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李奇驚訝的模樣,李師師輕輕一笑,似在小小自鳴得意,道:“你是精明的很,要是該說的就算沒人讓你說,你也會想盡辦法說出來,但是不該說你就做的滴水不漏,可是十娘非常單純,什么事都藏不住的。”
就知道是這樣。李奇翻了翻白眼,無奈道:“八字都還沒有一撇,沒到你想象中那種地步。”
李師師道:“不管怎么樣,十娘可是一個好女人,你可莫要辜負了她。”
雖然劉云熙性格怪癖,但是對于她而言,劉云熙可是她的救命恩人。
“這是當然,你可曾見我負過。”
話說至此,李奇突然停了下來,偷偷瞥了眼李師師,沉默了下來。
李師師一愣,面色稍顯怪異,將臉頰邊上的一縷發絲撥至耳后,道:“昨日似乎高太尉來過?”
李奇嗯了一聲。
“那三娘的事?”
“你猜到多少?”
“雖然到底發生什么,我并不知曉,但是我猜此事一定不是小事。”
李奇點頭道:“是有點棘手。”
李師師黛眉輕輕一皺,道:“那你還留在這里,三娘此時可能非常需要你。”這李奇都說棘手了,那這事肯定非常嚴重,秦夫人作為王仲陵的女兒,必定會遭受的牽連。
李奇苦笑道:“以夫人的性格,她此時肯定希望我盡量晚些回去。”
李師師稍稍一愣,又是幽幽一嘆,道:“是啊,三娘最不喜牽扯到這些事,其中一個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怕連累到別人。”
李奇笑道:“不過事情沒有你想象的那么糟糕,至少性命無憂。”
李師師聽得稍稍放了些心,道:“你此番回去的時候。讓姐姐也跟你一塊回去吧。”
“為什么?”
“我看得出姐姐其實非常擔心三娘,只是因為我,故此才選擇留在杭州的。”
李奇遲疑片刻,才道:“這我知道,但是清照姐姐一走,你可是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了。”
李師師道:“我都已經習慣了。”語音透著一絲凄然。
李奇沉吟片刻,道:“還是讓清照姐姐留在這里吧,一來,你們也相互有個照應,二來。清照姐姐可也是宦官子弟,蘇氏門人,別到時又將她給牽扯進去了,那可就糟糕了。”
李師師想想覺得李奇說的也很有道理,道:“你說的也有道理,可我也怕我連累了姐姐。”
“這你放心,你的事只限于那些狗屁道德,而夫人的事卻牽扯刑法,有著本質的區別。清照姐姐可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而且又是東京第一才女,這點點小事,她還不會放在眼里。”
李奇安慰了李師師一句。不愿就此事多談,嘿嘿道:“對了,夫人這種深居簡出,沉悶到極致的女人都有人追求。想必師師姑娘也一定受到狂蜂浪蝶的騷擾吧。”
“你又開始胡說八道了。”李師師白了李奇一眼,道:“我連門都少有出,即便是和姐姐出去。也都是坐在馬車里面,怎會發生這些事。”
是啊!她的情況還真不比夫人好多少。李奇問道:“那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李師師嘴角泛起一絲苦笑,趴在護欄上,望著平靜的湖面,道:“像我這種女人只要能夠平平靜靜的過下去,我就要感謝上蒼了,至于打算什么的,那都是奢望。”
她以前是金籠中的金絲雀,如今金籠雖然已經不在,但是她卻又困在了世俗的牢籠中,或許她的命運就是如此。
李奇聽得心里稍稍有些傷感,斜靠著沙發上,望著湛藍的天空,暗自感慨,凡事都不能過了,美麗同樣也是如此,過了,就錯了。
不知不覺中,已是正午。
李清照、趙菁燕來到甲板上,這么好的天氣,待在船艙里面那真是一種浪費。
“嗯,好香呀!”
李清照聞著陣陣香味,不禁覺得有些肚餓。
“來了,來了。”
她話音剛落,就見到李奇從船艙下面走了出來,他見到李清照和趙菁燕,笑呵呵道:“你們都下來了,我還準備上去叫你們吃飯了,今兒天氣這么好,就在外面吃吧”。
這樞密使也真是亙古未有呀。趙菁燕見到一身廚師打扮的李奇,心中滿滿的無奈。
李清照倒是習慣了,以前蘇軾也經常下廚,而且還以此為傲,常常叫一些老友來品嘗他的廚藝,故此她并不覺得有什么不妥,反而覺得更加親切,仿佛再回到了那無憂無慮的歲月。輕輕笑道:“好久沒有嘗到金刀廚王的手藝了,不知金刀廚王今日又烹制了什么樣的美食?”
“蟹。”
李奇笑道:“秋天不吃蟹,都不好意思說自己過了秋天,如今已經快秋末了,咱們就更該趕緊嘗嘗這蟹肉的美味。”
說到這里,他突然手一抬,道:“但是我事先要申明一點。”
趙菁燕輕哼道:“吃個飯也這么多講究?”
“誰叫這是我做的,不是你,要是你做的話,你也可以提規矩呀。”李奇朝著趙菁燕眨著眼道。
趙菁燕撇了下嘴,道:“不就是做菜么,有什么好得意的。”
李奇呵呵道:“你若能做到不吃飯,那你就可以說這句話。”
李清照手一揚道:“李奇說的對,我們這些等吃的人,應該遵守規矩,你說吧。”
李奇輕咳一聲,道:“我的要求很簡單,就是在吃我做的美食時,不準談論什么國家大事。”
“這是為何?”李清照略帶一絲驚訝道。
李奇道:“清照姐姐,燕福,不是我說你們,你們好歹也顧忌下人家師師姑娘的感受啊,這國家大事可不是每個人都愛聽的,你和燕福談的倒是愉快,可是人家師師姑娘一個人坐在外面多么無聊呀,最后還得將我從廚房拉出來。陪她聊聊天,我又要做菜,又要陪聊,我也不容易啊!”
李師師整個人都懵了,愣了一會,又見李清照、趙菁燕往這邊看來,急著辯解道:“你們別聽他胡說,是他自己走出來的,我可從未抱怨過什么,更沒有拉他出來。”
“師師姑娘你別怕呀。咱們二對二。”李奇立刻道。
李師師吐血的沖動都有了,道:“誰跟你二對二了?明明就是你不想談國家大事,為何要拉我出來?”
“正是因為我也不想談,你也不想談,所以我才說二對二呀。”李奇說著又道:“師師姑娘,我就問你一句,方才你為什么一個人坐在外面。”
“我。”
李師師深深有一種被出賣的感覺,鼓著眼睛望著李奇。
李清照心里明白了,心想。是啊,今日好不容易大家一塊出來游玩,輕松一點也好。于是點道:“好,就依你。不談國家大事,那不如就行酒令如何?”
“那還不如談國家大事了。”
李奇是一臉郁悶,你讓他偶爾抄些詩句裝裝逼,那他倒是比較樂意。但是行酒令拼的可是真本事,非得丑態百出,這種傻事。他可不會做。
趙菁燕好氣又好笑道:“這也不行,那也不行,總不能光吃不說話吧。”
李奇道:“還有很多可以說的呀,比如說談談風月,或者是字畫什么的。”
“字畫?”
李清照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李奇斜眸一瞥,郁悶道:“清照姐姐,從你的笑聲中,我似乎聽出了一絲不屑的意味。”
李清照忍著笑,擺擺手道:“絕無此意,絕無此意。”
趙菁燕咯咯笑道:“就你那字,虧你還有臉提字畫。”
豈有此理,太看不起人,字寫的差可不是我的錯,誰叫我從小都用鋼筆寫字,看來這年頭低調是無法做人了。李奇惱羞成怒,道:“我字是不行,這我承認,我也沒這天賦,但是要說畫畫,我可是行家,張大學士都得拜我為師。”
李清照連連點頭道:“這倒是的,你的素描的確是當世無雙。”
“還是清照姐姐你識貨。”李奇突然話鋒一轉,道:“不過拿素描出來,就有點欺負人了,就單論畫畫,我李奇也不懼誰。”心想,若今日不讓你們見識見識我的本事,今后那還得了,我還抬得起頭么。
趙菁燕疑惑道:“聽你這話,似乎有些想比試的意思,這我可要提醒你一句,李娘子可是我大宋第一才女。”
李奇得意道:“比試倒是談不上,因為我一出手,你們就得全部俯首認輸。”
李清照笑道:“哦?這我等倒要見識見識。”
“這樣吧,既然我們都是文壇大家。”
趙菁燕接口道:“這里面除了李娘子,誰又敢自稱文壇大家。”
“我。”
李奇立刻道。
“不要臉。”
“看不起人不是。”李奇道:“就算蘇大學士在這里,我也敢說這句話。你們再也有能耐,畫畫還得靠筆吧。”
李師師好奇道:“難道你不用?”
“自然不用。”李奇道:“我是廚師,用筆畫畫,這不是玷污我的職業么,我可以用勺畫。”
“勺子?”
“正是。”
李清照聽得很是驚奇,道:“用勺畫畫,這倒是聞所未聞。”
趙菁燕搖頭道:“這勺子怎能畫畫,我不相信。”
李奇道:“有人敢應戰么?”
趙菁燕干脆道:“若是你能做到,那我們認輸。”
“那么這文壇大家?”
李清照笑道:“非你莫屬。”
“那好,我就讓你們見識見識。稍等一下。”
李奇在蘇云耳邊嘀咕了幾句,蘇云點了下頭,立刻走到廚房里面,過了一會兒,她就端著一個蒸籠走了出來,她本就是做餅的,這蒸籠對她而言,倒也算不得什么。
李奇接了過來,將蒸籠放在桌子上,這一打開。就見陣陣熱氣冒出,顯然是剛剛蒸好的。過了一會兒,里面的美事才漸漸露出它的廬山真面目,是一個個面卷,顏色就入豆奶一般,里面隱隱可以看到一絲青綠,鼓鼓的,顯然里面餡料放的非常充足,整整齊齊排成幾排。
但,看似非常普通。
趙菁燕就問道:“你不是要用勺畫畫么。這糕點又是怎么回事?”
李奇道:“原本這是我今日準備的飯后糕點,名叫千張包,也是唯一一道與蟹無關的菜式,但是現在的話,恐怕得提前請它出場了,我還要借著畫畫,在上面添加一味餡料,讓它也與蟹有關,今日非得弄個全蟹宴出來。”
他邊說著。雙手飛快的在蒸籠里面整理了下,將千張包排列的更長更寬。
李清照見罷,道:“你莫不是想在這上面畫畫?”
“正是如此。”
說話間,蘇云又端著一小壇子出來。這壇子一打開,陣陣香味撲鼻而來。
“這又是什么?”
“蟹醬,醉仙居獨門秘制。”
李奇拿起湯勺來,舀了一勺醬汁出來。
李清照畢竟文學天賦超過。這一看就明白過來,道:“你是想以勺作筆,以醬作墨。以餅作紙。”
此話一出,其余人也都反應過來,但是知道是一回事,做又是另外一回事了,這用勺舀著湯去畫畫,這光想想都覺得非常困難呀,幾乎都是不可能的事,因為這已經超出了畫畫的極限了,比那買油翁還要難上好幾倍,賣油翁往葫蘆里倒油,那可以說是一種靜態的準,而這淋畫是一種動態的準,哪怕是先畫好,你跟著這線路淋,都是非常困難的,你還要在邊淋的過程中作畫。
“你們看仔細了。”
其實李奇不用提醒,趙菁燕他們都已經睜大著雙眼,靜待這一神技的出現。
李奇沉吟片刻,將勺子移到了蒸籠上面,但是比較低,這樣是防止醬汁淋下去的時候濺出來,此時還是有不少熱氣冒出的,只見李奇手腕微微傾斜,醬汁化成一縷水柱落了下去,于此同時,李奇的右手已經開始移動。
李清照她們都是目不轉睛,可惜她們又不敢將頭伸到蒸籠上方,怕影響到李奇,故此在熱氣的彌漫下,她們也只能隱隱看到一些輪廓。
為了一氣呵成,李奇特地選著了一個比較大勺,只見他一手拿勺在上面不斷的移動,若是加快點速度的話,還真有點像在紙張上揮灑墨水。
一炷香過后。
勺中醬汁已經見底,李奇手一收,道:“完工。”
李清照她們急忙探過頭來,只見一支鳳凰在熱氣中乍隱乍現,如同在仙霧中飛舞,栩栩如生。
“妙!真是太妙了!”
李清照不住的搖頭,其實這畫非常簡單,若論畫工,這可能只是她十歲時的畫工,但問題是李奇不是用筆畫的,而是直接淋出來的,這簡直就是不可思議。不禁又感慨道:“此真乃巧奪天工之作。”
李奇騷包道:“過獎,過獎,不知在下是否有資格與各位談談風月字畫。”
這人還真是小心眼。
李師師道:“那也得吃過才知道。”
說著她就伸出從里面拿出一個千張包來,輕輕咬了一口,外面那層香脆千張皮一破,里面的高湯香味立刻彌漫在嘴中,香味縈繞的肉餡更是鮮嫩無比,不僅如此,還有干貝、筍衣等等食材,使得豬肉嫩而不膩,再細細一品位,里面似乎還夾帶著一絲黃酒的香味,這黃酒本是增味的,用于輔助,但是由于外面那層蟹醬的存在,兩味竟然完美融合,不禁喧賓奪主,蟹味突然變成了主導,李奇這一幅畫卷倒是有點點睛之筆的意思,這種味道的風云突變,引人癡迷。
李師師不說話了,不是她俯首認輸了,而是因為真的沒空。
由此可見,她的品味還是技高一籌,有金刀廚王在,還談什么國家大事,這嘴只有一個存在的目的,那就是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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