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嬌雖然答應了楊氏,茶水的價格與帝京所有的茶館一致,但她的茶坊環境好,茶水好,伙計照應的也周到,再加上還有馥郁茶這樣的招牌茶水,前些日子幾個來回下來,名聲也已經打出去了,回頭客并不少。
這樣的茶坊生意自然是好,每日都是賓客盈門。
她這里生意好,可不就分了旁的茶館的生意嗎?
反觀楊氏的八仙茶樓,就在她的茶坊邊上,首當其沖,門庭冷清,一天到晚也看不見幾個客人進她家茶樓的門。
想來也是,兩家茶館開在一起,價錢一樣,客人自然要往那什么都好的一家去。
所以即使云嬌答應抬了價格,楊氏那八仙茶樓的生意也無法起死回生,每日還是在虧本營業經營。
云嬌聞言沉默了片刻:“這些日子太忙了,倒是把她給忘了。”
楊氏這是狗急跳墻了,用這種上不得臺面的手段,這么一來就算是把她的生意沖沒了,八仙茶館就能有生意嗎?
依她看,不見得吧。
“少夫人,反正你手里有東西,該收拾她了。”蒹葭抬眼道。
云嬌點了點頭,朝著外頭道:“喬巳,你帶人先去茶坊,將門口先清理干凈,我隨后就到。”
而后,就聽到外頭喬巳應了一聲。
她開始洗漱,又吩咐木槿道:“你讓人把昨日少爺拿回來的燕窩拿到廚房去,先燉一盅,給三少爺送過去。”
“是。”木槿答應。
“這幾日有沒有聽說三少爺的身子如何了?”云嬌一邊擦臉一邊問。
“說了,三少夫人說還是老樣子,但她院子里的人說三少爺臉色不如從前了,吃的也不多,成日里懨懨的,人看著沒什么精神。”木槿回道。
“那你去廚房盯著,這燕窩你親自送過去,順便問問他有沒有什么想吃的,如果有就記下,回頭去集市上買來。”云嬌丟下手巾,坐在了梳妝臺前。
木槿答應一聲去了,蒹葭上前給她梳妝。
云嬌收拾妥當,抵達自家茶坊的時候,門口已經清理的差不多了,地上到處都是水漬,看不見什么污濁物。
不過,空氣中還殘留著一些難聞的氣味,她坐在馬車里遠遠的都能聞道。
她挑開馬車簾子朝外看了看,吩咐道:“去八仙茶館。”
發現茶館的二樓,楊氏正憑窗往下望,她看見了清悅茶坊門前灑掃的人,自然也看見了云嬌的馬車。
她心里有些懊惱,或許那污濁之物還倒得有些少了,這么快就清理干凈了,現在還沒到吃早茶的時辰,昨天夜里,算是白忙活了。
她嘆了口氣打算回屋子,本以為,云嬌會直接去自家茶坊,卻不料云嬌的馬車卻在她家的茶館門前停了下來。
她不由得停住了腳步心里一緊,這丫頭難不成還想來她這興師問罪?
但仔細一想,這事無憑無據的,云嬌就算找上門來,她來個抵死不認,別說是云嬌了,就連官家恐怕都拿她沒辦法。
她心一橫,朝著身后的婢女道:“你下去,讓她上來。”
八仙茶館樓下,蒹葭正在跟伙計說著話。
幾個伙計攔著,不讓云嬌進去。
云嬌也不著急,只是站在門口打量著八仙茶館里頭的擺設,邊上有幾個伙計躲在角落里,偷偷的打量她。
“秦家少夫人,我家夫人請您上去。”紅云走上前來,笑著開口。
攔著路的伙計一見她,連忙自覺的讓開了。
“多謝了。”云嬌朝著紅云笑了笑,進了八仙茶館。
紅云看她若無其事的模樣,微微愣了愣,這秦家少夫人看起來嫻靜雅致,不像是來鬧事的。
不過依著她家夫人的意思,這秦家少夫人可不是省油的燈,看人不能光看表面。
她回過神來,跟了上去。
“云嬌,你可是大忙人,今朝怎么有空到我這里來?”楊氏就等在二樓門口,見了人便笑容滿面的迎了上去。
她一把拉住了云嬌的手,親熱無比。
“是我家茶坊出了點事,怕是也影響到了伯母茶館的生意,我來看看,順便打聲招呼。”云嬌也是滿臉笑意。
二人一個比一個笑得真心,乍一看,真像是一對關系親密的好鄰居。
“我正看著呢,我還好奇,這到底是怎么回事?”楊氏一臉不知情地看著云嬌。
“我也不知是哪個缺德的東西,不敢在我面前露出本來面目,卻在背后做出這樣腌臜的事,下來,也不是什么能上得了臺面的人。”云嬌臉色不變,也看著她:“不過,我相信這個人會自己站出來的。”
“我看怕是不大可能。”楊氏聽云嬌罵她“缺德的東西”,不僅不生氣,心里反而笑了,你不是一直很厲害嗎?不是什么都能做到嗎?現在也就只能站在這里罵兩句了。
“伯母何出此言呢?”云嬌笑看著她。
“來,你先坐下。”楊氏招呼她,笑著也坐了下來:“翠枝,去,到兩盞茶來。”
她吩咐完了婢女,這才再次開口:“你想想,人家既然做了這事,又怎么可能跑到你面前來承認?
除非,那是個傻的。”
“那可不見得。”云嬌依舊笑看著她。
“莫非你有什么好法子?”楊氏心里暗暗好笑,這事就是她做的,但她絕不可能承認。
她才不相信云嬌有什么法子能讓她把實話說出來呢。
若不是不能說出口,她都要勸云嬌別白費心機了。
“也不算是法子吧,只能說是一個把柄。”云嬌思忖著道。
“把柄?”楊氏愣了愣:“這是何意?可否明說?”
“那就明說吧。”云嬌往后靠了靠,直視著她:“伯母,明人不說暗話,我之所以到你這里來,就是因為我知道這件事情是你做的。”
到這個時候,她依然笑瞇瞇的,半分也沒有翻臉的意思。
楊氏卻笑不出來了,她義正言辭的道:“云嬌,這飯能亂吃,話可不能亂說,雖然說我們前頭鬧了一些矛盾,但是你都給了我面子答應提價了,我心里早就不記恨你了。
你不能因為那些事就懷疑我,話再說的難聽一點,你說這種話可是要講證據的。”
“確實是要講證據。”云嬌點了點頭,從善如流。
“對呀。”楊氏笑了:“不過,你我算是自家人,你說這話我不算你是冒犯我,下回跟別人說,可不能這么莽撞了。”
她拿捏出一副長輩的姿態。
可惜,云嬌并不買她的賬。
“昨夜的事情,我確實沒什么證據,不過我這里有另一樣證據,不知道伯母要不要瞧一瞧?”云嬌抿唇看著她。
“什么證據?”楊氏一頭霧水。
她看不透云嬌葫蘆里到底賣的什么藥,不過她并不害怕,因為她自認為沒有什么把柄落在云嬌在手里。
“你看看。”云嬌自袖中掏出一張借據,放在了桌上:“這個,伯母可認得?”
楊氏打眼瞧著像是沒什么:“這什么東西?”
“伯母不妨仔細看看上面的文字。”云嬌提醒她。
楊氏湊過去,瞧見了上頭的“借據”二字,臉色不由的就變了,再往下看,她看到了熟悉的名字,她干脆不看旁的,直接看了右下角的落款,正是她的大名,下面有年月日,還按了朱紅色的指印。
“你…這怎么會在你手里?”楊氏伸手去抓那張借據。
云嬌眼疾手快,一把抽過了那張借據,握在手中:“別管這東西怎么會在我手里,你就告訴我,這證據到底有沒有用?”
看情形,楊氏是徹底的慌了。
“你給我,我沒瞧仔細。”楊氏手死死地掐著手心,手指頭都快要掐斷了。
“伯母,咱們誰都不是傻子,你就不要跟我來這套了吧?”云嬌慢條斯理的將那張欠條疊好,收進了袖子中:“再說,你就算是搶走了這一張,我家里頭還有好幾張,這你應該是知道的。”
楊氏咬牙,微微喘息著:“這跟我,根本就沒有關系,這分明是假的,是有人冒充我的名義…”
“伯母不必多說,這是真是假,去衙門一辨便知。”云嬌打斷了她的話:“如若是假的,那自然是好,伯母你就贏了。
但如若是真的,伯母你自己只要能還上銀子,那倒沒什么事,只是茹玉的前途可就…”
堪憂了。
“你…你真是好狠的心。”楊氏再也裝不下去了,露出滿臉的怒容:“我家茹玉,對你是那樣的深情厚意,到如今都念念不忘,你就這么狼心狗肺的想要害他?他可真是瞎了眼。”
她真是恨極了,為什么,她每一次剛開始時來運轉,云嬌總是跟她作對?
她真的恨不得撕碎了她,如果不是她,開著茶館的銀子,早就轉了一半回來了,還清這些債務,也不過是幾個月的事情。
可是為什么,為什么云嬌要開旁邊那家清悅茶坊?為什么要處處跟她作對?
“他是你兒子,他眼睛不好你早些送他去治就是了。”云嬌全然不為所動:“另外,我勸你不要顛倒黑白,如果茹玉真的因為這些事情毀了前途,那也是你這個做母親的親手毀掉的,我可不替你背這個鍋。”
楊氏想把這一切都賴在她頭上?她可不是四姐姐,沒那么好說話。
“你到底想怎么樣?”楊氏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云嬌輕笑了一聲:“伯母,現在是你求我,你注意一下你對我說話的語氣。”
楊氏臉色憋的通紅,卻硬是不敢再多說一句。
“既然你問我想怎么樣,那我就跟你說了吧,我今朝過來,是為了跟你算總賬。”云嬌端起婢女端上來的茶,放在面前輕輕嗅了嗅,又搖了搖頭放下了:“好歹也上些龍涎香茶吧?”
這劣質的散茶,她才不會吃呢。
“去換。”楊氏朝著婢女吩咐,又看著云嬌:“我承認,昨夜的事情是我做的,我可以派人去幫你打掃。”
“打掃就不必了,你可以送些花去,記得把我的門口左右都擺滿了,那花兒的香氣能快些驅散臭氣,伯母說是不是?”云嬌說著微微一笑。
“好。”楊氏從牙縫中擠出一個字:“我可以照你說的辦,那你可不可以把借據還給我?”
“伯母覺得,那些花才值多少銀子?這么一點事情,就想讓我把借據給你了?”云嬌笑了一聲:“你看我,像那么好說話的嗎?”
“那我可以告訴你一件事。”楊氏想了想,下了決心。
“那要看你告訴我的這件事情到底有沒有價值了。”云嬌來了興致。
她倒很想知道,楊氏能說出個什么事情來。
“我告訴你,在你家茶坊門口潑糞這件事情其實不是我的主意,背后另有高人指點,是她叫我這么做,這個人你也認得。”楊氏有些神秘的說。
“是誰?”云嬌挑了挑眉頭。
“這個人就是你們家的三叔母林錦容。”楊氏看著她:“我不說,你應當不知道她是個家賊吧?就沖這個,你是不是該把借據給我?”
“你告訴她。”云嬌同蒹葭抬了抬下巴。
蒹葭上前一步道:“夫人有所不知,我們家少夫人跟我們家三夫人雖然在一個家中,看起來像是一家人,但其實,早就不在一張桌子上吃飯了。”
“什么?”楊氏露出一臉的不可思議:“你早就對她…”
“對啊,我對她早有防備。”云嬌給她一個“確實如此”的眼神:“所以,你告訴我的這件事對我沒作用。”
“那你到底要怎么樣,才肯把那些借據給我?”楊氏耐著性子問。
“伯母急什么?”云嬌抿了一口新端上來的茶,滿意的點了點頭:“這茶還不錯,伯母你也吃啊?”
楊氏這會兒哪吃得下茶?她只想著拿回欠條:“我都已經答應了,會送花過去,你還想怎樣?”
“我剛才說的可是算總賬,花的事情,不過是這筆賬里頭的九牛一毛。”云嬌說著,閑適的靠在椅背上。
“還有什么?”楊氏努力克制著自己,生怕自己忍不住拍著桌子站起來。
“還有我的茶坊啊。”云嬌側目笑看著:“伯母莫非是真忘了?我那建了一大半的茶坊,可是被你派人一把火給燒了。
那可是四五萬兩銀子呢,那建茶坊的竹子,是我家南風特意從…”
“你說什么呢?”楊氏終于忍不住了,打斷了她的話:“你那茶坊建了一大半失火,那是你自己運氣不好,那只不過是個意外罷了。
一把火燒了那么多銀子,我也替你心疼,可你不能把這事賴在我頭上,總不能因為你握著那幾張欠條,就讓我把不是我做的事情都認了吧?”
她有些慌了,緊攥著的手心里都是汗水,這事當初可是千叮嚀萬囑咐,怎么就漏出去了?
這下,可不好過了。
“伯母別急著抵賴,我能這么說,自然是有證據的,當初縱火的人我抓到了,他也跟我招供了,就是你指派的。
那時候,我之所以沒有追究這件事情,是因為此事不宜鬧大,當然,我也不想在那個時候就毀了茹玉的前程。”云嬌又吃了一口茶:“不過這筆賬,我可是早就記下了,伯母,你也別想著狡辯。
我沒找上旁人就找了你,說明我是有把握的,你就只要同我說說,打算怎么賠償我吧。”
她已經沒有耐心繼續把楊氏留在這邊了,這樣三天兩頭的搗亂,什么時候才是個頭?
干脆新賬舊賬一起算了,打發她走人,自此橋歸橋路歸路,再不相干。
“你!”楊氏忍不住站起身來:“你先告訴我,你是怎么拿到我的東西的?是不是你四姐姐…”
“她?”云嬌笑了一聲:“她有那個本事嗎?喬巳,出來給她看一看。”
她輕聲吩咐了一句。
下一刻,喬巳就輕飄飄的落在她們面前,拱手:“少夫人。”
“去吧。”云嬌擺了擺手。
喬巳一個閃身,便又消失不見。
“伯母以為,以他的身手,能不能拿到你房中的東西?”云嬌笑著問,她想盡量替四姐姐開脫一些嫌疑。
楊氏有些說不出話來,沉默了片刻才道:“你怎么會知道這件事?”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這個道理,伯母應該比我明白。”云嬌并沒有回答她。
她沒必要告知她消息是從哪兒來的,做了這樣的事情,便要付出代價。
楊氏沉默了半晌。
云嬌也不急,她有把握。
“你想要多少?”楊氏終于艱難的開了口。
“我也不訛你。”云嬌一手托腮看著她:“當初,我的茶坊建了一大半,里頭的東西也買了不少,七七八八的加起來,我大概算了一下,在五萬三千多兩銀子。
我呢,雖然一直跟你不對頭,但是茹玉是個好人,我方才說過,我心里還是把他當朋友的。
再加上,他還是我四姐夫,看在他們兩人的份上,零頭我就不給你算了,你給我五萬兩就成。”
她說著,朝楊氏抬起一只手。
“五萬?”楊氏幾乎要尖叫了,一張臉都白了:“我哪有這么多銀子?你是知道的,那些借據還在你的手里,我外頭還欠了許多銀子。
我原本指望著這個茶館能掙回來,讓我早些把銀子還了,可是你開了個茶坊,把我的生意都搶走了,我現在哪有銀子還給你?”
她手都有些微微發抖了,五萬兩,她去哪里弄?
就算是偷,也要誰家有這么多銀子才成。
“既然茶館沒有生意了,那每日開著虧銀子進去,也不合算是不是?”云嬌又吃了一口茶,不緊不慢的道:“我都派人去幫伯母打聽了,像伯母這個八仙茶館這么大的一個地方,再加上前后院子,還有茶館里的這些東西,所有的一切加起來,差不多能賣七萬兩銀子。”
“你…你讓我把茶館賣了?”楊氏這回是克制不住了,連說話的聲音都在顫抖了。
“七萬兩,賠給我五萬兩,還余下兩萬兩,還能把那幾個錢莊的銀子還掉一部分,伯母何樂而不為呢?”云嬌笑瞇瞇的看著她,仿佛真的是替她著想。
“你倒是…想的周到。”楊氏已經在微微喘息了,她實在是氣壞了,可是,眼下又不能得罪云嬌,她只能忍氣吞聲。
“那是自然,我們認識了這么久,伯母應該知道我是什么性子,我做事一向考慮的周到。”云嬌說著站起身來:“當然,我也只是一個建議罷了,伯母不見得要聽我的。
該說的我都已經說了,我先回去了,伯母仔細的考慮考慮吧,三日之內,給我個答復。”
她說著,便抬步往外去。
楊氏死死的盯著她的背影,恨不得把她的后背釘出兩個窟窿來。
云嬌走到門邊,卻忽然回頭對她嫣然一笑:“那花兒,我可等著用呢,伯母現在就安排人去買吧,要盡快給我送過來。”
她說罷了,轉身邁出門去,很快便回了自家的茶坊。
不多會兒,她在三樓,便瞧見楊氏的人買了花兒來,正在樓下擺放著。
“少夫人,奴婢瞧見方才楊氏的臉都黑了,那一臉敢怒不敢言的樣子,簡直笑死我了。”蒹葭忍不住開口:“說實在的,認識了她這么久,奴婢還是頭一回見她這樣,這心里真是痛快極了。”
“她一向自以為是,也是有幾分傲氣的,這一次被我氣成這樣,說不準還會坐下病來。”云嬌挑著面前的茶葉:“對了,三夫人最近都在忙什么?”
“三夫人成日里都在赴宴。”聽她問起這個,落葵先開了口,她比蒹葭在家的時辰多,知道的也多:“說起來,還是沾的少爺的光呢,因為少爺的緣故,外頭那些姑娘夫人的都上趕著請少夫人去赴宴,可少夫人難得賞臉一回。
他們便退而求其次,去請三少夫人,還有三夫人。
三少夫人也就罷了,三少爺身子不好,她也不好總出去,怕別人說閑話。
可是三夫人卻是一回都不曾落下的,這些日子,可結交了帝京城里頭不少夫人了。”
“少夫人,你說三夫人圖什么?一天到晚在人前,也不嫌累的慌。”蒹葭道:“上回我在園子里,還聽見鸞姑娘說不想去赴宴,她后頭的婢女一迭聲的勸她要去。”
云嬌聽了道:“傻丫頭,這都不知道,她自然是想給鸞妹妹物色個好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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