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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天使

  “婁公!!”

  趙開一頭跪在婁睿面前,痛哭流涕。

  就看到他的頭被布帛包裹了起來,鼻青臉腫的,甚是不雅。

  看到他這副模樣,婁睿大驚失色,“趙郡丞?你怎么成了這樣?是誰人所為?”

  趙開一頓,抬起頭看了看婁睿,“是屬下自己摔的”

  婁睿還想要詢問幾句,忽然想起自己前幾日的吩咐,也迅速改了口,“原來是這樣,往后要多小心。”

  趙開趕忙說道:“婁公啊!那崇光寺被劉桃子給屠了,上上下下,那是一個都沒留,他們的頭都掛在了城外,那是掛成了樹林啊,人頭林,實在恐怖!”

  “這廝還將崇光寺的事情告知給了縣中百姓,我想要勸阻,卻不敢去見他,想要來見您告知,卻被.婁公,這下可怎么辦呢?”

  婁睿聽著趙開的控訴,也是心亂如麻,皺起了眉頭。

  “我本以為他只會平攤那些大戶,誰能想到,他連崇光寺都不放過.給我招惹了天大的麻煩啊。”

  “婁公,前次太后前來的時候,正是屬下陪同當時的羊公前往迎接,她老人家還曾跟那些大師們請教佛學,對他們很是客氣.可如今.”

  “唉。”

  婁睿長嘆了一聲。

  趙開找準機會,趕忙說道:“婁公,這一切都怪那劉桃子!”

  “我對表弟可謂是一片真心,不曾想到啊.當初我就不該那般相信劉桃子,就該聽你的話,早些將他轟走,果真,這年頭,便是親戚也不能相信。”

  婁睿看向了趙開,“我先前對你多加訓斥,你勿要在意。”

  “屬下不敢!婁公的教誨,皆是為了讓我上進,我對您是感恩戴德.”

  “你幫我想想,當下要怎么辦呢?”

  聽到婁睿的話,趙開又往前移動了些距離,他低聲說道:“婁公,其實這常山王,也未必那么可信,說是自家親戚,您畢竟是婁姓依我看,得想辦法將這劉桃子治罪,讓太后來收拾劉桃子跟常山王.有太后在,常山王又能如何呢?若是您處處避讓,這些人都以為您真的可欺呢!”

  趙開隨后說起了自己的謀劃。

  他的想法很簡單,將一切事情都推到劉桃子的身上,然后將他送給太后來處置。

  可這個想法,婁睿聽著卻不為所動。

  這實在是太粗糙了。

  人已經死了,太后發怒也是必然的,將人交上去有什么用呢?自己雖然也是宗室,但是常山王,那畢竟是當下勛貴們公認的領袖。

  婁睿頭痛不已。

  趙開趕忙說道:“婁公,可不能遲疑啊若是再遲疑,只怕就沒有機會在太后面前.”

  就在此刻,忽有騎士快步走了進來,朝著婁睿行禮參拜,“家主!!天使忽至!此刻正在郡衙門外!!!”

  聽到這句話,婁睿只覺得一陣頭暈,臉色鐵青。

  天使要來,那一般都是要提前告知,沿路接待,怎么會忽然出現??

  只有一種可能,對方是來問罪的,這才不會提前告知,直接出現。

  這是太后派人來問罪了。

  怎么會如此迅速??

  婁睿緩緩站起身來,臉色變得凝重,他對左右說道:“派人去看住縣衙各門”

  說完,他便穿著喪服,快步走出了門口。

  他一路走到了前院,令人大開郡衙大門,隨即跪在了一旁,迎接天使。

  天使站在馬車之上,手里拿著長長的木棍,木棍的最上頭綁著動物的毛發,正在飄揚著,這便是天子節杖。

  “臣黎陽太守婁睿拜見天使!!”

  婁睿趕忙行大禮拜見,其余眾人紛紛跟著他叩拜。

  馬車上的天使,看起來三十歲出頭,并不年邁,可他身材高大,相貌堂堂,很有威儀,他皺起眉頭來,十分的肅穆。

  他看向了行禮的婁睿,從懷里掏出了詔令。

  “教天下得知:太子即帝位于晉陽宣德殿,大赦天下,內外百官普加泛級,亡官失爵,聽復資品!尊皇太后為太皇太后,皇后為皇太后,詔九州軍人七十已上授以板職,武官年六十已上及癃病不堪驅使者,并皆放免!土木營造金銅鐵諸雜作工,一切停罷!!”

  婁睿一愣,隨即再次行禮,“臣遵旨!!”

  這是來宣達太子登基的消息的。

  婁睿當即松了一口氣,他還以為是來問罪的,當官員將詔令遞給了婁睿后,婁睿方才緩緩站起身來,他笑著看向了那位天使。

  “天使面圣,不知是誰家子弟?”

  天使平靜的看著他,“在下中書侍郎崔瞻。”

  婁睿一愣,忽然又覺得不對,只是送個消息而已,怎么又是侍郎又是天子節杖,這是什么情況?

  “啊!原來是崔公!!請崔公下車,我備以飯菜.”

  “不必。”

  崔瞻很是冷漠的說著,他再次拿出了一份詔令,看向了他,“黎陽太守婁睿接詔!”

  “臣黎陽太守婁睿恭聽詔令!!”

  婁睿再次跪在了地上。

  崔瞻拿起詔令,開始了宣讀,“有官刺黎陽太守婁睿,任職期縱容豪強富戶,魚肉百姓,占據耕地,收取賄賂,栽贓陷害,欺辱官員,勾結僧侶,裝神弄鬼,哄騙愚民,使郡縣庫房空虛,民不聊生.”

  婁睿猛地抬起頭來,眼里滿是驚愕,可他又不敢出口打斷。

  崔瞻的語速越來越快,他說著婁睿一個又一個罪行,最后方才說道:“特派侍郎崔瞻持天子節杖,前來探查黎陽,倘若罪行屬實,則押婁睿回鄴治罪!!”

  婁睿呆呆的坐在了原地,身邊的趙開同樣是目瞪口呆。

  “請婁太守接詔!”

  崔瞻催促了起來,婁睿緩緩抬起頭,看向了他,“這是陛下的詔令,還是楊愔的手書?”

  崔瞻沒有說話,一大群騎士卻闖進了郡衙之中,他們迅速占據了幾個出口,手里持著強弩,身上有甲胄,婁睿看向了天使的身后,發現整個道路似乎都被甲士所覆蓋了。

  “為了抓我,楊大肚派了這么多人?”

  婁睿不屑的問道。

  崔瞻舉起了手里的節杖,冷冷的說道:“在我核查期間,郡衙和縣衙都得閉門,誰都不許外出。”

  “好啊。”

  婁睿笑著點點頭,此刻,他的臉上卻沒有半點的懼怕。

  郡衙和縣衙都被堵了門,成群結隊的甲士們直接封鎖了這條道路,縣兵們更是第一時間就被控制了。

  縣衙內,田子禮等眾人圍在劉桃子的身邊。

  “兄長,這是來抓我們的?”

  “為什么到現在也沒沖進來呢?”

  “外頭到底是怎么了?”

  眾人此刻都很是困惑,這伙人來的極快,他們出現之后,又以最快的速度封鎖了黎陽縣,封鎖了縣衙,導致眾人還都不曾反應過來,就被堵在了門內,格外的驚恐。

  姚雄忍不住說道:“這才是廟堂的精銳啊,這做事速度可比那縣兵要高出好幾倍啊!”

  田子禮皺著眉頭,一次次的摸索著自己的佩刀,以此來緩解自己的緊張。

  寇流此刻快步走了進來,氣喘吁吁的朝著劉桃子行了禮。

  “兄長,我看清楚了,郡衙被直接包圍了,車上的人持著的東西,似乎是天子節杖.我看到有甲士帶著石君出去了.先前楊相曾說十五日.會不會是楊相派來的人??”

  眾人一愣,都看向了劉桃子。

  他們只當是屠了崇光寺才引來的甲士,卻不曾想到這一點。

  劉桃子一臉的淡然,“尚不可知也。”

  雖然劉桃子也不曾給大家一個精準的說法,可是看著他那淡然的表情,眾人忽然就不那么的緊張了,便是來殺我們的又如何,有桃子哥在這里,還用怕這些狗東西?

  “這是什么意思?”

  崔瞻的臉色鐵青,他站在庫房面前,看著里頭那堆積如山的糧食,緩緩看向了一旁的石曜。

  石曜此刻看著那成堆的糧食,手足無措。

  “是你給楊相寫了信,說黎陽的庫房都空了,百姓都快餓死了.是你寫的吧?”

  “是我.可是您不知道,后來發生了一些事情,這些糧食都是我寫信之后才收到的。”

  崔瞻想要說些什么,他的嘴唇抖動了會,轉過身,便離開了此處,石曜趕忙跟在了他的身后。

  “崔公.我真的不是胡言亂語”

  “嗯,我相信你,這糧庫是找不出問題了,你帶著我去找那些名聲最壞的豪強大戶”

  “沒了.”

  “嗯?”

  “都被殺干凈了。”

  “城外的賊寇?”

  “沒了.”

  “有惡行的郡縣之吏!”

  “沒了.”

  石曜的聲音越來越低,崔瞻的臉色卻越來越差。

  “那你說的崇光寺之事呢?帶我去崇光寺!”

  石曜沉默了半晌。

  “也沒了”

  崔瞻審視著面前的石曜,看了好幾眼,“這城里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這都是因為我們縣里新來的縣丞,您且聽我說,事情是這樣的”

  郡衙內,婁睿正坐在院落里,他往地上鋪了席,就直接平躺了上去,曬著太陽,神色很是愜意。

  被困在郡衙內的趙開此刻就跪坐在他的身邊,他的神色卻很是惶恐。

  “婁公,這下如何是好啊!這是廟堂要拿您問罪,保不準就是太后發怒所引發的.”

  “放屁!”

  “太后發怒?胡說八道!”

  “這是那楊大肚派來的人!”

  婁睿躺在地上,不屑的說道:“太后要治我的罪,還需要搞這么多的動作嗎?你說這個楊大肚,是不是很可笑?”

  “想要對我們出手,又不敢直接抓起來,還非要找什么罪證,非要搞什么流程,他現在有甲士三四百,我這只有五六十,想殺我便抓起來殺啊,我又打不過,他想殺又不敢明殺,想貪又不敢明貪一群無恥的小人,無膽的懦夫!!”

  “就他這樣的,還想成事?當真可笑!”

  婁睿大聲說著對這位宰相的不滿,趙開卻不敢接話,他只是低著頭。

  “你怎么不說話了?”

  婁睿忽看向了他。

  趙開一愣,抬頭與他對視,“婁公.我.”

  婁睿看著他,臉上忽然出現了陰森恐怖的笑容,“你方才那么勸我,讓我將劉桃子送給太后,勸我跟常山王撕破臉皮.是你兄長吩咐的吧?”

  “他投靠了楊愔?哦,對,你們是漢人,漢臣”

  “你想離間我與常山王,讓楊愔那老匹夫從中取得好處?”

  趙開瞪圓了雙眼,他趕忙跪倒在婁睿的面前,“屬下不敢!屬下冤枉啊!屬下是真心為了您所考慮的.”

  婁睿冷笑著,“還好我表弟將人派的及時我還以為是表弟在害我,現在才知道,原來他是派人護我,他知道我這性格聽不得勸,就派了人來幫我我方才竟還聽你這個小人的話,想要對好人出手。”

  “若是沒有我表弟,只怕我現在就已經進了囚車是不是?”

  “爾等當真是惡毒啊,趙開,你且給我等著,我非要將你全族誅殺,我當初跟著神武帝割西賊頭顱的時候,你兄長還在和泥吃矢呢!!敢算計我!!”

  “婁公!!我冤枉啊!!我真的不曾!我從不曾做過對不起您的事情啊!!”

  “那石曜已被架空,身邊無一人可用,他的書信根本就到不了鄴城!!是你替他上的書信吧?!”

  “哈哈哈,我就不該相信你們這些漢人,都是一個德性!你且等著吧,我非將你們家殺的雞犬不留.”

  趙開嚇得嚎啕大哭,而就在這個時候,外頭傳來了動靜,崔瞻領著眾人,緩緩走進了府內。

  趙開的哭聲戛然而止,婁睿坐起身來,很是無禮的看著他。

  崔瞻緩緩說道:“黎陽太守婁睿,縱容官吏,行法太重,不問緣由,不奏廟堂,竟皆殺之,使酷法害人.即刻罷免其官爵,運往鄴城治罪。”

  婁睿一愣,隨即大笑了起來。

  “我殺了魚肉百姓的豪強,你卻要因此罷免我??”

  “這下,天下人都能知道爾等是什么德性了!”

  崔瞻的臉色當即變得更加難看。

  楊愔給他下了鐵令,讓他罷免婁睿,可關于婁睿的諸多罪證,此刻連個證人都找不出來了,黎陽城里干干凈凈,干凈的都令人害怕。

  為了能完成吩咐,他也只能是用行法太酷的名義來抓人了。

  崔瞻揮了揮手,“都抓走。”

  甲士們撲了上來,看到甲士,趙開徹底瘋狂,他跳起來,大叫道:“勿要抓我!勿要抓我!!”

  此刻的趙開,看起來瘋瘋癲癲,看起來很不正常。

  “我可以作證!我有太守作惡的證據!郡衙里有大量的錢糧,都是他收取的賄賂!!”

  趙開大聲嚷著,崔瞻一愣,隨即下令,“將此人帶上車,看好他,勿要令人靠近。”

  婁睿冷冷的看著發狂的趙開,“我就知道是你.”

  他站起身來,緩緩走到了崔瞻的面前,“廟堂下了詔令要帶我走,那我便跟你走,就算我做了惡,也不過是罷免而已,我并不懼怕.臨行之前,我要跟黎陽縣丞說幾句話,你去幫我將他帶過來。”

  崔瞻冷冷的與他對視。

  “您現在不是太守,是代罪之身,還是盡快上路吧。”

  婁睿猛地拔出了華鋌劍,直接抵在了崔瞻的脖頸處,周圍的甲士們大驚,卻不敢靠近。

  婁睿仰起頭來,看向對方的眼神很是不屑,他用劍拍了拍對方的臉,“我讓你去將劉縣丞找來。”

  崔瞻沒有說話,一旁跟著他前來的屬吏卻趕忙跑了出去。

  如此僵持了片刻,劉桃子便在那小吏的帶領下,快步的走到了此處。

  看到他,婁睿的眼神柔和了些,臉上竟有些愧疚。

  “知之啊是我錯怪了你呀。”

  他忽收起劍,將華鋌劍丟給了桃子,桃子伸出手,一把抓在手里。

  “我先前的話,你便當是放屁,勿要在意,這把劍,還是你來用我在這里的私產,你多幫我看著,勿要讓人吞了。”

  “我先去鄴城,見見那楊大肚.你便安心等我。”

  婁睿說完,示意自家的隨從放下武器,便直接撞開了面前的崔瞻,朝著遠處那幾輛車走了過去。

  劉桃子站在原地,目送對方離開。

  崔瞻走到了劉桃子的面前,打量著面前的年輕人。

  “雖然勇武,可行事太過酷烈,難堪大用。”

  他做出了點評,隨后又說道:“不過,若是能進行改正,或許能為棟梁之材。”

  眾人紛紛往外走,崔瞻壓低了聲音,略微靠近了劉桃子,“楊相對你頗為看重,勿要辜負。”

  說完,他也跟著眾人轉身離開。

  劉桃子站在原地,看著他們走出郡衙門口,很快,這一行人便沿著道路離開,有騎士在最前頭開路,道路上空蕩蕩的,他們就這么一路狂奔,消失在了眾人的視野里。

  當田子禮等眾人趕忙闖進郡衙的時候,劉桃子手持華鋌劍,皺著眉頭,不知在想著什么。

  石曜看到他,松了一口氣,擦了擦額頭的汗水,快步走到了他的身邊。

  石曜看起來很是激動。

  “劉公,天大的好事!!”

  “楊相派了很多人!!”

  “當下正在罷免朝野內外諸多昏庸無能殘暴的官員,削去他們的爵位,令其白身歸家,崔公說,廟堂這是要清理內外,不留奸賊,解決冗官.大治天下!!”

  “天下百姓,終于有救了!”

  ps:北齊天保初,兼并省吏部郎中,尋丁憂,起為司徒屬,楊愔欲引瞻為中書侍郎.曰:‘崔生堂堂之貌,亦當無愧裴子’。————《北齊書·崔列傳》

  又自天保八年已來,爵賞多濫,至是,愔先自表解其開府封王,諸叨竊恩榮者皆從黜免,由是嬖寵失職之徒,盡歸心二叔。————《北齊書·楊愔列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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