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通與楊德昌很自覺的沒有離開種誼等人的視線,別人信任自己,自己可不能做出令人懷疑的事情。
不過種誼與狄虎并不在乎,因為總攻很快就要發起了,這么短的時間內,就算林通與楊德昌要通敵,也沒有時間了。
而且,如果在眼皮底下,還讓他們把消息給傳遞出去,那自己不成了笑話么。
于是林通與楊德昌見識到西夏軍隊的精銳之處,這是他們在宋軍那邊沒有看到的。
沙盤、戰前動員、獨特的指導員制度、井然有序的調度、緊張又活潑的底層士兵、令行禁止的紀律…這些都讓林通與楊德昌吃驚。
還有頂層的參謀制度,幾十個作戰參謀,不斷將戰爭目標進行分解,然后形成各種命令通過總指揮部傳達下去,又匯總各類信息,進行計劃的調整,精密得像是能夠預測天體的神器一般。
楊德昌沒有見到西夏軍的錢糧數據,并不知道西夏軍的數量,但以他的專業能力,通過種誼以及狄虎之間的兵力調度,已經大約能夠猜測出大約有多少人了。
從數量上來說,西夏軍的總數并不如宋軍,宋軍有三十多萬軍隊,而西夏軍則是只有不到二十萬的軍隊,但西夏軍的騎兵占多數,不過從狄虎以及種誼的調度來看,似乎占了優勢的是西夏軍隊。
楊德昌與林通都有一些疑問,但沒有插話,因為著實不太方便。
不過很快就能夠知道了。
為了更近距離的觀察,以及更加強大的信心,種誼帶著楊德昌林通到了灣谷鎮,與河東縣城隔河相望。
小河上已經被密密麻麻的工兵橋梁給占據了,騎兵可以通過工兵橋梁抵達對岸,直接攻擊河東縣城。
種誼笑著與楊德昌道:“宋軍據河而守,想要利用這河岸將我們攔在灣谷鎮,想打我們一個半渡而擊。
但我們怎么可能為了占領這河岸而用大量的人命對堆砌呢,所以我們來了個大迂回戰術,派出騎兵往南面去。
走潼關、過風陵渡口,強渡永濟河,然后用騎兵進行掃蕩,將宋軍逼回城內,這才建起浮橋,這個時候,大決戰的機會也就來了。”
楊德昌與林通聽得不由得悠然神往,這等用兵之法,著實是神奇啊。
種誼卻笑道:“大迂回戰術是我們相國所創,我們這次打陜西六路,就是用了這大迂回戰術,利用我們騎兵的高速移動能力,從蘭州突入,穿過秦鳳路,抵達永興軍路的核心,在這里釘下一顆釘子,與外面相互呼應,這才在短時間內吞下陜西六路的,這個大迂回戰術用在奪取河中府這么一小塊區域,其實還是大材小用了些的。”
楊德昌驚奇道:“不是說相國不識兵法么?”
種誼的臉色很奇怪:“嗯…你要這么說也成吧,反正他自己也是這么說的,哈哈。”
種誼干笑了兩聲。
不識兵法?
他還經常說自己不會作詞呢!
臘月初八。
沿著榮河一線而下,西夏軍在韓城、榮河、臨晉、河中縣、合河鎮、永樂鎮六個方向發起總攻,主攻方向是河中縣城。
大雪依然飄灑而下,宋軍哆哆嗦嗦地在城頭上看著白茫茫的天地間,玄衣玄甲騎兵轟隆著逼近縣城。
楊德昌與林通跟著種誼在河對岸的制高點處,看著城下的戰斗,他們被分發了一人一個稱為望遠鏡的東西,竟然可以清晰地看到對面趴在城墻上的宋軍,纖毫畢現,極為神奇。
墻頭上的箭如雨下,裹著風雪撲頭蓋臉撲向西夏騎士,不過收效甚微,一來距離較遠,二來風雪太大了,箭支射出沒有多遠便無力穿透鐵甲了。
楊德昌與林通相互對望了一下,不由得有些怪異,夏軍都是騎兵,而且并沒有攻城工具,河中縣城并不算雄偉,但用騎兵去攻城?
不能夠吧?
他們才這么一想,就看到有些騎兵跳下馬,拉著一架蓋著鐵皮的大車,士兵們鉆進車下,然后鐵皮車動了起來。
到了城下的湖城河邊,那大車竟然一頭扎進河里,然后浮了起來,就像是一條船一般,然后那大車浮向城下,然后貼近城墻,不知道在干什么了。
而這樣的大車足足有十幾輛,都是這般操作。
楊德昌終于忍不住問道:“種帥,他們這是在干什么?”
種誼回頭笑了笑道:“挖洞,埋炸藥,轟隆一聲,這城墻就會倒塌下來,然后將護城河都給填埋起來,我們的騎兵就可以長驅直入了。”
楊德昌不由得睜大了眼睛。
林通若有所思:“之前與西工建的姜汝成姜總聊天時候聽說過現在開山開礦都是用炸藥,莫非這便是用的炸藥?”
種誼笑著點頭:“這便是了。”
大雪紛飛,玄甲玄衣的騎兵枕戈待旦,隨時準備著沖擊從城里面沖出來的兵馬。
城墻上扔木頭石頭什么的,對于專門打造的水陸兩棲轟炸車來說沒有太大的威脅,就怕他們派人下去攻擊,所以就需要騎兵隨時堵住沖出來的兵馬。
可惜宋軍并沒有這樣的勇氣。
之前西夏軍的鐵騎從永樂鎮溯游而上,打潰了不少的宋軍,將他們打得心驚膽戰,怎么敢出來觸霉頭。
種誼看了許久,等那些鐵皮車一個一個的離開城墻,他回過頭來與林通楊德昌笑了笑:“準備好看好戲吧。”
鐵皮車遠遠退開,騎兵中有人舉起棋子,似乎在大喊什么,有微微的火光亮起,然后楊德昌與林通看到那縣城的城墻突然跳了一下,然后十幾處城跟處有大量的火光灰塵突然冒起,無數的磚頭迸射而出,整座城墻嘩啦崩塌而下,漫天的大雪也被攪得大亂,仿佛一個空洞在吸空一切!
大風雪之中,有轟隆的聲音傳來,但轉瞬之間又被風聲灌入耳中,風聲鬼哭神嚎一般,那城里面似乎也有無數的慘叫聲傳來,不過他們并不確定,那是慘叫聲還是風聲。
西夏軍中有很多的步兵沖出,前面的是帶著刀槍,后面的卻是帶著鎬頭之類的工具,步兵們沖了過去,踩著塌下來的城墻沖進去與里面的人廝殺,后面的步兵則是快速地填土夯實,將護城河填平,然后騎兵轟隆沖進縣城之中!
種誼回過頭來,臉上無驚無喜,只是淡淡說道:“河中府,到手了!”
楊德昌與林通臉上也沒有什么表情,因為冷風將他們的臉吹得完全僵硬了,也已經無法做出太多的神情了。
不過,他們內心的震撼卻是無以言語的。
一座城,就這么在他們面前轟然倒塌!
不過戰爭還遠遠沒有到結束的時候,三十萬的宋軍,在榮河畔構建了一個厚度足足幾里,長度幾十公里的防御線,河中縣城不過是最重要的點而已。
對于種誼來說,河中府已經到手了,但對于西夏軍來說,依然需要快速地掃清或者驅逐宋軍。
白茫茫的大地上,玄衣玄甲的騎兵在雪地里追殺紅衣紅甲的宋軍,天地如同巨大的棋盤一般,這等壯觀的景色,比什么都來得震撼。
追亡逐北的戲碼,估計要持續好些天,宋軍的各個據點也要逐個拔出,然后建立起防御陣線,以免宋軍反攻。
種誼還有許多的事情要忙,但對于楊德昌以及林通來說,已經足夠了。
西夏軍隊對宋軍的優勢是碾壓性的,這一點已經不用懷疑了。
大夏,大有可為啊!
楊德昌與林通心下非常興奮。
既然決定要投靠西夏,那么西夏自然是越強大越好啊,最好是能夠將整個宋朝都給吞下,那才是最好不過呢。
不過他們也知道這不太可能,因為宋夏遼三國對峙百年,若是這么容易就吞掉宋朝,那么前面的百年對峙是開玩笑的么?
他們的心已經飛到了長安去了,他們迫切想要去到歐陽辯的身邊,去見證那個他們看著長大的神奇少年,哦,現在的歐陽辯也是三十出頭了。
長安城,那座漢人魂牽夢魘的長安城,要迎來一個真正的君主了!
種誼也不留著他們了,派了一隊人送他們去長安。
一路上風雪漸漸停歇,天地之間彤云散盡,露出清冷湛藍的天空,只是清冷清冷的,呼出的氣全然是霧氣。
楊德昌與林通卻是聊得暢快。
“…長安城其實不適合再做都城了,還不如往東,將汴京城打下來呢。”
“哈,林老板氣魄頗大,不過估計沒有那么容易啊,大夏氣勢很盛,但宋朝的底蘊雄厚,雖然這次被大夏打敗,但并沒有傷了元氣根基,大夏還是需要時間積攢力量才行。
長安城被朱溫燒毀,之前我經過,很是破敗,但外郭還在,倒是有防御力,不過里面是不復以前的雄偉繁華了…”
兩人輕聲地聊著,但并沒有因為長安城破敗而敗興,因為一個國家的崛起,與都城好不好看沒有關系,關鍵是領導者的氣魄如何,大宋朝的宮室倒是美輪美奐,但一個個都軟得很,又有什么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