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辯來到富家,受到了極為熱烈的歡迎。
尤其是丈母娘晏氏,對歐陽辯地到來展露出極大的熱情。
富蒹葭出落得亭亭玉立,見到歐陽辯的時候含羞帶怯,不過神情中帶著一些哀怨。
歐陽辯不由得敗退。
說來也是,富蒹葭這個年紀,若不是因為歐陽辯年紀還小不能成婚,換成別的可能孩子都有了,而她還得繼續等候下去。
歐陽辯今年又是東奔西走的,根本就沒有在汴京好好地帶上幾天,面都見不著幾次,怎么讓她不哀怨。
不過每日里卻是經常能夠聽到歐陽辯的消息。
比如說什么歐陽辯當上央行的行長啦,但是央行的行長不好當啊,沒錢也沒人,怎么籌辦起來哦,少女頓時心中焦急,問父親又不管她。
但隔斷時間,就又聽到消息,說歐陽辯的央行已經籌辦起來了,已經有千萬貫的存款之類的消息,少女便又開心起來;
但過段時間又聽到消息,說什么歐陽辯跑去了蘇州,據說要邀請錢莊票號加入央行的什么結算系統,這些她是聽不懂的,但總是莫名的擔憂,生怕歐陽辯做不好。
后來便是央行勢如破竹一般連開十八家支行的消息,據說央行算是已經成了,當時富蒹葭看到父親笑得特別開心,便知道歐陽辯已經將事情干成了,這下她又自豪起來。
今天歐陽辯來了。
富蒹葭再也按捺不住雀躍的心情,跟著幾個妹妹一起出來,和歐陽辯一起吃飯。
許久不見,歐陽辯已經完全是少年模樣了。
似乎是因為一年多的風餐露宿,歐陽辯的皮膚不像之前那么細膩,也變得黑了一些,讓他看起來不那么奶氣了,已經完全是個少年模樣了。
富蒹葭暗自估量著自己與歐陽辯的身高,發現歐陽辯和父親身高已經差不多了,她不由得有些吃驚又有些驚喜,歐陽辯現在才十三歲就已經和父親一般高,以后豈不是要更高?
少女頓時開心起來。
在飯桌上,富弼和晏氏笑著說話,說起這次歐陽辯回來就連升兩級,已經是秘書郎了,晏氏大喜,富蒹葭更是竊喜不已。
歐陽辯這頓飯吃得不是很安穩。
晏氏太熱情了,然后他的未婚妻富蒹葭也一直在偷偷地打量他。
關鍵是,他的三個小姨子,也都一個個好奇寶寶似的觀察他,尤其是和自己年紀相仿的富二小姐,看一眼就臉紅,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歐陽辯吃了個八成飽就落荒而逃。
他沒有直接會自己的家里,而是到了歐陽家,他現在汴京的時間少,每次回來盡量都回歐陽家,和家人多聚聚。
只是此時的歐陽家也不平靜。
歐陽辯剛剛進門,就看到歐陽修在揍他三哥歐陽棐。
歐陽棐比歐陽辯大兩歲,已經是個十五歲的少年郎了。
天天帶著一幫小伙伴為了他們的貓打架斗毆,常年斗毆,所以很是壯實。
現在跪著任由歐陽修用棍子抽,將他的屁股打得啪啪響,他卻神情倔強不說話。
歐陽辯的大哥不在,他結婚了,自己住小院子去了,不過歐陽辯來了,一會應該會帶著大嫂過來。
二哥歐陽奕冷靜地坐在一邊,看著歐陽修揍他的弟弟而無動于衷,看到歐陽辯進來,臉上露出笑容:“幺弟,回來了?”
歐陽奕的眼睛清明,不像前幾年那樣看起來憨厚不太聰明的樣子,看起來是開竅了。
歐陽辯笑著點頭:“二哥精神不錯啊,是收到什么特殊的摩喝樂嗎?”
說道摩喝樂,歐陽奕便有些興奮起來:“你還別說,最近景德鎮那邊還真的出了一套相當精致的摩喝樂,全陶瓷燒制,自然上色,陽光下流光溢彩,簡直是藝術品,就是貴了一些。”
歐陽辯笑道:“喜歡就買下來,咱家不差錢!”
歐陽奕咧嘴一笑。
兄弟倆就站在一邊聊起了家常。
從大哥歐陽發的新生活聊到了母親薛夫人花園里的花草品種又多了不少。
又問起了三哥的幾只貓身體健康與否,大便是否正常之類的話之后。
歐陽辯才好奇地指了指被歐陽修抽得啪啪響的歐陽棐以及氣喘吁吁地的歐陽修道。
“三哥怎么又被父親揍了,父親看起來很是疲累的樣子,揍了很久?嘖嘖,父親老當益壯啊,三哥的皮糙肉厚的功夫又上了一個層次了。”
歐陽辯這話一出,便有兩個人不滿。
歐陽棐咬著牙道:“幺弟,你是當我是聾子嗎,當著面說得這么大聲你是認真的嗎?”
歐陽修又是大力地抽打了兩下,回頭和歐陽辯道:“要不要過來抽兩記,手感不錯。”
歐陽奕笑著和歐陽辯解釋道:“三弟說是要去從軍,父親不許,于是兩人就吵起來,后來父親就決定要執行家法了。”
歐陽辯一愣:“咱家什么時候有家法了,我怎么不知道?”
歐陽奕楞了一下:“咱家的家法一直有啊,幾天揍一頓那不是家法嗎,雖然說也沒有規律,但唯一的規律就是惹父親生氣了。”
歐陽辯:“…”
他不說話了。
他感覺和這家人已經格格不入了,有家法的事情他竟然不知道?
歐陽棐忍著痛道:“二哥,你和幺弟說這個干嘛,從小到大,他就沒有挨過揍,知道什么家法。”
歐陽奕:“…”
對啊,他突然想起來了,好像歐陽辯真的從來沒有被揍過,有時候歐陽辯惹父親生氣了,挨揍的好像還是他們三兄弟。
印象最深刻的是,小時候歐陽辯不愛早起讀書,老是愛賴床。
然后父親為了督促幺弟上學,就給他們三兄弟下命令,說是必須督促幺弟早起上學。
如果幺弟再遲到或者曠課,那么就揍大哥、三弟以及自己…
歐陽奕這兩年感覺自己的腦袋清晰了很多,以前的很多事情總是迷迷糊糊的,經過三弟歐陽棐的提醒,他才恍然大悟過來。
歐陽修扔下藤條,氣喘吁吁道:“打不動了,逆子,打你是為你好,好好地讀書人不當,當什么武人,你不知道文人才是好男兒么?”
歐陽棐抬起頭看著歐陽修,只是搖了搖頭。
歐陽修指了指歐陽棐,轉過頭來和歐陽辯氣道:“和尚,你來評評理,這逆子是要氣死我了。”
歐陽辯幸災樂禍一笑:“上梁不正下梁歪,三哥有這樣的想法,這完全是父親的責任啊。”
歐陽修一臉的吃驚和難以置信:“我的責任?”
歐陽奕趕緊勸道:“幺弟不要亂說,別把父親給氣壞了,父親的那些什么逛青樓愛喝酒的毛病咱們四兄弟可都沒有沾染,三弟變成這樣,不過是他自己長歪了,不關父親的事情。
若真是要談到責任,幺弟的責任恐怕更大,若不是幺弟買了一只貓給三弟,三弟也不可能天天為了貓打架,還自習兵法,你看,這就是長歪了的根子啊。
還有大哥也是,身為父親的長子,歐陽家的未來的繼承人,自己的弟弟長歪了,他也沒有及時出來指正,天天埋頭在他的古籍上面,也不知道天天讀些什么。
不是我對咱們母親不敬啊,咱們母親著實談不上什么賢惠,沒回京城之前還好,回了京城之后,就只知道養花養草,對那花草,比對咱們兄弟幾個都好。
哦,因為三弟的貓兒老是扒壞母親的花草,所以三弟也老是被母親揍…”
歐陽奕突然感覺有些不自在,因為所有的人都在看著他。
提著茶杯的父親、跪著的三弟歐陽棐、目瞪口呆的歐陽辯、杏目含怒的母親、剛剛到來有些尷尬的大哥歐陽發、以及掩嘴而笑的大嫂…
他有些不知所措:“怎么啦,我說錯了嗎?”
歐陽辯不由得心中感慨。
大哥歐陽發成了一個書呆子,三哥歐陽棐看樣子要成為一個武夫了,自己已經鉆到錢眼里去了,父親的衣缽現在還沒有人繼承呢。
二哥歐陽奕,看起來頗有接過父親衣缽的潛力啊!
哦,這衣缽不是指文壇宗主,而是指嘴炮。
聽聽,歐陽奕剛剛將歐陽家除了進門不久的大嫂之外的所有人都噴了一遍,而且有禮有節,證據確鑿,傷害性不大但侮辱性極強。
看看大家現在的神情便知道了。
這件事的處理方式當然最終還是以歐陽奕被揍一頓為終止。
不過這一次不是歐陽修動手了,他授權給了長子歐陽發。
這事情歐陽發的妻子不適合看,被薛夫人趕去了后院,然后其他的人看著歐陽發執法。
歐陽修和薛夫人一邊聽著歐陽奕的慘叫,一邊聊著家常,毫無不適的感覺。
歐陽辯則是半蹲著和跪著的歐陽棐聊起為什么想要去從軍的事情。
歐陽發高高舉著藤條,一下又一下認真地抽著弟弟,時不時還要貼心的問一下父母親力度行不行,還悄悄地安慰挨揍的弟弟:“盡量叫得凄慘一點,這樣父親母親心疼了,就會叫停的。”
躲在門縫里看著這般奇異地景象的歐陽發妻子,渾身瑟瑟發抖,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在忍笑。
只是她不懂的是,其實歐陽一家都相當享受這種氣氛。
孩子們都大了。
歐陽發娶媳婦搬了出去。
歐陽辯這一年東奔西走,就沒正經在汴京待幾天。
歐陽修當開封知府,開封府首善之地,幾百萬人口,每日要處理的事情太多,在家里根本不多。
而薛夫人一天到晚關照她的花草,現在業務范圍更是開闊,她讓歐陽辯在西湖城給她留了一塊花圃,給她經營成了西湖城最受歡迎的景點之一,天天比歐陽修還忙。
歐陽奕除了去太學上學,天天繞著幾個做摩喝樂的大師傅轉,不僅要買,還自己在學著做。
歐陽棐更是過分,除了完成必要的功課,天天和一些將門子混在一起,不是打架就是喝酒,整天沒個正行。
他們這家子天天忙活自己的事情,已經很少有這樣的機會好好地聚集在一起。
而面前的這般情景,其實就是他們十幾年來最為慣常的相處方式罷了。
雖然有人在揍人,有人在挨打,但無論是聊天的人,揍人的人,挨打的人,其實都是在享受著回憶帶來的溫馨罷了。
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而幸福的人大體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