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琦一幫年輕的士子向守門的僧人討來筆墨,然后就來到外墻處準備題詩,不過就在這時,忽然只聽有人高聲叫道:“快來看,這里有柳七郎的筆墨!”
柳七郎也就是柳永,原名三變,后改為柳永,又因為行七,所以人稱柳七郎,他在這時已經初有名氣,雖然他屢試不第,但卻因為詞風清麗婉約,成為讀書中有名的才子,據說只要柳詞一出,眨眼間整個京城都會傳唱。
“黃金榜上,偶失龍頭望。明代暫遺賢,如何向。未遂風云便,爭不恣游狂蕩。何須論得喪?才子詞人,自是白衣卿相…”
這時有人也開始輕吟墻上柳永的詞,只不過韓琦聽了幾句卻開口打斷道:“眾位,咱們明年就要參加科舉了,現在讀這首《鶴沖天》是不是不太好?”
眾人聽到韓琦的話也都是立刻醒悟過來,原來這首《鶴沖天·黃金榜上》是柳永落第后寫的,詞中滿是落榜后的失意不滿和恃才傲物,雖然詞是好詞,但對他們這些要參加科舉的士子來說可不是什么好兆頭。
“稚圭兄,咱們都是圣人子弟,何須在意這些,我對柳七郎的這首詞就相當喜歡,等下一定要謄寫下來才是!”正在這時,只見剛才那個永叔兄再次站出來開口道,他也是個狂傲的性子,平時也頗有些持才傲物,所以他對柳永也有種惺惺相惜之感。
聽到這位永叔兄的話,韓琦只是微微一笑并沒有再說什么,因為他了解這個永叔兄的性子,在這種事上與他爭論根本沒有任何用處。反倒是其它人感覺有些不吉利,與永叔兄爭論了幾句,但卻被對方的口才駁的啞口無言。
既然發現了柳永的詞,于是其它人也開始仔細觀看墻上的其它詩詞,不時就能發現一些出自名家的詩詞,這也引得不少人紛紛吟誦起來。
“《青玉案·元夕》,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
就在這時,終于有人發現了李璋留下的青玉案,隨著這個人的誦讀,也慢慢的吸引了周圍其它人的注意,畢竟這首詞的意境、用詞都遠超其它詞,哪怕是與柳七郎相比也不落下風,特別是最后那句“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更讓整首詞的意境達到一個巔峰,這讓所有人都默默無語,好半天都沒有從詞中的意境中走出來。
“好詞!好詞啊!這首元夕一出,恐怕日后再無上元詞能超出其右了!”過了好一會兒,這才忽然有人高聲叫道,而他的聲音也讓眾人紛紛醒悟過來,一時間所有人都在討論著這首詞。
“本來還想寫首應景的詩詞在這里,可是看到這首詞后,在下也實在沒臉獻拙了!”只見那個一向狂傲的永叔兄這時也忽然搖頭沮喪的道,他向來不服于人,但在看到這首詞卻是甘敗下風,值得一提的是,這位永叔兄雙姓歐陽,單名一個修字,他與韓琦是同科的進士,當然現在兩人都還只是普通的士子。
“咦,奇怪,這首詞明顯是剛寫上去的,應該就是今晚所寫,可是為何上面沒有署名?”正在這時忽然有人再次叫道,墻上的詩詞一般都會留下作者的名字,但唯獨這首詞卻沒有署名。
經過這個人的提醒,其它人也發現了這一點,當下也紛紛討論起來,畢竟這么上乘的一首傳世之作,但卻沒有作者的名字,這可實在太奇怪了,畢竟做為讀書人都喜歡以詩詞揚名,而這明明是個揚名京城的好機會,但對方卻白白浪費了,不知道對方是遺漏了還是故意沒寫?
“這個字跡…”正在這時,只見一直沒有開口的韓琦卻忽然皺著眉頭道,剛才他雖然也為這首詞而傾倒,但他的注意力卻主要放在上面的字跡上,因為他感覺這個字跡十分眼熟,甚至隱約猜到了一個人,但卻有些不敢相信。
“詞是好詞,但字的確是差了些,仔細觀看還有些怪異,不過對方也許專精于詞,畢竟并不是所有人都擅長書法。”旁邊的歐陽修這時也開口道,他也注意到這首詞的筆跡有些怪,雖然對普通人來說也算不錯了,但與如此上乘的詞相比卻是差了些。
歐陽修的話也得到了其它人的贊同,不過韓琦卻知道他們誤會了自己,因為他之所以注意詞的筆跡,主要是因為他見過同樣的筆跡,這幾年他雖然不在京城,但與李璋也偶爾有書信往來,所以對李璋的字跡還是十分熟悉的,特別是李璋前世時有硬筆書法的底子,現在寫毛筆時也會不自覺的帶上幾分硬筆書法的影子,在大宋也算是獨一份了。
不過韓琦雖然猜測這首詞出自李璋之手,但他并沒有說出來,因為在他的印象中,李璋雖然聰明絕頂,也懂得許多的奇怪的道理,但對詩詞卻好像沒什么研究,所以他也不敢相信這首絕妙的上元詞會出自他之手。
歐陽修他們并不知道韓琦的想法,當下也對這首詞大加點評,然后又紛紛拿筆開始抄寫下來,本來他們借來筆墨是想題詩的,但是看到這首詞后,卻再也沒有這個心情了,現在剛好把這首新詞記下來,因沒有紙,所以有人直接寫到了自己的衣襟上。
歐陽修在心中默記下這首詞后,忽然轉身來到大相國寺的門前,然后向守門的僧人詢問了一下,希望能從他們那里打聽到這首詞的作者,但守門的僧人卻說今天來題詩的人實在太多了,所以他們也沒有注意。
不過這些僧人倒是十分精明,看到這些讀書人對這首詞如此重視,于是也立刻稟報了里面的知客僧,隨即就有僧人把這首詞保護起來,因為他們知道,經過這些年輕士子的宣揚,很快這首詞就會名氣京城,到時肯定有不少人前來欣賞。
韓琦這些人在大相國寺門前討論了許久,最后直到天色大亮這才離去,不過有些人卻沒有休息,反而精力充沛的跑去找朋友分享這首新詞,結果一傳十、十傳百,短短一天之內,這首詞就開始在京城中流傳開來,同時也吸引了不少人跑去大相國寺門前欣賞。
只是對于這首詞的作者,所有人都十分的好奇,但猜來猜去卻沒有任何結果,也沒有人宣稱這首詞出自自己之手,畢竟這首詞的筆跡很奇特,別人也很難模仿。
韓琦回到住的客棧卻也是輾轉難眠,他二哥韓瑄去年升官,去了南方做判官,所以他在京城也沒地方住了,畢竟韓瑄當初也沒在京城買宅子,而且韓琦也是過年后才來到京城,住在這里也不過七八天,這座客棧有不少像他這樣的士子,比如歐陽修等人也大都住在這里。
韓琦本來并不打算去見李璋,要知道現在李璋可是大宋有名的權貴,不但與宮中關系密切,而且自己也立下了軍功,同時還掌管著極其重要的火器監,相比之下,韓琦卻還只是個普通的讀書人,這種地位的逆轉之下,也讓韓琦不太想去見李璋。
另外韓琦也想憑自己的實力考上科舉,對這點他還是有信心的,畢竟他從小就是有名的神童,當初在京城時也結交了不少人,在年輕的士子中也頗有名氣,中舉對他來說并不是太難,所以他想在中了進士后,再去拜訪李璋,這樣兩人在地位上也不會相差太大。
不過今天的那首詞卻是打亂了韓琦的計劃,詞的筆跡很明顯就是李璋的,這點他相信自己的絕不會看錯,那么獨特的筆跡,別人想模仿也模仿不來,可是李璋真的會寫出如此精妙的詞嗎?
想到上面這些,韓琦也是怎么都睡不著,哪怕他玩了一夜明明感覺身體很累,但卻沒有絲毫的睡意,腦子里也一直想著那首詞,而且他很想現在就去找李璋問清楚。
最后韓琦一直在床上折騰到快中午時,實在感覺睡不著,于是他索性起床穿好衣服,然后在客棧隨便吃了點東西,然后在大街上轉了幾圈,最后終于還是決定去李璋那里問個清楚,否則他實在難以心安,而且他來京城這么久,不去拜訪一下李璋也有些說不過去。
這時已經下午了,韓琦估計李璋應該也睡醒了,所以就去買了點禮品,然后打聽了一下李璋的住處,這才邁步向李璋家走去。
當初韓琦離開京城時,李璋還沒有與劉娥相認,一家人也住在吃食店里,但現在李璋卻已經是大宋有名的外戚,府邸還曾經是王欽若的相府,所以韓琦也很容易就找到了李璋的家,然后就將自己的名字報上,門子也立刻向里面通傳,畢竟韓琦一身讀書人的打扮,明年又是大比之年,所以門子也不敢怠慢。
李璋這時也是剛睡醒,正準備吃點東西,卻沒想到韓琦竟然前來拜訪,這讓他也是大喜過望,立刻快步跑出來親自迎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