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正是北方四月,流云閑步,陽光揮灑,樹芽慢慢的長大了,一個個都變成了一片片小樹葉,小草慢慢地從土里鉆出來了,風柔柔的,暖意之間偶爾還夾雜著一絲絲的涼意,不熱也不冷,正是踏青的好時節。
可是許誠言的心情卻不太好,此時他和計云正站在一個土丘上,看著前方的情景,皺著眉頭問道:“這些人是從哪里冒出來的?”
只見目光所及,就在前方一大片雜草叢生的瓦礫廢墟上,一伙勞工打扮的人正在進行清理工作,在旁邊的空地上,也有人在丈量土地,像是在準備施工的樣子。
這里地處在太原城的西南角,在城區沒有擴建前,是太原的南郊,地勢平坦開闊,一條汾河的小支流就在附近流過,那片廢墟就是原來晉江瓦窯場的舊址。
自從爆炸案發生后,報社專門給許誠言放了一段假期,讓他在家中好好養傷,于是許誠言忙里偷閑幾天,就想起了之前得到的那張藏寶圖。
這張藏寶圖自落入許誠言的手中,時間已經過去一個多月了,可是他一直忙于任務,所以也沒有時間去算盤,正好這幾天無事,他和計云就出了老城區,來到瓦窯場舊址觀察一番,準備開始著手挖出埋在窯洞里的那一車財物。
可是沒有想到,等他們興沖沖的來到這里,卻意外發現在這片已經炸成廢墟的瓦窯場舊址上,竟然有人開始清理施工。
計云此時也是撓了撓頭,有些疑惑的說道:“看他們的樣子,好像是要蓋房子,可怎么會正好選中這里,是要恢復瓦窯場嗎?”
那可就是不巧了,藏寶的地點就在這片廢墟下面,如果讓這些人繼續清理下去,不用多久就會發現掩埋的財物,那可就麻煩了。
許誠言有些慶幸的說道:“幸虧今天過來看一眼,不然再讓他們干下去,窯洞里的東西可就藏不住了。”
“那現在我們該怎么辦?”
“別著急,先查清楚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反正這到嘴的鴨子絕不能讓它飛了!”
計云想了想,有些不確定的問道:“要不,我過去問一問?”
許誠言瞪了他一眼:“別莽撞,你知道這些人到底是什么人?別忘了我們的藏寶圖從哪兒得來的?除了我們知道這個瓦窯場,還有那個政衛處的孫名時,萬一這些人和他有關系,我們湊上去,可就漏了行蹤了。”
藏寶圖是政衛處高層孫名時獻給吉岡正雄的見面禮,只是被許誠言半路劫了過來,他可不想把自己暴露在人前。
計云知道自己有些魯莽了,他平時也是精明強干的角色,只是和許誠言在一起的時候,就懶得動腦子。
許誠言思慮了片刻,接著說道:“這里已經劃歸進新城區,那這里的土地規劃就歸工程局管,你去工程局問一問,什么都清楚了!”
這片區域雖然偏僻,可是卻距離東面的日本軍營并不遠,南面僅三公里處就有一個臨時機場,這一片地帶都是屬于戒嚴區域。
所以不可能有人敢私自來這里動土施工,這些人能夠堂而皇之的出現在這里,一定是通過正規途徑,得到了日偽政府的同意。
而太原的工程局就是專門負責市區規劃建設的部門,所以只要去問一下,對方的身份一查就清楚。
計云當即點頭說道:“我馬上去調查一下。”
當天的傍晚時分,計云就已經摸清楚了情況,趕回來向許誠言匯報。
“真讓我說著了,今天那些人就是去恢復瓦窯場的,老板名叫費建元,是南城的一個建筑商人,是上個星期剛剛通過省公署的一個關系搞的地皮,把瓦窯場這一片都占了。”
計云今天找到工程局里的一個職員,花了不少好處把這塊地的所有資料查了清楚,又去南城調查這個建筑商人的情況。
“費建元的背景也很簡單,他是本地人,原來是個給人蓋房砌墻的瓦匠,后來拉起一伙人做了工頭,在南城一帶搞承建,在這一行里不算出挑,但也有些實力。
據那個職員說,新城區擴建之后,南城這一帶被重新規劃,這里要動土一些項目,需要不少建材,磚頭瓦片的自然少不了,我估計這個費老板是盯上這個財路了,這才打算把這個瓦窯場恢復起來。”
這個理由倒是很充分,讓人挑不出毛病,許誠言專門做過城區擴建的報道,所以也知道一些內情。
太原城東、西、北三面都有群山環抱,只有南面是開闊平坦的河谷平地,此次城區的擴建,主要就是向南擴展,而瓦窯場正處在太原的南郊,恢復瓦窯場,做起建材生意,確實是一個不錯的財路。
不過這個瓦窯場的位置很特殊,它緊鄰著日本軍營和臨時機場,這片區域一直屬于戒嚴區域,日本人管控的很嚴,不然孫名時早就自己下手挖出那一車財物了,還用借花獻佛送給吉岡正雄做禮物?
聽到許誠言的疑問,計云解釋道:“據那個職員說,東邊的日本軍營近期要撤銷,那里原本是第二監獄,后來作為臨時軍營,交給日軍四十一師團的一部駐扎,可是地方狹小,交通不便,日軍一直不滿意,所以這次的規劃中,軍營被撤銷了。
至于臨時機場還暫時保留,不過目前日本人已經在擴建北門機場,估計不用多久,這個臨時機場也就失去了作用,很快也會被撤銷,這里已經不是戒嚴區,可以開放給民間商人。”
原來是這樣!許誠言頓時恍然,既然沒有了戒嚴區域這一說,費建元這樣的普通商人自然可以購買這里的地皮,恢復瓦窯場。
不過他還是不敢掉以輕心,孫名時是政衛處的高層,而政衛處在山西實力雄厚,手下的情報人員眾多,潛伏在太原本地的更是不少,誰知道這個費老板背后會不會有別的問題,這可不是僅靠打聽小道消息能夠查出來的,自己絕不能忽視。
他沉思良久,說道:“不管他有沒有問題,這個瓦窯場也絕不能讓他再挖下去,不然我們可就竹籃打水一場空了!”
計云一聽,不確定的問道:“干掉他?”
不能說計云心性狠辣,動輒就惦記著取人性命,只是軍統上上下下做事的風格就是如此,他們所受的訓練也是這樣,干脆直接,而且非常有效。
只要制造一場意外,直接干掉費建元,瓦窯場自然停工。
可是許誠言卻沒有同意這么干,倒不是他不夠果決,而是他認為這樣做太魯莽,如果這位費建元老板背后真的有人,直接下殺手,可就打草驚蛇了。
而如果他背后沒人,就是單純的一個建筑商人,那自己也沒有必要害了此人的性命,畢竟無冤無仇,這可就有濫殺無辜之嫌了,他連村上裕二這樣的日本人都放了,何況一個無辜的中國人。
“還不至于,給他找點麻煩,這種事情咱們不好做,可是讓志遠他們來干,只是小事一樁,還不露痕跡!”
張志遠和時玉山都是日偽政府的官員,尤其是張志遠現在又當上了刑偵科的副科長,手中權利很大。
要知道這些披著黑衣的警察,平日里最擅長的就是以各種手段對商戶百姓敲骨吸髓,對付費建元這樣的普通商人,自然是手到擒來的事情。
第二天的上午,許誠言接到報社的通知,趕回新民報社向總編和主編報道。
“誠言君,你的傷恢復的怎么樣了?”
一進總編的辦公室,江口直仁就關切地詢問他的傷勢。
許誠言輕輕活動了一下手臂,笑著回答道:“多謝您的關心,本來也只是皮外傷,又有木村醫生的悉心照料,現在已經沒有什么問題了。”
“看來你恢復的不錯。”江口直仁笑著點了點頭,“這次把你叫來,是想問一下,你去北平的事情準備的怎么樣了,具體打算什么時候啟程?”
原來把許誠言叫來,還是為了這件事,看來江口直仁對此事的熱衷不亞于許誠言自己。
爆炸案發生之前,江口直仁一直準備安排許誠言前往北平和老師相認,可是爆炸案的發生,還有許誠言的意外受傷,讓這件事一拖再拖。
主編高橋哲夫表現的還算持重,沒有催促許誠言,可總編江口直仁已經有些坐不住了,他對攀附吉野衛門一事最為關注。
當他知道許誠言和吉野衛門的關系以后,就一直在不遺余力的支持,到處為許誠言搜集吉野衛門早期的著作,就是想讓許誠言更好的了解吉野衛門的喜好,得到更進一步的信任和器重,當然最終目的還是為了他自己。
所以在許誠言休息了幾天后,江口直仁就把他召喚回來,詢問他去北平的日程安排。
許誠言當即點頭答應道:“我也想早一日和老師相聚,所以打算這幾日就走,不知道您這邊還有什么吩咐?”
江口直仁哈哈一笑,擺手說道:“該說的已經都交代過了,你聰明過人,不用我多囑咐,替我向吉野先生轉達敬意就是了。
正好三天后,有幾名休假的人員要回總部,你和他們一起走,路上也好有個照應。”
在山西工作的新民報社記者里面,有很大一部分是從平津地區調來的,尤其是天津,作為日軍駐屯軍的駐扎地,日本租界也成立了四十多年,很多日本記者的親人和家眷都在日本租界里安家落戶。
所以每隔一段時間,報社都會安排一定的休假,讓他們回去照看一下。
時間上確實有些倉促了,不過許誠言還是點頭領命,又聽江口直仁又囑咐了一些細節,這才退出了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