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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2章 賭對了,一張網

  從下午到晚上,陳昂一直在寫了改,改了寫。

  他在斟詞酌句。

  作為文官,他知道在許多時候,一個字用錯了,一旦有人要追究,那就是大錯。

  折繼祖在冒險,他也在冒險。

  可他希望能多留些后路,于是就和文字較上勁了。

  “鈐轄,可好了?”

  折繼祖吃的滿嘴流油的來了。

  “罷了!”

  陳昂在紙堆里翻找了一下,把第一份奏報找了出來。

  “就用這一份!”

  “好!”

  折繼祖看似大大咧咧的,可借著拿筆的機會,把這份奏報的內容也看的差不多了。

  隨后奏報被送了出去。

  “要快!”

  既然決定要賭,陳昂也豁出去了,“快馬加鞭,這一路誰敢攔著,打殺了!”

  奏報送走了,折繼祖繼續在巡查,不時派出小股斥候趁夜出城去查探。

  就在送走奏報四天后的一個凌晨,當看到自己的斥候被敵軍追殺而來時,折繼祖放下望遠鏡,激動的喊道:“出擊!出擊!”

  他帶著騎兵傾巢出動,陳昂在城頭上拔出長刀,回身嘶喊道:“勠力報國的時候到了,都打起精神來,殺敵!殺敵!”

  “殺敵!殺敵!”

  一個文官在嘶聲叫喊著殺敵,這形象若是傳回汴梁去,大抵不少人會覺得不屑。

  文官是干啥的?

  就是運籌帷幄的。

  要斯文,要有氣度,要有…

  就在城頭的嘶喊聲中,折繼祖帶著騎兵們擊退了敵軍,夾著損失大半的斥候開始撤退。

  “是假的!假的!”

  “哈哈哈哈!”

  陳昂一刀砍在城磚上,差點把虎口給崩了。

  他得意的道:“若是有大軍在,早就全軍出擊了。可是敵軍呢?在哪?他們在哪?”

  他不笨,能考中進士的大抵智商不會差,所以一看就看出了破綻。

  西夏人號稱沒藏訛龐要親率十萬大軍來血洗麟府路,為上次的大敗找回場子,并用府州軍民的人頭鑄京觀來報復。

  可十萬大軍的前鋒會只有三千人?

  你特么欺負某是文官不懂嗎?

  十萬大軍的前鋒少說得有一兩萬人,這個某卻是知道的。

  隨后斥候被帶了上來,大聲道:“鈐轄,小人帶著麾下發現了敵軍營地,最多三千人!”

  陳昂看了折繼祖一眼,突然就大笑了起來。

  這是賭對了呀!

  某總算是立功了!

  折繼祖也笑了,城頭上漸漸全是笑聲。

  天氣漸漸涼了下來,地上也漸漸多了落葉。

  甜水巷里的行人漸漸少了些,但左珍的生意卻越發的好了。

  收成之后,大家手中就多了活錢,平時舍不得的炸鵪鶉也能下手買幾只回去解饞。

  一群男子圍在小店的外面,有人戲謔的道:“左珍,你男人為何不來做事?”

  另一個也取笑道:“他們說什么時候?好像是漢朝的時候吧,有個美人也是出來賣酒,她男人還穿了犢鼻褲在洗碗,你家男人也行啊!”

  司馬相如和卓文君的故事流傳千古,但在市井人的眼中只是獵奇而已。

  一個美女看上了一個倒霉的才子,然后兩情相悅…然后美女為了逼迫老父,就當壚賣酒,最后逼得老父把他們接了回去,就此發達了。

  這樣的幻想無數次發生在夢中,當然,自己就是那位司馬相如。

  左珍拿住一雙大筷子在夾鵪鶉,等把這只鵪鶉給了客人之后,就圓瞪杏眼喝道:“我男人在掙錢呢!比你們強!”

  一群男子嘻嘻哈哈的笑著,這就是他們的消遣。

  消遣別人的同時,也是在消遣自己。

  終于把這幫子口花花的男人應付過去了,左珍呸了一口,然后坐下去,端起已經冷了的茶水喝了幾口,美滋滋的道:“今日的生意更好了些,只是那少年怎么沒來呢?”

  王雱就在斜對面的酒肆外面站著,目光不時掃過左珍的臉。

  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剛開始那次莫名其妙的心動后,他就覺得自己是個蠢的,也是個傻子。

  他沒把那種心動的感覺當回事,所以就繼續著自己的嘚瑟人生。

  等他不知不覺的來到了這里時,就會去買一只炸鵪鶉。

  開始他會不在乎的給別人吃,等到后面他就不知道是為啥,連果果要都不給了。

  他不摳門,也疼愛果果,平時別說是炸鵪鶉,就算是果果要他隨身的玉佩都不會含糊。

  可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就沒給。

  幸而沈安說果果要少吃這些油炸的肉食,這才讓他過關。

  我在想什么?

  王雱把目光避過去,刻意不去看左珍。

  “客官可要喝酒?”

  酒肆的掌柜見他站在門外那么久卻不進來,就以為他是囊中羞澀,就說道:“小店有好幾種酒水,價錢低的也有。”

  這是看不起我?

  若是以往的話,王雱會冷笑著拿出錢來,叫人去對面那家酒肆打酒送到自家去。

  就連打臉他都不會用那等直接的方式。

  這就是文人,沈安說腸子有九轉,做腸鏡鐵定會倒霉的文人。

  腸鏡是什么他不知道,但他卻知道自己遇到了麻煩。

  他鬼使神差的道:“來最烈的酒。”

  “少年人…酒量好啊!”

  掌柜違心的夸贊著,然后送了所謂最烈的酒來。

  三碗過后,王雱給了錢,然后淡淡的道:“這酒,根本不烈!”

  掌柜笑嘻嘻的道:“客官怕是喝差了吧,小店的酒可是最烈的。”

  王雱的臉色越發的白了,他笑了笑,說道:“夏蟲不可語冰。”

  折克行經常偷喝高度酒,王雱也試過,然后辣的舌頭痛。

  他走出了酒肆,只覺得勇氣滿滿,就走了過去。

  “你來了。”

  左珍見他來了就起身笑道:“給你炸個鵪鶉吧。”

  王雱點點頭,左珍就放了只鵪鶉進油鍋里,見他面色發白,還能聞到酒味,就說道:“少年人少喝酒,對身子沒好處。”

  “嗯。”

  王雱嗯了一聲,然后飛快的抬頭看了她一眼。

  因為怕油煙把頭發熏的全是味道,所以左珍今日用一塊手帕包在頭上。

  幾縷青絲從耳畔垂落,那臉上恍如凝脂般的。她的眼睛很大,卻不會讓人覺得突兀。鼻子小巧,嘴角含笑,不算絕色,但卻有一種說不出的味道,讓王雱不禁一怔,然后又看向別處。

  “西夏人打來了,現在又在征召人去運送糧草,苦啊!”

  “那得派援軍吧。”

  “援軍早就走了,急匆匆的去了。”

  “說是官家最近經常召集宰輔們議事,有時候大晚上也叫人進宮議事,就是為了西夏那邊大軍壓境。”

  “河東路那邊經常有信使來,一次比一次急,都是催促援軍的。”

  說話的是兩個小吏,他們邊說邊走來,卻也是買鵪鶉。

  “河東路那邊都是沒膽之輩。”

  王雱酒意上涌,就忍不住說了一句。

  沈安分析過河東路那邊官員的心態,最終的結論是膽小,外加不敢擔責任。

  兩個小吏看了他一眼,然后冷笑道:“一介少年也敢胡扯,真當自己是大才了。”

  王雱冷冷的道:“你們等著,遲早府州那邊會來奏報,到時候這一切都是杞人憂天,所謂的援軍半道就得回來,白耗費錢糧罷了。”

  兩個小吏都笑了起來,卻是鄙夷。

  “喝多了吧你,軍國大事也是你這等人能談論的?且再讀幾年書,中舉了再說。”

  “夸夸其談,現在的少年人越發的沒分寸了,想當年咱們…”

  左珍見王雱怒了,就笑道:“二位客官,可是要鵪鶉嗎。”

  她不會為了王雱去得罪自己的客人,所以只是給了王雱一個安慰的眼神。

  王雱卻覺得自己被冷落了,他微微皺眉,然后僵硬的說道:“某走了。”

  左珍說道:“你的鵪鶉還沒得呢!”

  王雱覺得自己的這些糾結都有些可笑,在左珍的眼中竟然還不值賣一只炸鵪鶉能賺到的錢。

  他把錢付了,等鵪鶉好了之后,用油紙抱著就走,不肯再多看她一眼。

  等走到沈安家外面時,他的腦海里又出現了那張臉…

  “這只是遐思罷了,不值當什么!”

  他安慰著自己,然后進了沈家。

  “這不正常!”

  沈安在書房里看著地圖,很是自信的道:“大軍在外,每日消耗的錢糧都是一個嚇人的數目,西夏人窮,那就該速戰速決,然后占據了麟府路作為根基,奪取補給和錢糧人口來補貼出征的耗費,否則白出來一趟,回頭沒藏訛龐會被人罵死。”

  折克行說道:“那就是假的,可他們這是為何?”

  “估摸著是敷衍了事,造勢…可不可能是沒藏訛龐在造勢,”

  沈安看了站在門邊的王雱一眼,皺眉道:“這是怎么了?魂不守舍的。”

  王雱笑道:“沒事。”

  沈安聞到了酒味,但并未在意。

  “若是造勢的話,那就說明西夏內部的爭斗已經熾熱了,快則半年,慢則一年就會決出勝負。”

  沈安用力捶打著地圖上西夏的地方,說道:“定然是如此!”

  折克行說道:“可朝中最近準備再派援軍。”

  沈安說道:“此事卻要阻攔,否則事后會被西夏人和遼人恥笑。”

  王雱打個酒嗝說道:“安北兄,此事怕是攔不住。畢竟大宋軍勢弱,所以只要西夏人和遼人一動,大宋就得全力應對,這都習慣了,誰也攔不住。”

  這就是軍事弱小的悲劇,就如同是后世的那個流氓國家,他們只需派小股軍隊去對頭的邊境蹲著,然后造勢說要準備動手,對頭國家馬上就會上下不安,全力應對。

  現在西夏和遼人都是流氓,而沈安就想把大宋變成更大的流氓,讓別人一聽就哆嗦的大流氓。

  他伸手按住了遼國和西夏的地盤,抬頭說道:“某的愿望就是讓大宋不出兵,也能讓他們膽寒!”

  若是這般,這樣的大宋會是什么樣的?

  折克行只覺得胸中熱氣一涌,不禁喝道:“那某就上陣殺敵,于萬軍之中取了敵軍大將的頭顱!”

  沈安偏頭看向王雱,問道:“你呢?”

  王雱的腦海中全是那張臉,他隨口道:“某要做天下最有學問的人…”

  最有學問,才能最受尊崇。左珍若是見到了備受尊崇的我,她還會為了一只鵪鶉的錢而忽視了我眼中的情緒嗎?

  他不知道,這些情緒就是一張網,能讓對男女之事還懵懂的他陷進去的大網…

  早上起床,水都不敢喝,去醫院復診,結果沒吹氣驗螺旋桿菌,問了問,又開一周的四聯療法。下周再去,又要一周的藥。淚奔。

夢想島中文    北宋大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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