩人俱都受傷不淺,三好夫人送回了三好館,小三好夫人則被看押在了三丸。”
政衡微微瞇了一眼眼睛,獨眼中隱隱顯現的幽光,讓剛好抬頭的阿墨有一種被寒刃剖開的錯覺,然后這只是一瞬間,很快政衡的眸子里就只剩下清明,什么都看不到了。
發生了這等惡事,家宴顯然是不可能在舉行下去了,政衡也沒有多少心思繼續留下來了,他揮了揮手,站起身來,帶著滿腔壓抑著的怒火向著門口走去,一邊走一邊對著跟隨在身后的阿墨吩咐道:“帶我去看看那個惡女。”
關押小三好夫人的院子顯然沒有她的居所舒適,這里本就是作為作戰防御設施,堅固單調沉悶構成了它的一切,政衡站在門口,望著門內瑟瑟發抖的女子,他顯然沒有想到眼前這個披散著頭發血跡斑斑的女子會是他寵愛有加的小三好夫人。
小三好夫人呆呆的坐在那里,癡癡發愣,似乎根本沒有注意到門口的目光,也不知道這個女人在想什么,見到政衡一直沒有說話,她猛地抬頭,面色猙獰的看著政衡,大聲的說道:“我沒有錯,我沒有錯,一切都是你給我們留下了錯覺,對,我沒有錯,一切都是你的錯。”
小三好夫人的話引得跟隨在政衡身邊的阿墨和津田助五郎一陣騷動,政衡舉起手制止了兩人的進一步動作,他憐憫的望著對方,聲音平靜的說道:“對,你說的沒有錯,但是你知道我為何會遲遲不立繼承人嘛?”
小三好夫人抬起頭來,直視著政衡,一點兒也沒有發憷的樣子,目光中充滿的疑惑,問道:“為什么?”
政衡同樣望著小三好夫人,說道:“一來嘛,我今年方才二十歲,我的三個孩子最大的不過一二歲,如此小的孩子就承擔繼承人的重擔,我怕他們活不長,第二個原因就是他們的母親都有這那的弊端,故而我便有了接納你的舉動,想著當虎丸再大一點兒,或則你為我生下一子之后,我便立你為繼室,只是沒有想到你連這點時間都等不及。”
小三好夫人顯然沒有想到政衡娶她竟然還真的考慮好了一切,她有了一絲明悟,說道:“原來是我太心急了,既然你早已經有了立我的計劃,為什么不提前來告訴我?”
政衡的聲音充滿了嘲諷,嘶啞而猙獰,仿佛壓抑在心底的憤怒再一次爆發了,說道:“告訴你?為什么告訴你?我原本以為你是一個賢良淑德的小姐,沒有想到心腸竟然如此狠毒。還好,我及時發現了你的真面目。如果你有了一個兒子,恐怕我的那幾個兒子都活不到成年,恐怕連我自個都得死在你的手上,好讓你的兒子得以繼承我的一切。”
小三好夫人頹唐的癱坐在地上。
政衡望著這個丑惡的女人,臉上已經不再有絲毫的表情,沉思了一會,說道:“我不會殺了你,當然我也不會放了你,現在放了你,你只有死路一條,宇山夫人雖然已經沒有人了,但是你的姐姐想來不會放過你的。我會將你送到一個好地方去的,不用擔憂自己的生活。”
政衡說話間已經轉身向著門口走去,走到一半,揮揮手道:“阿墨,今晚就將她送往宇山夫人處,我想宇山夫人會很歡迎她的到來的。”說完,他扭頭對津田助五郎說道:“跟我前去看看虎丸。”
阿墨點了點頭應道:“是!”她倒是沒有意見,這樣一個惡毒的女人就要以最為痛苦的事情來處置,將她關押在軟禁宇山夫人的溫泉灣內將是一件最為妥當的事情,讓她自食惡果。
政衡猛地轉過身,向外走去,他望著外面的天空,茫然的自言自語道:“人人都說我好色,可是誰又知道我是否真的好色。在這個亂世,男人和女人都不過是悲哀的過客。”
政衡看望了熟睡中的虎丸,沒有去任何一個女人的院子,他獨自一人回到了本城的臥房,默默地坐著。近兩天來,他更加深切的感覺到了男人和女人之間的關系和夫妻的關系的不同。
同樣不得不讓政衡重新思考是否要娶一個外來的妻子得以成為繼室,還是從三好夫人和伊勢夫人兩人中挑選一人的問題。對于政衡來說,如果世道太平,他也不會急著年紀輕輕就考慮繼承人的問題。但是現實太殘酷,盡管在下一個危機到來之前,會有短暫的和平,但是危機不可避免。
政衡在考慮繼承人的時候,他的鄰居,出云國的尼子晴久卻不得不和他的繼承人之間展開生死之間的搏殺,來搏出誰才是出云國的主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