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略使這個差遣并非常設,它是一種臨時性的邊疆地區軍事長官。
唐貞觀年間始設,在宋代在西北、西南邊境地區亦設置經略使,但不常置,其主要職責為抗擊西夏和招撫邊境地區的少數民族。
一般都是戰時才設置,歐陽辯是帶著經略使的差遣來永興軍路的,所以很多事情早就注定了。
——歐陽辯是帶著使命來的。
邊境的三十萬軍隊,除了宦官李憲帶領的秦鳳路邊軍,其余劉昌祚帶領的鎮戎軍、趙頊的舅父高遵裕帶領的環慶軍、種諤帶領的綏德軍、王中正帶領的保安軍,都是永興軍路經略使所節制的軍隊。
歐陽辯來到了永興軍路,這還是第一次去視察。
環慶軍是趙頊的舅父高遵裕帶領的軍隊,近在咫尺,歐陽辯率先去視察。
歐陽辯是個講規矩的人,他去視察也提前和高遵裕打了招呼,并不搞什么突然襲擊之類的,這樣不講官場規則的人,是得不到信任的。
如果歐陽辯是御史來查案,倒是可以打襲擊,但他是來了解情況,方便打仗時候調兵譴將,如果一來就把手下給得罪了,到時候被人放冷槍也有可能。
歐陽辯算是禮數做得周全了,但來到環慶軍的營中,高遵裕還是頗為傲慢。
營中和平時全無不同,完全沒有半點歡迎的意味。
如果是軍紀肅穆的軍隊,這般作為倒也罷了,可是歐陽辯巡察的時候,卻發現軍隊士卒軍紀廢弛,一個個懶懶散散,全無一點精氣神。
狄虎暗自觀察之后,告訴歐陽辯,高遵裕的營中兵卒缺額嚴重,可能連在冊人數的一半的兵員都沒有。
歐陽辯不由得暗自心驚。
他所見之士卒,一個個面黃肌瘦,骨瘦如柴,這樣的軍隊怎么可能打勝仗嘛。
軍隊看起來如此困窘,難道是朝廷沒有給足軍費?
然而并非如此,歐陽辯歷經三司、修起居注、知制誥、制置三司條例司等等官職,對于軍隊耗費所知甚深。
軍隊的耗費朝廷不敢克扣,因為一旦克扣或者遲延發放,就可能引起兵變,少誰的錢都不敢少軍隊的,更別說邊軍了。
那么錢到哪里去了?
這個不用問都知道,宋朝的將領吃空餉情況極為嚴重。
不過歐陽辯一直以來沒有親眼見過,尚且沒有想到如此嚴重而已。
這一次一見,歐陽辯心中涼了一半。
歐陽辯馬不停蹄,又去了鎮戎軍、綏德軍、保安軍都逛了一圈,發現環慶軍的情況并非唯一,而是大多如此。
歐陽辯沉默了良久才嘆息道:“宋朝能夠茍延殘喘這么多年還真的是僥幸啊!”
不過也并非沒有好處,如果宋朝的軍隊都是這副德行…嘿嘿。
歐陽辯又樂了起來。
就這樣的軍隊能夠和西夏、遼國啄了這么久,說明大家水平也都差不多嘛。
怪不得偌大的遼國被女真暴揍,北宋也被女真給滅了,原來搞了那么久,大家都是弱雞啊。
歐陽辯突然有信心起來。
一來是對這次的宋夏之戰,二來是他想要在陜西這地方建立根據地,就得面對邊軍的威脅。
現在歐陽辯還沒有想明白該用什么方式奪權,但得做好最壞的打算。
最壞的打算自然是暴力推翻宋朝了,但這種方式不好評判說難易,但對于整個國家的實力傷害是最大的,最好的方式自然是不打仗,然后接手政權。
用那種方式歐陽辯想了許久,有些猶豫不決,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但現在歐陽辯卻有了信心,因為如果宋朝的軍隊實力是這樣的話,那么即便是到了最壞的地步,他也可以用軍隊橫掃暴力推翻政權。
不過,現在該好好準備一下進攻西夏失敗之后的事情了。
就現在宋軍的這番德性,能夠打贏才怪呢,如果打輸了,自己這個經略使無疑就是背鍋最好的對象,有可能被撤職,然后調去哪個旮沓呆著去,那就糟糕了。
歐陽辯覺得無論如何也不能離開陜西了,即便是抗命造反,也得留在這里,這里才是奪取天下的根基所在。
關中平原、漢中、河套,這些地方占下來,往中原、往西南、往荊州都可以,以這里為根據地,就立于不敗之地了。
不過這樣一來,他的任務就太急太緊了。
時間線捋一下。
一旦宋夏戰事起,這一次宋朝肯定是主動進攻,深入西夏之后,以宋軍這樣的軍紀和能力,失敗是可以預見的。
一旦失利,以宋廷的尿性,一定會找人來背黑鍋,哦,不對,是以趙頊的尿性,一定會找人背鍋,那么最好的背鍋人除了歐陽辯,還有誰?
那么這個時候就得抗命了。
抗命就是造反。
造反是個非常復雜的工程,現在嘉佑二年的同年們,都散落四方,而且大家都是忠君愛國之輩,一旦造反,能有多少人跟隨,這還不清楚呢。
而銀監衛的種誼、折駒、種遏等人是否愿意跟著自己造反,這也是個大問題,人家都是將門世家子,憑什么跟著自己造反。
即便是自己的農行、西湖城、遠洋集團這些人,也都未必就愿意跟著自己造反啊。
光是這些,就讓歐陽辯腦袋大了一圈了。
看著歷代立國之君奪取天下好像是蠻簡單的,但是其中艱難又豈是一般人能夠理解的。
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那些立國之君,哪個不是趁著大勢而起,全然靠著自己去創造機會的,根本就沒有。
宋朝看似腐敗不堪,但還沒有到真正大廈將傾的時候,即便后來被金國傾覆,那也是因為金國足夠強大,現如今的宋朝,還能夠和遼夏對峙呢。
想到這里,歐陽辯不由得苦笑。
怪不得人說書生造反三年不成呢。
現在自己想著造反,越想越是打退堂鼓,若是那些混不吝,有著一萬騎兵在手,還有一些理論上的實力,說不得今晚就反了,至于成敗,那是打過之后的事情了。
但他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