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黑暗中的琴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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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宮千雪施施然從琴盒里取出了小提琴，墊子墊好，將小提琴夾在脖頸處，右手抓著琴弓，輕輕懸于小提琴之上。
而后，他平靜的眼神看向了坐在鋼琴前的麻生織。
麻生織同樣看著他。
臺下的歡呼聲和尖叫聲漸漸變弱，在整個場館變得寂靜的一瞬間，鋼琴的琴聲宛若清泉般幽冷的響徹整個場館。
麻生織的側臉在黑發間隱約可見，專注認真的按下了琴鍵。
而后，溫柔的小提琴聲隨之響起。
神宮千雪右手握著的琴弓拉動了第一個音符。
麻生織瞳孔微微放大，隨后，眉頭微皺，更加專注了起來——這家伙的琴聲，怎么比上一次更好了？
這一次，兩人也沒像之前那樣，上來就針鋒相對的直接從高潮演起，而是完整的開始演奏著樂章。
平和的合奏隨著小提琴突如其來的疾奏變得激昂了片刻，便又隨著鋼琴漸漸平緩。
仿佛一張畫卷，隨著演奏的持續，小提琴陡然再次加速，畫卷掀開，鋼琴從平緩變得輕巧，跳躍著的琴音被小提琴追趕著，畫面宛若一只在田野溪谷中，出現了相互追逐的兩只精靈。
哪怕是這些平時不怎么聽古典樂的同學們，也不由的屏息凝神，方才還喧鬧的會館這一刻仿佛變成了古典樂的會堂，除了音樂，寂靜無聲。
在后臺只能看到神宮千雪背影的青野純奈不由得張大了嘴巴，眼神有些迷離：“好，好厲害......”
“噓！”一旁忽然傳來的聲音嚇了青野純奈一跳，青野純奈扭頭看拿去，卻看見了扎著紅色雙馬尾的四宮琉璃此時正瞇著眼站在自己身旁。
青野純奈閉上了嘴，不知為何四宮琉璃會突然出現在這，但看著她瞇著眼，陶醉在音樂里的模樣，也暫時沒了問話的心思，專注的重新看起了演奏。
可惡啊......四宮琉璃的手漸漸攥緊，瞇著的眼睛里滿是驚愕——這還是她第一次看到神宮千雪的演奏。
所以，才格外的震驚。
在難度上，引子與回旋隨想曲這首曲子，小提琴的難度毫無疑問是要比鋼琴高出一些的。也正因為此，當看到神宮千雪以毫不遜色麻生織的水準開始演奏的時候，四宮琉璃才格外驚訝。
驚訝著選曲，也驚訝著神宮千雪在這首曲子的表現上毫不遜色于麻生織。
這家伙......這么強的嗎？是專攻小提琴的么？四宮琉璃眼神微微顫抖著。
殊不知，此時的麻生織同樣驚愕。
原本的她，認定了神宮千雪缺乏練習，一首完整的曲子，尤其是那么好熟練的，更何況這還是合奏，稍有不慎，就會有或快或慢的問題出現，兩人從未練習過合奏，此時演出，完全是根據樂譜上的音符，還有樂感上來進行配合。
可以說，麻生織在練習的過程中，幾乎是幻想著最完美的小提琴聲在進行著合奏，而這樣的結果便是——如果神宮千雪的表演有瑕疵，就絕對會出現明顯的失誤。
但神宮千雪，卻演奏出了她腦中所構想的，最完美的琴聲。
神宮千雪在燈光下輕輕搖擺著身姿，左手飛快的按著，右手抓著琴弓，時而輕盈時而用力，身姿隨著音樂的輕重不斷的搖曳，麻生織坐在鋼琴前專注的點壓著琴鍵，兩人的樂曲逐漸走向了后半。
“咔擦。”
場館突然變得一片漆黑。
“停電了？！”
“怎么回事？”
“把窗簾打開啊！”
封閉式的禮堂為了演出效果，所有的窗戶和門都是關著的，還特意有簾幕遮掩，此時燈光忽然關閉，場館內便沒有了光源。
但，就在所有人都伸手不見五指的剎那。
小提琴忽然停滯。
鋼琴聲如大珠小珠落玉盤般叮咚作響。
毫無停頓繼續演出的樂聲，讓所有人都暫時閉上了嘴巴，也沒有人再說話，所有人都在一片黑暗中閉目聆聽。
鋼琴聲忽然停滯。
小提琴嘶鳴著沖向天空。
兩者交錯響動之后，鋼琴聲再次停止，神宮千雪開始了小提琴的獨奏。
令人眼花繚亂的音階變換，輕快的跳弓和猛然增強的力度促成了曲子最后的高潮，這種難度的動作，常人哪怕緊盯著也未必能毫無失誤，可在這一片黑暗中，神宮千雪卻表現的游刃有余。
竟然......熟練到如此地步？
看不見，看不見也能毫無差錯的演奏出來？難道是他背后偷偷練習了？
麻生織忽然有些走神，而就在這一剎那的走神之后，她本能的按下了琴鍵。
而后，臉色一片煞白。
她失誤了。
一個琴鍵位置的疏忽，讓之后連綿的琴音稍有變形，哪怕她只在兩個音之后便重新找準了琴鍵，但，麻生織卻早已大腦一片空白。
鋼琴聲仿佛最后的鼓點般輕重連響，連綿不絕的小提琴音隨之響徹整個場館。
當麻生織踩下踏板，神宮千雪左手紛飛著按下，在黑暗中的右手琴弓伴隨著微笑和身子一同向上拉起，兩人同時按下最后的音符之后，演出結束。
“咔擦。”
燈光仿佛約定好了一般，恢復了照明。
長達十分鐘的合奏里，兩人幾乎沒有任何失誤，情感充沛，宛若磨合了許久的樂隊般和諧。
直到最后——在黑暗中，麻生織按錯了琴鍵。
直到琴音消逝許久，場館下才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與歡呼聲，對于大多數人而言，是絕對聽不出來麻生織有所失誤的，對底下的所有同學來說，這是一場完美的，堪稱頂級的合奏表演。
麻生織白皙的額頭滿是汗珠，眼神中滿是不敢置信與自我懷疑，她久久沒能起身，甚至覺得身體有些無力。
失誤了？
按錯了琴鍵？
長達一周的刻苦練習，竟然因為在黑暗中的一個走神，而在完美的表演中留下了瑕疵？
這讓麻生織如何接受？
她沒有等到神宮千雪因為練習不足而出現失誤，反而自己出錯了。
何等荒唐？
麻生織看著自己的雙手，心里悲憤交加，甚至有些絕望，對自己的失望吞噬了全部的思緒，連手指都在微微顫抖。
因為按錯琴鍵這樣滑稽的理由，輸給了神宮千雪？
麻生織有些茫然的看向此時正看著自己的神宮千雪，眉頭緊鎖著——憑什么？
這家伙明明連練習都沒有做過幾次，可為什么在演出的時候，還能如此完美？
明明和自己連一次合奏都沒有過，竟然連一次失誤都沒有，難道真的有人只憑感覺和天賦，就能將一首曲子消化的如此完美嗎？
這一次，嚴格意義上來說，哪怕她沒有失誤，最后的結果也是不分伯仲。
但也正因如此，才讓麻生織更難受——自己竟然不是因為絕對的實力，而是因為失誤而輸的，不，不對，失誤了，本身就是自己實力不足的體現。
別說什么是因為忽然的停電，看不見鋼琴。
神宮千雪也看不見，為什么他沒有失誤？
麻生織陷入了自我懷疑之中。
神宮千雪自然聽得出來，她失誤了。
所以，在演出結束后，他便看向了麻生織。
當神宮千雪看到麻生織呆呆盯著琴鍵，雙手微微顫抖的時候，就不由的嘆了口氣。
真的，很可惜。
她輸給的是自己，輸給的是不夠堅強的自己。
神宮千雪也不知道為什么她的壓力會這么大，對于勝負的看重遠超常人，但毫無疑問，這一場是因為她自身的原因，輸了。
只是不管如何，演出結束，輸贏落定，該向觀眾行禮了。這是古典樂最基本的禮儀，神宮千雪不想逾越。
他收起小提琴，走到麻生織身旁，拍了拍她的肩膀，在她茫然抬頭的眼神注視下，抓著她的手臂讓她站起，和她一起向觀眾鞠了一躬。
臺下再次響起雷鳴般的掌聲。
神宮千雪看著她丟了魂一樣向臺下走去，嘆了口氣，拿起琴盒，將小提琴放好，對著舞臺下露出了個燦爛的微笑，轉身離開。
舞臺的左右都可以通往后臺，一般來說，都是從左邊入場，右邊退場，所以，當神宮千雪收拾好東西，朝著臺下走去后，兩人所處的幕后，只有他們兩個人。
麻生織在通往后臺的走廊上呆呆的站著，視線還停留在舞臺上的鋼琴上。
神宮千雪不知道該怎么安慰她，也不知道現在該不該安慰她，便干脆提著小提琴陪她一起站在了過道。
許久，麻生織才低著頭，聲音低沉的蹦出了一句話：“努力.....真的有用嗎？”
麻生織有些雙腿發軟的扶了一下墻，才朝后臺走去，沒有去后面的休息室，而是徑直往場館外走去，發出了提問，卻連神宮千雪是否回答都沒有去看。
神宮千雪猶豫了一下，跟在了她身后。
經過了后臺的走廊，此時的走廊里，一些表演結束還沒回到座位的同學，還有一些學生會的工作人員齊刷刷的鼓著掌，笑著稱贊。
“果然是麻生學姐啊。”
“神宮君的小提琴真是太棒了。”
“簡直像古典音樂會一樣！”
麻生織頭也不抬，加快了腳步向外走去。
神宮千雪嘴角微微抽搐，只感覺這群人補刀真狠，對著沖自己豎起大拇指的青野純奈點了點頭，便跟著越走越快的麻生織一起從后臺順著緊急通道往場館外走。
圍觀群眾也終于有了些眼力勁，發現了麻生織的情緒不對，面面相覷的停下了吹捧，目送著兩人消失在了視線里。
青野純奈抿了抿嘴唇，按捺著追上去的沖動，停在了原地。
心里卻有著止不住的好奇——神宮君和麻生學姐......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