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自下而上、深刻且龐大的社會革命將會因為蒸汽機的大規模應用而來,我們要么現在就將蒸汽機銷毀埋進土地里面,要么就只能積極地去應對這一場大革命的到來。
結果大家都選擇了去積極迎接這一場大革命,那么就簡單了,咱們就積極地去面對就好了。
每一場改革,每一場社會革命,都會催生出一個新的利益群體,這一次工業革命,將會讓商人這個群體得到前所未有的壯大。
歷史證明,只要一個群體的力量大到一定的程度,他們就一定會謀取政治上的地位。
歷史上,給與商人的政治地位是不夠的,甚至是刻意打壓的。
以前是農業社會,但其實大夏已經過渡到了商業的社會中了,再對商人打壓是行不通了。
等商人獲得更大的力量的時候,他們就會想著推翻我們這個舊制度的維護者。
我剛剛所說的主動去迎接一場新的革命便是這個意思,咱們要積極將自己向這個新的階級過渡,我們要成為代表各階級人民利益的代言人,也要成為資產階級的代言人。
當我們能夠代表生產力的發展方向的時候,咱們就不必擔心被推翻。
所以,從現在開始,咱們要扶持這些商人,讓他們積極參與到國家的建設里面來,給他們地位,參與到國家的管理中來,以一種寬容積極的態度去迎接他們。
這樣一來,他們便會將我們視為最為可靠的戰友,視為他們的領袖,我們也能夠借助他們的力量去建設這個國家…”
章惇一字一句地朗讀著歐陽辯的手稿,這是歐陽辯在給他們介紹了蒸汽機之后幾天寫的東西,將這一場有可能發生的革命給詳細地闡述出來,給蘇轍章惇呂惠卿等朝廷重臣做一次思想上的統一,以便于他們在之后的政策的制定之中有一個方向。
聽著章惇讀到這里,蘇轍扭頭向坐在旁邊的呂惠卿道:“吉甫,季默認為我們該給商人們政治地位,你怎么看?”
呂惠卿正在沉思,被蘇轍這么一問,倒是有些驚醒過來,他想了想道:“這些年來因為治國理政的需要,我對季默所寫的那些書是看了又看,應用在各種事情的處理之中堪稱利器,尤其是《國富論》《矛盾論》等論述,更是將各類事物的本質給剖析得明明白白。
在國富論中,季默對于商業的力量十分的推崇,但季默并非全然對商業的崇拜,他后來還寫了一本《資本論》,不知道你們有沒有看過,在那本書里面,季默又將商業的殘酷性質給剖析得清清楚楚。
總結一下季默的思想體系,我大約可以總結為,季默認為,商業或者說商人,是這個社會極為重要的組成部分,但是無序的商業與不守法的奸商,則是這個社會的毒瘤,會將整個社會拖向崩潰。
所以,對于商業或者說商人,季默的態度是認為既要扶持,也要在法規里面畫下紅線,讓商人在這規則里面發展。
所以,我認為,一方面,我們要全面提升商人的社會地位,讓商人能夠參與到國家的治理里面來,但另一方面,我們要也要制定法律來規范商業的行為。”
章惇點點頭:“吉甫的意見我同意,不過,歸于商業的法規,不是有一部商法了么?”
呂惠卿笑道:“那只是對商人在商業上的規定,但一旦讓他們參與到國家的建設里面,便需要對他們進行限制,不然他們肯定會利用自己的政治地位為他們牟利。”
蘇轍思考了一下道:“我倒是覺得這種區別對待的方式不太好,既然要接納他們,就得讓他們參與進來,如果還是區別對待,那么他們始終會心存忌憚,到時候免不了還是會發生沖突。”
蘇轍與呂惠卿等幾人對這個問題其實是有共同的理念的,但細微之處又有所不同,這個細微之處,放到現實實踐之中,就會成為路線的爭論。
蘇轍對此頗為敏感,所以他提議讓歐陽辯參與到討論中來,他認為,歐陽辯在這樣的理論路線上的智慧是凌駕所有人之上的。
果然聽了他們的描述之后,歐陽辯立即提出了政治結構上的改良方法。
歐陽辯認為,要防止某個群體形成對于整個國家的裹挾,就得讓更多的階層參與到這個合作中來,所以,無論是工人、商人、農民、讀書人、甚至更多的職業的人都參與到其中來,形成一個共同的決策,這樣才能夠避免某個群體的裹挾。
歐陽辯的提議很快就通過了,并且會快速地進行落實。
不過私下里蘇轍卻是對歐陽辯吐槽:“這個所謂的協商制度,實際上就是你一直籌劃中的民主集中制的一種嘗試吧?”
歐陽辯大笑起來:“你這才發現呢,我一直都覺得一家一姓主宰一個國家是一種落后的體制,即便是用三省六部這種高度集中智慧的文官體制來管理也是如此,因為皇帝的權威是超越文官集團的,皇帝平庸也就罷了,若是出一個雄才大略的皇帝,那可能是國家的幸運,也可能是國家的走向沒落的開始。
只有真正的群體智慧,只有一個及其自律且能夠不斷更新的政黨,才能夠保持著恒久恒新…嗯,當然也是有壽命的極限的,但至少比起以一家一姓去掌控一個龐大的國家要好得多,子由你認為呢?”
蘇轍嘆了一口氣:“別人巴不得一家一姓千秋萬代,你卻千方百計想要把這帝皇身份給推出去,早知如此,你又何必這么折騰呢?”
歐陽辯笑了笑道:“這你就錯了,我這么折騰,就是為了不讓一家一姓折騰天下百姓啊!”
蘇轍不由得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