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達的到來,讓院子里安靜下來。這是個混世魔王,村里人都忌憚他。他大搖大擺走到了劉慶身前,拱手道:“劉兄,恭喜你活過來了。”
這是劉慶第一次見到馬達,他微微一笑,并不還禮。他一打眼兒,便看出馬達就是個典型的狂傲富二代。
雖然劉慶沒有還禮,但馬達似乎并不介意,他依舊吟吟而笑,一雙小眼睛瞇成了縫兒。
看到兒子來了,馬德皺了皺眉頭。
只聽馬達笑道:“劉兄,聽說你擒獲了兩個逃犯,小弟實在是佩服。今天在我馬家為劉兄慶功是我馬家的榮幸。值此,我馬達自然也要表表心意,敬劉兄一杯酒的。”說完,他朝身后擺了下手,端茶盤的小廝上前一步。
只見那茶盤里放著一把銀制酒壺,一盞綠瑩瑩的夜光杯,還有一盞普通的銀杯。
馬達面帶笑意,親自倒酒。他先把夜光杯倒滿,再把銀杯倒滿。然后親手把夜光杯放在劉慶桌上。
“劉兄,這里面是西域的葡萄美酒,用夜光杯飲用更佳。只可惜這樣的杯子我馬家只此一件,也只能讓劉兄這樣的大英雄獨自享用了。”
劉慶笑了笑,心想,這是在我面前玩兒套路?呵呵!他已看出馬達此舉乃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
“夜光杯?我倒是一次見到。”劉慶忍不住拿起來欣賞,只是杯子里有酒不方便。他便稍微一歪,杯里的酒就灑了。
看到這一幕,馬達的臉色當時就變了。
劉慶笑道:“不好意思,我光顧著看杯子了。”
馬達又裝出笑臉兒,說道:“沒關系,小弟再給大英雄倒一杯就是。”
劉慶笑道:“不用了,我覺得這酒杯就是一件藝術品,用來喝酒實在是浪費了。你就用我的酒杯倒吧。這夜光杯嗎,我要好好兒把玩一番。”說完,他把自己的酒杯放在桌前,繼續欣賞幽幽發光的杯子。
“劉兄有所不知,喝葡萄酒用這夜光杯是最合適的了。據說能增加酒的香味兒!”馬達笑道。
劉慶一面把玩夜光杯,一面說道:“哦,不用了,葡萄酒我經常喝。其實,我更喜歡喝白酒或者啤酒。要是你不介意的話,咱們倆就喝白酒吧。”
聽劉慶的話,馬達有些蒙,更不知道啤酒是什么。
不知什么時候回來的王旦,此時正站在臺階下微微笑著。他看著劉慶的一舉一動,笑容里滿是贊嘆之意。
“劉兄,你為什么就不用夜光杯嘗一嘗呢?”馬達的語氣有些急切。
劉慶笑道:“我說過了。”
馬達一看劉慶油鹽不進,立刻急了,說道:“劉兄,拿來我還是給你倒一杯吧!”說著,他上手就搶劉慶手里的杯子。
嘩啦,杯子掉在了地上,碎了。
眾人大驚,馬達低頭看著,一時無措。
這時,王旦上來說道:“啊呀,三郎君啊,你怎么這么不小心點兒啊,劉大郎君拿著好好兒的,你怎么去搶啊?你看,弄碎了吧?”
此時,馬達已經怒火中燒,一把抓住王旦的脖領子,罵道:“你個忘恩負義的狗東西,看我今天不打死你。”說完,提起拳頭便打。嚇得王旦閉上眼睛。
劉慶一把抓住馬達的手腕子,令他動彈不得。
“劉慶,你要干什么?”馬達看著劉慶質問。
劉慶淡淡道:“今晚是我的慶功宴,我又是見義勇為的英雄。我想,這里不應該有暴力出現。”
李強便上來勸道:“對對,三郎君還是消消氣兒,消消氣兒。”
接著又上來三人勸說。
馬達看看眾人,再看看劉慶,最后瞪了王旦一眼,不得不放開手。王旦整整衣領,走下臺階。
同時,站起來的馬德也坐下去,瞪著眼睛,氣的胸膛一鼓一鼓的。
劉慶也放了手,笑道:“馬賢弟,你不是想喝酒嗎?來,我和你喝一杯。”說著,他自斟一杯白酒,舉起酒杯。
馬達兀自生氣,順手端起了小廝茶盤里的銀酒杯,也不看劉慶,只朝劉慶比劃一下,直接一口干了。
劉慶淡淡一笑,也干了。然后便坐下,不再看馬達。
馬達哼了一聲,甩袖便走。可剛走下臺階,忽然蹲在了地上。眾人吃了一驚,都以為馬達走的急,摔倒了。
馬德也站起來,一臉關切。不過,他心里和大家的想法兒是一樣的,以為兒子因生氣走的急了。
不過,接下發生的事,不得不讓馬德急慌慌地跑向兒子。因為他看到馬達躺在地上捂著肚子打滾兒。
“三郎,三郎,你這是怎么了?”馬德看著被小廝扶起的馬達急切地問。
“爹,快,快扶我去,去茅房。”馬達話音兒未落,已經是響屁連連了。那動靜兒,仿佛是在放鞭炮。惹得眾人大笑。
“啊,快去,快去。”馬德急道。
兩個小廝扶著馬達立刻走。馬德擔憂兒子,跟著跑出去。因為馬達一連串的屁,院子里一時臭氣熏天,眾人不得不捂了鼻子。
一人道:“這家伙吃什么了,放這么臭的屁。”
好在是在戶外,一陣風就把臭味兒吹走了。
王旦看著馬德父子狼狽的樣子,捂嘴偷笑起來。
劉山和孫二娘對望一眼,忍不住笑了。接著,整個院子的人又都笑了。而且有人的笑的非常開心。要知道,看到馬德父子出丑可是一件難得事。平常,這父子倆在村中橫行霸道,走起路來,下巴頦兒都能仰倒天上去。
劉慶笑著搖搖頭,又看看笑得最開心的王旦,便猜出這其中必定是這家伙動了手腳。不過,總得來說算是幫他了。
在后院角落里的茅廁旁,馬德聽著前院兒的笑聲,氣的渾身發抖。
這時候,王旦大聲對眾人道:“各位,我們繼續吃酒,繼續吃酒啊!”
聽了王旦的話,眾人又坐下,繼續吃大餐,興致似乎更高了。一時間,整個院子里碰杯聲,說笑聲,筷子打架聲響成一片,十分熱鬧。
劉山親自給孫二娘倒了杯酒,笑吟吟地看著孫二娘說道:“娘子,我們也吃一杯吧!”
孫二娘端起酒杯笑道:“瞧你色瞇瞇的樣子。”
“娘子美嗎!”劉山笑道。
“都一把年紀了,還貧嘴?”孫二娘羞笑。
“老夫聊發少年狂嗎!”劉山呵呵笑起來。
“呦,官人什么時候會讀詩了!”孫二娘眨眨眼睛。
劉山笑道:“這是我以前聽大郎背的,就記住了這一句。”
孫二娘聽了咯咯笑,說道:“好,就為了官人背的詩,就得吃上一杯,為妻先干為敬。”說完,便一飲而盡。
這時,劉慶把王旦叫到身邊,給王旦倒了杯酒。
“多謝大郎君。”王旦手扶酒杯說道。
“你坐吧!”劉慶道。
王旦坐下,端起酒杯笑道:“小的敬大郎君一杯。”
劉慶和王旦喝了一杯。王旦又給劉慶滿上。
“王旦,馬德這么多地都是怎么來的?”劉慶小聲問道。
王旦看看兩邊,小聲對劉慶道:“還能怎么來?大多數是靠高利貸換來的。一部分是真金白銀買的,還有一小部分是搶奪來的。”
聽了王旦的話,劉慶點點頭。
“對了,現在青苗法還實施嗎?”劉慶又問道。
王旦道:“早就不實施了,這東西更坑老百姓。馬德的田就是那時候弄到手的。”
“哦?你說說!”劉慶很想聽聽。
王旦道:“郎君不會不知道吧?”
劉慶笑道:“我這病一好啊,以前的很多事都忘了。就連你我都沒什么印象了。”
“竟有此事?”王旦驚道。
劉慶點點頭。
王旦道:“難怪郎君和原來不一樣了呢!”
“我以前是不是很懦弱?”劉慶笑問。
王旦想了想,笑道:“懦弱談不上,就是有點兒呆,書呆子。”
劉慶哈哈笑了,他能想象到書呆子的樣子,畢竟是個洗澡都看書卻不看美人兒的書呆子。
“不過郎君現在可不一樣了,是大英雄。”王旦對劉慶豎起了大拇指。
劉慶又笑了笑。
王旦接著說道:“就是熙寧變法的時候,馬德和縣衙的官吏互相勾結,趁機增加青苗的借貸利息,又借著朝廷的指令強迫村民借錢,導致很多村民到期還不上,只能把田地賤賣給馬德。就這樣,他用很少的錢買了數百傾的田地。這河口村的田地便大部分落到了他手里。”
聽了王旦的話,劉慶冷笑道:“原來是巧取豪奪啊!”
王旦道:“大郎君說的沒錯。”
劉慶又問道:“那些村民后來怎么樣了?”
王旦嘆道:“還能怎么樣?成了他馬德的佃客了唄!”
“佃客一年能有多少收入?”劉慶問道。
“收入?”王旦笑了,“大郎君,這些佃戶每年不倒找錢給馬德,能填飽肚子,已經是萬幸了。村里有不少因為欠債太多,基本上都是無償給馬德干活兒。也就能吃口飯,不至于餓死。”
“那這些佃戶就不用交稅了吧?”劉慶又問道。
王旦道:“再交稅就把他們逼死了。”
劉慶點點頭,算是明白了河口村的情況了。管中窺豹,由此可見整個宋朝的農村恐怕都是這種情況。
這些小吏掌握實權,互相勾結,謀取私利,坑害百姓,導致一些有田產的百姓淪為佃戶,而土地卻集中到了少數人的手里。他們再想辦法偷稅漏稅,更加重百姓的負擔。
當社會的財富集中到少數人手里之后,就會出現浮華貧弱的局面。
現在的大宋朝正處在這樣一個局面下,而頂層的人卻渾然不知。
想到這兒,劉慶搖了搖頭。他覺得要改變這樣的局面,就需要對整個社會進行全方位的改造。顯然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盡管不容易,但他還是決定要嘗試一下。
他也知道,要想改造大宋就要掌握大權。一個平民再有想法兒,沒權也只能干瞪眼。所以,考取江寧畫學館,繼而進入皇家畫院是第一要務。只有進了皇家畫院才有機會接觸到宋徽宗。
皇家畫院,我劉慶就要來了,等著吧。
劉慶暗暗下定了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