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 禁魔林
夜幕下的雪山顯得格外寧靜，時不時有雪風吹過，被冷硬的山石和冰川阻隔在了外面。
而避風凹內，篝火熊熊燃起，火光映照在帳篷上，拉出一個個奇形怪狀的影子。
“四天時間，所有的地方已經搜查過了。”
朵拉一邊說著，一邊摘下嘴里叼著的那支鵝毛筆，隨手將地圖上的最后一個空白區域打上了叉叉。
這幅地圖，是她和蘭斯利用二級巫師的飛行能力，在寒山隘口以東的地段進行空中偵查畫出來的初步地圖。雖然很粗糙，但可以大致地描繪出桑切斯特這個半位面的具體情況。
白城以南的森林，是位面之河的一端；而寒山的北部，同樣流淌著另外一條位面之河的分支，只不過這里可沒有迷途者碼頭，四級以下的巫師想要憑借自身能力度過位面之河，無疑是癡人說夢。整個寒山山脈，也只有寒山隘口附近出現了特殊的位面凹陷現象，和另外一個位面黏連在一起。所以蘭斯才能通過那里進入黑澤地和風暴之國。
而在東北方的位面之河與寒山之間，這一大塊區域即為西瓦雷城堡可能存在的地方，也就是他們搜尋的目標區域。
只不過令他們感到失望的是，在經歷了四天時間的搜尋之后，他們一無所獲。
“有沒有可能，城堡被某種力量隱形起來了？”
篝火旁，瓦萊麗皺著眉頭說道：“或者是另外一個半位面？”
“你的位面學知識一定沒有學好。”蘭德里毫不留情地打擊道：
“半位面里套半位面？這是違反位面學知識三大鐵律的現象。半位面只能和兩個正常的位面鑲嵌，因為沒有位面之心作為核心力量，彼此鑲嵌的半位面很快就會失去平衡，最終在星界引力的作用下沉淪于虛空中。桑切斯特半位面之所以能夠長久存在，就是一方面以位面之河為樞紐，鑲嵌在費倫多爾附近；而另外一方面，也被蘭斯證實了——寒山隘口的北部的那個世界肯定也是一個完整的位面。”
“蘭德里說的沒錯。”朵拉淡淡地說：“不可能再有半位面了，至于隱形，倒是有點可能…”
“不是隱形。”蘭斯一口否定：
“給一座城堡附魔是非常困難的，更何況，就算是隱形，也應該逃不出我的眼睛。”
見他說的這么自信，其余的人雖然心中有疑惑，不過都是點了點頭。
蘭斯自然不是在吹牛，鷹眼本身就有一定的反隱能力，再加上黑蝙蝠的輔助，他不可能錯過一整座的城堡。
“沒有半位面，又不是隱形…”朵拉沉吟道：“那么就只剩下來最后那個可能了。”
此言一出，眾人都是一片寂靜，蘭德里的臉色更是微微有點發青。
篝火噼里啪啦地響著，讓眾人的沉默變得更加尷尬。過了一會兒，反倒是蘭德里首先開口說：
“的確只剩下這個可能了。我們不應該因為之前的事情就放棄這個線索。”
說罷，他有些苦笑著看著眾人：“你們干嘛這幅表情？難道你們以為我是那種被打擊了一次就會永遠留下心理陰影的男人嗎？”
蘭斯拍了拍他的肩膀，善意地說：“別想太多，活計，我們只是在考慮那個地方的危險等級。”
“毫無疑問，危險至極。”蘭德里心有余悸地說：“那片禁林是禁魔區，而且被迷霧所籠罩，根本不知道通向哪里。這種神秘的地方，倒是很像有寶藏埋藏的遺址。如果不是蘭斯的話，我差一點就死在那里了…”
“所以我們才將那個地方作為最后勘探的地方。”蘭斯嘆了一口氣：“如果能在其他地方找到西瓦雷的入口該多好…果然還是要冒險嗎？朵拉，你的祖先到底想干嘛？”
朵拉也是一臉疑惑，聳聳肩道：“我怎么知道？我得到的唯一的明確指令就是找到那柄黃金劍，另外還得知了西瓦雷里有大量的財富和寶藏，同時也有不少危險。第二階段的預言我已經共享給你們了，我知道的不比你們多。”
說罷她將那張白紙攤開，只見上面所有的空白區域都被畫上了叉叉，只有東南部的一個角落里，畫著一個大大的問號。
問號邊緣，還寫著一行潦草的評價：禁魔區，高度危險。
“早點休息吧。唯一的利好消息是那個地方目測在雪線以下，不會有冰雪阻礙我們的視線。我們得保持充足的精力，距離夏至沒有多少rì子了，明天一早就出發。”
蘭斯定定地說：“今晚我負責值夜，剛好還有一個法術需要溫習。”
沒有人反對蘭斯的安排，其余的人各自鉆回了帳篷，唯有朵拉留了下來。
“為什么不睡覺？”
蘭斯隨口問了一句，同時取出自己的魔法書，開始默默溫習剛剛學習到的幾個二級巫術的咒語。這些二級巫術他的施法速度還不夠快，有些巫術還不能做到移動施法，他必須時刻集中注意力攻克這些難關。以他的精神力，就算是一個星期不睡覺也沒什么問題。
“睡不著。”朵拉簡單地回答。
蘭斯“哦”了一聲，就不再多說，只是在篝火旁靜靜地翻閱著記著密密麻麻的筆記的魔法書。
過了一會兒，朵拉的聲音才響了起來：“我發現，你認真的時候還是蠻可愛的。”
“可愛？”蘭斯有些驚訝地合上書本，指了指自己：“你是在形容我？”
女孩點了點頭。
“對于一個男人來說，這可不是什么好的贊美詞。”他揉了揉鼻子，有點不適應朵拉的態度。
“你更應該注意的是前面的限定語。”朵拉努努嘴：“特指看書的時候。”
“好吧，不過難道我不看書的時候就突然變得面目可憎了嗎？”
蘭斯饒有興趣地問。
“這倒也不至于，只不過有一點…有一點可惡。”
“你身上有太多秘密，雖然我知道這是你保護自己的辦法，但是我依然不喜歡這種行事風格。”
“其實我最好奇的是，你明明只有十六七歲，為什么看上去像個三四十歲的大叔似的？你的言行舉止很容易就讓人忽視了你的外表，也只有剛剛你在看書的那一瞬間，你才會流露出一些合乎這個年齡的氣質——看上去就像個儒雅的貴族之子。”
朵拉低聲說道：“其實你早就知道，那片禁魔區才是真正的入口，對吧？”
蘭斯沉默了一會兒，朵拉話中的內容轉變的如此之快，讓他有點意外。前面幾句似乎還在閑聊，后面突然語氣一變，變成了質問。
很明顯，她不是思維跳躍太快，而是故意為之，目的就是讓蘭斯措手不及。
她沒給蘭斯回答的機會，反而自言自語下去說：“我問過蘭德里了，他說他在被那股不明力量襲擊的時候，曾經聽到一陣哭泣的聲音，有嬰兒的，也有女人的。就在那片柏樹林里面。而當時你也在場，而且還救了他。”
“可是之后你卻只字未提。那四句詩歌，想必你已經爛熟于心。”
朵拉大大的眼睛直視著蘭斯。
后者微微一笑，突然開口說：“梧桐之棺木，哭泣之樹林。”
“就是這句。”朵拉定定地說：“蘭德里因為驚嚇過度，沒有在意到這一點；其余的人都不在場，我也是今天早上私下里問他，才得到這條線索的。但是你不一樣，你早就知道了，對不對？”
“我只是有所懷疑。”蘭斯毫不避諱地說：“凡事必須調查清楚才能行事，如果是巧合呢？或者是蘭德里的錯覺呢？難道我們就因為這么點線索直接貿貿然沖進去嗎？我不覺得有這個必要。與其冒險，不如多花點時間，把其他地方排查一遍，你覺得我有問題？”
朵拉狐疑地看著他，蘭斯神色坦然。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前者搖了搖頭：“我就是問一問罷了。”
說罷，她站了起來，從篝火旁離開，返回了自己的帳篷中。
蘭斯靜靜地坐在那里，微微搖了搖頭。又過了一會兒，一直戴在右手無名指上的封印指環微微一熱。
“又死了一個…這一次居然還是連一半都沒有走過去。這可是一頭貨真價實的叢林猛虎啊。”
蘭斯心中有些沉重。
正如朵拉所說，他的確在第一時間就發現了那片禁林的不妥。所以他用封印指環控了一些野獸進去探路，只不過一連幾天，被蘭斯派出去的野獸無不慘死，從共享視野中反饋回來的信息少之又少——今夜他派出了一頭叢林猛虎，可是依然死在了半路上。
連兇手的面目都沒有看到。只看到一陣黑色的旋風在林中升起，野獸往往慘死當場。蘭斯也失去了共享的視野。
“實在是太詭異了。”他默默地思考著：“上一次和蘭德里一起，只不過在禁林的邊緣，他就遭受到了莫名其妙的襲擊，有物理的，也有法術的，雜七雜八，雖然很亂，但是卻差點沒把蘭德里殺死。雖然我出手救下了他，卻沒看到敵人的面目。莫非還真是個徹頭徹尾的隱形怪？”
“連敵人的面目都看不清楚，明天去禁林實在是麻煩啊…至少他們三個一級巫師很暗保住自己的性命。真是為難。”
蘭斯苦笑著搖了搖頭，深吸一口氣，對自己說道：
“夜還長，再想想吧。”
次rì清晨，寒山東北部的一座小山山腰上。
五人平行而立，他們身前是一片茂密的柏樹林，從外表上看，這片林子和其他地方沒有什么不同。
一樣的郁郁蒼蒼，一樣的高大昏暗——只有經歷過它的兇險之處的人才能真正感受到它的與眾不同。
自從靠近這片樹林，蘭德里的臉色就變得了蒼白許多，看得出來，他已經竭盡全力在控制自己了，但是依然露出了一絲懼意。
前幾天的遭遇給他的刺激實在太大了。他被一個隱藏在暗處的敵人攻擊，一瞬間有超過十個一級法術轟向了他，他的防御法術被轟的支離破碎，如果不是蘭斯果斷出手替他擋下大部分的法術的話，恐怕他早就死了。饒是如此，仍然有一支火焰箭和他的心臟擦過，打在了他的左胳膊，差點將他的胸膛都燒掉。
單單的法術襲擊雖然讓人措手不及，但也不會讓一名意志堅定的巫師心生恐懼，但是讓他感到恐怖的是，從頭到尾，他就壓根沒看到敵人！
這無疑是一件很讓人崩潰的事情。
“你們確定要進去？”朵拉鄭重地說：“很顯然，我們對這片林子知之甚少。唯一了解到的就是此地禁魔，所有人的巫術和魔力都會受到一股神秘力量的壓制，我和蘭斯的力量會被壓制掉一半，而你們的力量估計只剩下三成。”
三人面面相覷，雖然有些畏懼，但是都毅然選擇了點頭。
事已至此，他們不可能半途而廢。費倫多爾已經回不去了，星辰塔里能提供給他們的資源也非常有限，想要進一步突破，就必須找到朵拉家族寶藏真正的埋藏之地。
據朵拉說，她的突破晉級源自于一枚祖先留下來的秘法蘋果，凡人吃了這種蘋果，可以一舉成為高等學徒；而高等學徒服用之后，則能順利晉升為二級巫師。
這種秘法蘋果，朵拉只得到了一枚。但是在西瓦雷城堡中，據說有七棵秘法蘋果樹！只要能得到一枚，他們就能順利晉級二級巫師，和朵拉、蘭斯兩人并肩而立。這樣的，他們不可能拒絕！
畢竟如果自己一個人悶頭的話，不知道多少年都未必能成功。今天之前，他們就已經思考好了其中的關節，所以自然不會臨陣退縮。
至于蘭斯，尋找西瓦雷城堡的目的也很明確，自然是為了變得更強大！
在巫師之路上，他的需求是無限的，而資源是有限的，無限和有限之間，就造成了巫術資源必然是稀缺的局面。他需要的東西很多，包括魔力壓縮、魔力精煉的辦法，各種各樣的巫術奧義，以及未來晉升巫師的辦法等等等等。
這些東西，在黑澤地搞不到，費倫多爾或許可以，但是天知道冥族人是否已經將那里變成了一片地獄；其余的地方，諸如藍山、黑金堡等地，實在是太遙遠了，一路上不知道要遭遇多少兇險才能抵達，還不如跟著朵拉找到西瓦雷城堡來的實在。
再加上他現在實力大進，是不可能因為一點危險就退縮的。
“既然如此，我們走吧。”朵拉有意無意地看了看蘭斯。
后者沉吟片刻，大步流星地走了進去：“我第一個吧，你們跟緊了。”
當下五人魚貫而入，從烈rì底下走入了陰涼的密林之中。
一走進這個地方，所有人都覺得身上變得沉重了許多。原本活躍無比的魔力都受到了一股神秘力量的壓制，變得沉默了許多。
蘭斯一步一步向前走去，由于封印指環可以和被封印動物共享視野，所以他對這片樹林還算熟悉。
進入林中，他看了看四周圍，便挑選了一段還算安全的路線，一路向前。
一步一步走在厚厚的寬葉堆上，足下傳來好聽的樹葉斷裂聲。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高度集中，手持法杖，做好了隨時施法的準備。
唯有蘭斯，仿佛閑庭信步一般，不緊不慢地走著。
剛開始的時候，他的魔力的確被壓制了一些，但是深入林中之后，他赫然發現局面有了改變——
原本沉默的魔力突然變得活躍了許多，他仔細一觀察，卻發現是邪魔之心的緣故！
這顆來歷神秘的心臟在遭遇了夜魔的封印之后，其魔性似乎因為封印的影響而收斂了許多，原本經常出現的幻聽、幻象盡數消失；而及時補充魔力、強化身體素質等好處倒是一個都沒消失，這讓蘭斯反倒有些感激起夜魔來。
在很長一段時間里，這顆心臟都很安分，安分到蘭斯甚至差點把它給忘了。
但是在這片林子里，這顆心臟在某種神秘力量的作用之下，似乎隱約被喚醒了…
“砰砰砰！”
他的心跳聲越來越響亮，在蘭斯耳中有節奏地響起，五百點魔力變得焦躁不安起來，蘭斯只能強行用意志將它們壓制住。
但是他眼中的jǐng惕之色卻越來越濃。
能讓邪魔之心變得這么興奮，這片禁魔林一定有古怪。
“我覺得有點不對勁。”
就在這個時候，沉默的蠻巫師罕見地開了口。
“怎么了？”蘭斯有點詫異地問。
“這片樹林，雖然看上去很正常，但是沒有一點樹木的氣息或者味道。”薩克拉走到一棵柏樹身邊，輕輕地著粗糙的樹皮。
突然間，他右手按住樹皮，輕輕往下一滑。下一秒，一行鮮血從他的手心滴落下來。
他沉默著用手絹包裹住了右手，然后用了一塊治療石將手心的傷痕愈合。
眾人看向這棵柏樹的眼神立刻就變了。
這哪兒是一棵樹啊…分明就是一把刀！
蘭斯眉頭一皺，就在這個時候，他突然聽到了一陣如泣如訴的聲音！
起先是嬰兒的哭聲，然后又變成了女人的。
悠悠的密林里，天色突然暗了下來。上空是一片迷霧。
女人的哭聲由遠而近，下一秒，竟然在他的背后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