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門里的事太多,好不容易才脫身。”呂武大大咧咧的坐下來,毫不客氣的端起對方面前的茶一飲而盡,顯然他與對方十分的熟悉。
只見包廂里的這個人身材高大,穿著一身便服,但卻面白無須,長相十分的陰柔,在看到呂武搶了自己的茶時,他也不由得白了呂武一眼道:“出宮這么些年,你可越來越粗魯了。”
“我本來就是個武夫,有什么粗魯不粗魯的?”呂武卻是毫不在意的看了對方一眼道,隨后抄起筷子就大吃起來,在他來之前,這個陰柔男子就已經點好了一桌子的菜,而且很多都是呂武愛吃的。
陰柔男子很有耐心,就這么一直看著呂武吃飯,等到他吃完打了個飽嗝后,這才再次開口道:“還是老規矩,李家父子那邊有沒有什么動靜?”
“能有什么動靜,當爹的是個爛賭鬼,現在欠了一屁股債,連家都不敢回,只剩下兩個可憐的孩子苦苦掙扎,如果不是我在旁邊照顧,恐怕他們早就餓死了。”呂武這時掏出根牙簽,一邊剔牙一邊隨意的回答道。
“沒辦法,上頭那位一直讓咱們盯著他們一家,咱家也不敢怠慢,特別是現在宮里正值多事之秋,我估計你的差使也快結束了。”只見這個陰柔男子再次開口道,他的話中提到了“宮里”,再加上他特殊的嗓音,使得他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
“老羅,你和我交句實話,陛下那邊到底怎么樣了?”呂武聽到對方提到宮里多事時,神情也是一變,隨后壓低聲音向對方詢問道。
這個名叫老羅的陰柔男子聽到呂武問起皇帝的事,當下也是露出謹慎的表情,扭頭看了看左右后,這才低聲回答道:“陛下這兩年的身體你也知道,大部分時間都是躺在床上,一會清醒一會糊涂,前段時間丁相進宮,陛下竟然不認得他,但陛下卻唯獨認識皇后,太子又年幼,所以現在朝政全都由皇后與幾位相公處理。”
說到這里時,只見老羅再次扭頭看了看周圍,然后這才再次開口道:“之前那個神鳥的事鬧的滿城風雨,陛下聽說過拖著病體非要去看,結果受了驚嚇,回到宮中就一病不起,這段時間御醫就沒離開過福寧殿,我估摸著,這次恐怕是要懸了。”
呂武聽到老羅的話也不由得倒吸了口涼氣,隨后臉上的表情也變得沉重起來,過了半晌這才緩緩的開口道:“說句大不敬的話,若是日后太子登基,李家人的身份不就變得更加敏感了嗎,以我對皇后的了解,恐怕她只會加強對李家的監視吧?”
“武哥你雖然是皇后身邊的老人,但你這些年不在宮里,不知道皇后現在的變化有多大,特別是皇后代替陛下處理政務后,心思也越發的難以琢磨了,而據我的觀察,皇后對李家人的態度已經有所變化,甚至很可能召他們入朝,到時封個小小的官職,反正他們一家對皇后也沒什么威脅。”只見老羅這時再次開口道。
“此話當真?”呂武聽到老羅最后的分析也不由得露出吃驚的表情道。
“應該錯不了,畢竟咱們監視了李家父子這么多年,當爹的是個爛賭鬼,唯一的兒子年紀太小,如果不是宮里那位的關系,恐怕皇后根本不會在乎這一家人。”老羅再次說道,他這輩子最大的本事就是揣摩別人的心思,也正是仗著這門本事,他才混到現在的位置。
“這倒也是,如果能這樣的話,李家也算是熬出頭了。”呂武這時也再次開口道。
不過說到最后時,他卻忽然眉頭微皺,因為他想到這段時間李璋之前雖然沒什么異于常人的表現,但是這段時間以來,卻好像聰明沉穩了許多,特別是今天竟然用一句話就嚇退了侯三,而那種狠辣的主意也實在不是一個孩子能想出來的。
“武哥,其實皇后也一直念叨著你當年的恩情,只要你肯認個錯,隨時都能離開這里,到時外為官,豈不是比在那個小衙門混日子要強?”正在這時,忽然只見這個老羅開口勸說道。
“老羅,這件事就不必提了,我在衙門里呆著感覺挺自在的,而且還不必理會宮中的風雨,不像你現在擔驚受怕的,另外我也沒什么當官的心思,等到李家的事情一了,我就找個地方買上幾畝田,然后回家養老去!”呂武卻擺了擺手拒絕了老羅的好意道。
看到呂武拒絕,老羅也不由得嘆了口氣,這時天色也不早了,于是他站起來告辭道:“罷了,該說的咱們也都說了,沒什么事我就先走了,李家那邊你還是要多上點心,雖說這差事馬上就結束了,但咱們也別在最后再栽個跟斗,另外你多注意一下那個小的,畢竟他年紀小,不像他爹那個爛賭鬼沒什么前途了。”
“放心吧,小的根本沒讀過什么書,一直和一幫小乞丐混在一起,這幾天倒是開始做生意了,但也只是賣一些剩菜或豬下水什么的,如果他再大一點,倒是可以做個小商販。”呂武再次笑道,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似乎一直在貶低著李璋父子,而且還故意隱瞞了李璋這段時間的異常。
老羅和呂武是多年的老相識了,而且像這種會面他們幾乎每隔一段時間都會見一次,所以他對李氏父子也是了若指掌,根本不會想到短短半個月的時間,李璋會發生什么大的變化,所以他也是毫不在意,隨后沖著呂武拱了拱手就離開了。
看著老羅離開后,呂武這才全身一松,臉上的表情也變得越來越復雜,有時候他也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對是錯,但是想到當年的承諾,他胸中似乎又涌起一股力量,無論結果如何,只要自己盡了最大的努力,日后也就問心無愧了。
老羅出酒樓后,立刻就鉆進了一輛馬車,隨后車夫揚鞭打馬,馬車也在東京城的街道上狂奔起來,街道上的行人也紛紛閃避,畢竟大宋缺馬,出門能乘坐馬車的非富即貴,一般人根本惹不起。
老羅的馬車穿過重重街道,在天黑之前終于來到皇城西側,然后穿過西華門進入皇城,不過皇城中就不能再乘車了,所以老羅這時下了車,從垂拱殿和皇儀殿中間的甬道一路向北,最后來到了福寧殿外,這里也是皇帝的寢宮自從前兩年皇帝生病后,皇后也搬到這里居住,一來方便照顧皇帝的身體,二來也能幫皇帝處理一些政務。
福寧殿外殿,一張寬大的書案上堆滿了厚厚的奏折,而在書案后面,一個身穿后服的中年貴婦坐在那里,手中提著朱筆正在批閱奏折,雖然她知道自己批閱的這些奏折很大一部分會被政事堂的宰相們駁回、修改,但她依然批閱的十分認真。
“娘娘,該用晚膳了。”正在這時,忽然只見一個內侍飛奔入殿向中年貴婦請示道,這也已經是他第三次提醒對方了。
“知道了!”中年貴婦頭也不抬的開口道,不說吃也不說不吃,這讓下面的內侍也十分為難,最后只能慢慢的退下了。
這個中年貴婦正是皇帝趙桓的妻子,也就是大宋皇后劉娥,說起劉娥這個女子,她的一生簡直就是一個傳奇,這個生于蜀中的女子很小就父母雙亡,然后被賣給一個銀匠做童養媳。
后來機緣巧合之下,劉娥竟然進入當時還是韓王的趙桓府中,并且還成為了趙桓的初戀,后來趙桓雖然后宮美女無數,但劉娥在他心中一直占據著一個十分重要的位置,哪怕寇準等人反對,他最后還是立劉娥為皇后,成就了一段由歌女登上皇后寶座的佳話。
劉娥今年已經五十出頭了,雖然早已經不再年輕,但可能因為天生麗質的原因,使得她這時看起來頂多三四十歲的樣子,額頭眼角雖然隱現一些細小的皺紋,但似乎并不影響她的美貌,只是身為皇后,她身上比一般婦人多了一股逼人的威嚴,使人不敢直視。
老羅從殿外走來,當看到正在批閱奏折的皇后劉娥時,他也立刻放輕了腳步,然后悄悄的來到劉娥身后站定,別人需要稟報才能見到劉娥,但他卻不需要,因為他是劉娥身邊最寵信的內侍,宮外的人除了呂武這個老朋友外,其它人,哪怕是宰相見了他,都要稱呼他一聲“中貴人”。
劉娥似乎并沒有察覺老羅的到來,依然低頭伏案的批閱奏折,旁邊的蠟燭燈芯長了,老羅也會拿起旁邊的銀剪剪掉一截,使得蠟燭的燈光更加明亮,好方便劉娥看清奏折上的字。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劉娥面前的奏折終于批閱完畢,她這才長長的出了口氣,隨后讓周圍的宮女內侍退下,這才向旁邊的老羅輕聲問道:“有沒有什么新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