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嬌到家的時候,已然傍晚了。
她本以為秦南風應該早就回來了,可誰知一問,竟還不曾回來。
她起初有些擔憂,但細一想之前的事,估摸著梁承覲應當不會對秦南風如何的,便定下了心神。
眼下也沒有旁的法子,總不能派人到宮里去同梁承覲要人吧?
只能耐下性子等著。
這一等,便一直等到天黑,廚房送來的晚飯都放涼了,才等到秦南風回來了。
“你怎么才回來?”云嬌站在廊下,望見遠門口轉進來的熟悉身影,毫不猶豫的奔了過去。
“你怎么在外面站著?”秦南風忙伸手拉她:“手這么冰,快進屋子。”
他說著埋怨蒹葭:“這晚上這么冷,怎么能讓你家姑娘站在外頭?”
“奴婢勸了,可少夫人不肯進去,非要守在門口等少爺回來。”蒹葭跟了上來。
“我能有什么事,瞧你擔心的,下回可不許再在外頭挨凍。”秦南風拉著云嬌,大跨步進了屋子,便瞧見了桌上的飯菜,不由得問:“你還沒吃夜飯?”
“我不是等你一起嗎?”云嬌朝他一笑。
“怪我,不曾差人送信回來。”秦南風將她雙手握住,低頭呵氣。
“我不冷,你回來了就好,怎么會到現在?”云嬌含笑望著她。
“還不冷,臉都凍紅了。”秦南風憐惜的撫她的臉,解釋道:“我原本想早些回來的,但梁承覲非要留我用飯。”
“他這回又叫你去做什么?”云嬌好奇。
“還能做什么,無非是想要我保護他。”秦南風拉著她到桌邊坐下,吩咐道:“木槿,你們將菜撤下去,讓廚房重新做一桌熱的。”
“是。”木槿答應一聲。
“你不是讓三姐夫去了嗎?”云嬌覺得奇怪:“我今朝回來的時候,恰好遇見了葉姨娘,她別提多歡喜了,直說要好好謝謝你呢。”
“還說他呢,他也向著官家,今朝還勸我來著。”秦南風搖頭:“梁承覲也不知怎么想的,宮里那么多護衛還不夠他用的?非要我去做什么?”
“你自然有你的過人之處。”云嬌笑瞇瞇的望著他。
“是嗎?”秦南風望了她片刻,忽然湊近她。
云嬌看出他的意圖,猛地往后一讓,躲開了他的動作,笑著伸手推他:“我就知道你不安好心。”
“咱們是夫妻,我親你一下怎么了?”秦南風有些可惜,若是再快一些,就親到了。
“蒹葭她們隨時都會進來,你坐好了,老實些。”云嬌按著他的肩膀,瞪了他一眼。
“好吧。”秦南風不甘的往后坐了坐:“對了,你今朝去談的如何?可成了?”
“成是成了,我還做了個壞人。”云嬌笑著坐下來,將今朝去許家的事細細的說了。
“真這樣啊?”秦南風聽罷了,有些好笑:“那你說,許家人到底是怎么想的?就那樣的一個姑娘,還這樣獅子大開口。”
“不知道,可能是覺得逮到了一個大戶人家,要狠狠地要上一筆,留著將來給兒子娶媳婦吧?”云嬌也不太想得通。
“二三百兩銀子,尋常人家誰家的姑娘娶不到?又為何要娶她了?”秦南風隨口道。
“誰叫我八哥哥不爭氣了?”云嬌笑道:“你都不知道,他相了那么多姑娘,也就這一家點了頭,我祖母如今就怕他娶不上媳婦,才這樣的讓步。”
秦南風點頭:“要說你八哥哥,也確實是,那就娶吧,銀子多就多些,等成了家或許就懂事了。”
“隨他們吧,我們也管不了。”云嬌有些惆悵:“若是依著我,這樣的人家,我是看不上的,不論貧富,言行舉止便很是不妥。
我八哥哥那人雖然不大著調,但本質是不壞的,也不知往后會如何。”
“不說那些了。”秦南風不想見她這副模樣,轉過話頭道:“對了,我今朝在宮中,聽欽天監的人說年下極冷,明日咱們去集市上給你添置些衣裳吧?”
“我衣裳多著呢,你忘了你那次用麻袋裝的嗎?”云嬌笑了起來:“還有咱們成親,又做了好多新衣裳,十年八年都穿不完。”
“那些賞了蒹葭她們,咱們再重新做吧。”秦南風執意道。
“那些衣裳,我可還喜歡呢,我就不做了。”云嬌想起來道:“要不給你做幾身衣裳?
對了,還有爹娘他們,也該做些冬衣,這不是進了臘月了嗎?是時候給大家添些新衣裳了。
過年,總歸還是要穿新衣的。”
“好,這些事我不管,你做主就是了。”秦南風笑著點頭。
蒹葭等人端著飯菜上來,秦南風又陪著云嬌用了一些夜飯,兩人洗漱一番,這才一道歇了。
翌日清晨。
秦南風本想同云嬌一道去爹娘的院子,云嬌說去趙忠竹那要個尺寸,再去集市上,他自然欣然應允。
正要出門的時候,丁寅進來了:“少爺,官家又派人來請您了。”
秦南風皺眉:“說什么事了嗎?”
這個梁承覲,還有完沒完了?
“不曾。”丁寅搖頭。
“去回了他,我不得空。”秦南風想也不想,拉著云嬌便要走。
“等一下。”云嬌掙脫他的手:“你去吧,我一個人去集市便可。”
“我不想去,我想陪著你。”秦南風皺著眉頭,一臉不情愿。
“去吧,要不然先去娘那里,等你回來咱們再一道去集市上?”云嬌想了個兩全的法子。
“好吧。”秦南風勉強答應了:“那你可要等我。”
“哎呀,快去吧,我還能騙你不成?”云嬌好笑地推著他往外走,這人怎么像孩子一樣?還要哄著。
送了秦南風出了大門,她才轉身去了婆母的院子。
趙忠竹正在廊下命人收拾庭院。
“娘。”云嬌笑吟吟的進了院子。
“云嬌來了。”趙忠竹見了她頓時露出一臉笑意,下了臺階去迎她:“風兒呢?”
“官家派人來請他去宮里了。”云嬌扶著她。
“昨日不是才去嗎?今朝怎么又去了?”趙忠竹不由得問:“是不是有什么事?”
“我也不知道。”云嬌搖頭,兩人并肩進了屋子。
“你娘家哥哥親事談的如何了?”趙忠竹關切的問她。
云嬌扶著她坐下,笑著回道:“成了,就差定日子了,估摸著用不了多久便要辦喜事了。”
“成了好。”趙忠竹點頭,忽然想起來問她:“你吃早飯了嗎?這么早怎么到我這來了?是有什么事嗎?”
她性子軟,也沒架子,更不給云嬌立規矩,云嬌嫁過來,除了成親第二日起了個早給他們夫婦敬茶之外,就不曾來請過安,這些也都是她的意思。
所以云嬌這么早來她這,便有些奇怪了。
“也不算什么事。”云嬌笑道:“這不是進了臘月了嗎?我同南風想著給爹娘做幾身新衣裳過年,來問問娘的尺寸。”
“做衣裳?”趙忠竹瞪圓了眼睛,連連回絕:“不用,不用。”
“為何?”云嬌不解。
“我們都一把年紀了,又不是孩子,過年要穿什么新衣裳?你給仲兒做一身便可。”趙忠竹擺手。
“都做,爹娘、哥嫂、仲兒都有。”云嬌笑著道:“娘就別客氣了,這銀子不從公中出,由我來。”
“你的銀子也是銀子。”趙忠竹往她跟前湊了湊:“我同你說,手里要緊著些,可別想著你嫁妝多,就全用了。
萬一以后有個什么急用,拿不出銀子可不好,想去借銀子,求人可難了。”
她生來是個節儉之人,也見不得旁人大手大腳的使銀子。
“哎呀,娘你放心吧,我有數。”云嬌眼睛一轉道:“這是我才來家里第一年,本該孝敬您老人家的,要不然外頭人問起來,我也沒得說,是不是?”
趙忠竹聞言猶豫了一下道:“那好吧,不過我話說在前頭,只能做一身,也不用太好的,不能做多了,白費銀子可不行。”
“行。”云嬌一口答應下來:“娘把您同爹的尺寸報給我吧?”
“你爹的倒是好說。”趙忠竹低頭看了看自己:“倒是我,好幾年不做衣裳了,還得要量一量才好。”
“有尺嗎?我給娘量。”云嬌自告奮勇。
“有。”趙忠竹笑顏逐開的吩咐婢女去取尺。
雖說有些舍不得銀子,但歡喜也是真歡喜,小妹妹說的一點都不錯,云嬌這孩子,確實討喜。
她慶幸自己選對了,聽了小妹妹的話,當初若是信了秦煥禧的鬼話,云嬌哪會這樣待她?
“要不是你要盡孝心,我再過幾年不做衣裳都行,你不知道,我成親的時候做的衣裳,還有幾身新的呢…”
趙忠竹一邊轉著身子給云嬌量尺寸,一邊絮絮叨叨發說著。
云嬌暗暗好笑,成親的時候做的衣裳,都是嬌嫩的顏色,如今如何能穿了?
但她也只是想在心中,口中還應和著趙忠竹的話。
婆媳二人便這般在屋子里有說有笑,別提多融洽了。
顧婉淑進屋子,瞧見的恰好便是這一幕,她站住腳,面上閃過片刻的嫉恨,隨后便露出一臉笑意:“娘,兒媳來給您請安了,咦?弟妹今朝也在啊?可真是稀客。”
果然,親兒子的兒媳婦就是不一樣,她進門這么久了,趙忠竹雖然對她笑臉相迎,到底也不曾像對云嬌這樣親熱過,還真是親疏有別啊。
那她這幾年來日日起早來請安,處處討好這個婆母,也沒得到她另眼相看,那她到底圖了個什么?
“婉淑來了?”趙忠竹回身望見了她,笑著抬手:“來,快坐。”
云嬌將手中的尺一收,也不曾回頭看,只是趕忙提筆記載尺寸。
“我照應三郎來晚了,娘可別怪我。”顧婉淑說著,上前握住了趙忠竹的手,眼睛卻看著云嬌。
真是目中無人,她都站在這里了,把云嬌連聲嫂子也不叫嗎?
“說的哪里話,你啊,就是太拘禮了,我早說叫你別來別來,三郎都那樣了,你貼身照應著多辛苦,又何必天天到我這來?”趙忠竹有些心疼的望著她。
“該有的規矩還是要有的。”顧婉淑見云嬌拿起那紙來吹了吹,便問:“娘同弟妹,這是做什么呢?”
“云嬌說要過年了,非要給我做身衣裳。”趙忠竹說起這話,面上笑意更濃:“我還說呢,我又不是孩子,她偏要給我做。”
她言語間,隱隱帶著有兒媳婦孝敬的自豪,顧婉淑看的暗暗咬牙。
云嬌抬眼看見顧婉淑:“嫂子來了,那正好,將你同三哥哥的尺寸報給我吧,還有仲兒的。”
這樣也好,省得她再跑一趟顧婉淑的院子。
“我們…就不用了吧…”顧婉淑心中有些怨恨,敢情這是讓她撞上了,否則便沒有他們的份了唄?
“嗯?”云嬌又看了她一眼:“原本嫂嫂不來,我也是要去的,這不是湊巧了嗎?”
她看著,這個嫂子臉色不是很好,估摸著是誤會了?
“哪有弟妹給我們做衣裳的?”顧婉淑推辭道:“不然,就給仲兒做一身好了。”
“嫂子就別客氣了,這是我的嫁妝銀子,家里頭人都有,晚些時候我再去問問祖父祖母。”云嬌不大有耐心了,真不懂顧婉淑為何要這樣拿著端著。
若不是住在一個家中,低頭不見抬頭見的,她還不想給她做了呢,以為誰不曉得她那齷齪心思似的。
“那我就不客氣了。”顧婉淑扭扭捏捏,終究還是報了尺寸。
“妥了。”云嬌記好了尺寸,將紙拿起來吹著。
趙忠竹站在一旁,即使是看著她不說話,面上也是帶著笑意的。
顧婉淑看的心中一陣不痛快,微微一動心思,便有了主意。
她露出些為難之色:“娘,我有件事拿不定主意,想同您商議…”
趙忠竹轉頭疑惑的看著她,愣了片刻道:“你也不是不曉得,我這個人最是糊涂,拿不定主意的事問我也沒用,我比你還更拿不定主意呢。”
云嬌聞言險些笑出聲來,這怎么什么也不問便直接推脫了?她算是看出來了,她家這個婆母,確實半分心機也無,難怪叫公爹姑子欺負了這么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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