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節 傾訴

　　蘭斯心中一緊，快速檢查了一下，發現艾莉婕身上幾乎所有的生命特征，都已經消失了。

　　“體溫還可以，應該是出事沒多久。”

　　“她的身體，竟然已經脆弱到了這樣的地步了？”蘭斯驚詫地觀察著艾莉婕摔倒的方向，不遠處，一塊絆腳石無辜地躺在那里。

　　原本蘭斯以為，憑借之前那兩頭黑山羊供給她的生命力，足以再維持一星期的時間。誰知道沒過多久，她的生命力衰竭速度就越來越快，于是他就打算再去買三頭黑山羊回來。

　　畢竟今天早上出門的時候，艾莉婕還在忙著查閱解決的辦法，雖然看到她的容貌衰老了一些，但是蘭斯也沒有在意。

　　一直到現在，看見艾莉婕失去所有生命跡象地躺在他面前，他心中突然有些悲涼起來。

　　救？還是不救？

　　蘭斯咬了咬牙，最終將艾莉婕的腦袋扶了起來，從奧術之戒里取出了一小瓶灰色的流質。

　　他打開瓶口，一陣腥臭的味道從瓶子里蔓延出來。蘭斯露出了一絲肉疼之色，盡管如此，他還是毅然撬開了艾莉婕的嘴巴，將那瓶灰色流質灌了進去。

　　“可別浪費了我這瓶龍髓啊！”蘭斯心痛無比地將整瓶龍脊髓統統給灌了進去。

　　霧龍的脊髓，幾乎是霧龍渾身上下最為寶貴的東西。關于霧龍身上的寶藏，由于實在太珍貴了，所以蘭斯除了一些龍血之外。都沒舍得用。而龍脊髓的價值，至少在龍血的十倍以上！

　　艾莉婕這一下，就給喝了一小瓶下去，容不得蘭斯不心疼。

　　不過他也是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態度——萬一艾莉婕救不活了，他也不排除事后解刨掉艾莉婕的肚子、將里面的龍脊髓重新取出來的可能性。

　　這樣的念頭在蘭斯腦海中一閃而過，很快就打消了。

　　因為龍脊髓的效果很快就體現了出來。他能感受到艾莉婕的身體上突然迸發出一股勃勃的生機。

　　“不愧是龍族保存生命力的地方…”蘭斯搖了搖頭，一小瓶龍脊髓，就能硬生生將艾莉婕從假死的狀態中拉過來，足見其效果之強悍。

　　蘭斯將艾莉婕抱了起來，帶回了小屋之中。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過去。她的心跳開始恢復。臉上的皺紋也一點一點地消失，生命力活躍的不得了。

　　蘭斯將她放在了沙發上，眼中流露出復雜的神色。

　　剛才時間緊急，他沒來得及多想。就選擇了救活艾莉婕。但是這樣的舉動。其實稱不上有多么明智。

　　龍脊髓不是什么靈丹妙藥，只不過是霧龍儲存生命力的地方——據說龍族在交配的時候，雄龍賦予雌性的生命液體里就包含了少量的龍脊髓。所以幼龍才能一出生就獲得強悍的生命力。

　　但是一味地補充生命力，并不能解決艾莉婕的毛病。雖然她的身體表現出來的，是生命力不斷流逝、體內器官瘋狂衰竭的病癥，但是事實上，她的病根在于那顆和她的身體不相容的心臟。

　　“霧龍的心臟具備超強的生命力和活性，它本能地排斥艾莉婕的身體；艾莉婕體內的免疫系統，也將霧龍心臟視為眼中釘，雙方以她的身體為主戰場，開啟了一場不死不休的戰斗。這樣的結果，就是兩敗俱傷，她的內臟器官急劇衰弱，只能暫時依靠外物補充生命力，但單單這么做，是無法解除她身上的頑疾的。很顯然，她得到的血法師進階資料，也未必是完全正確的——甚至有可能是有人惡意在誤導她啊！”

　　蘭斯看著氣息漸漸平穩的艾莉婕，突然有些明白艾莉婕為什么會來找自己了。

　　她的血法師進階資料，應該是她的導師給她的，結果在換心手術中出了問題——一般人如果出現這種事情，可能會第一時間選擇去尋找自己的導師。但這樣一來，卻反而可能將自己推入更危險的境地之中。因為這一切有可能就是一個陷阱。

　　“看來他的老師也不是什么好人啊！如果艾莉婕去找他，他完全可以假借幫助她的名義，將霧龍的心臟從她體內取出來，然后占為己有。”

　　一想到這里，蘭斯就覺得背后發冷。艾莉婕一定是隱隱猜到了這一點，所以她才不敢去找她的導師，而是選擇了向蘭斯求助。

　　蘭斯嘆了一口氣，望向艾莉婕的目光中，多了幾分憐憫。

　　原本他臉上猶豫不決的神色，也變得堅定起來。

　　“你不該救我的。”

　　一聲低低的嘆息，從背后的沙發上傳來。

　　蘭斯在煉金臺上忙碌，抽空看了她一眼。她看上去容光煥發，樣貌也恢復到了他初見她的時候。但是兩人都知道，這樣的情況很難維持太久，據蘭斯估計，最多六個小時以后，她的身體就會再度陷入假死狀態。到時候，就算蘭斯有再多的龍脊髓可揮霍，也不可能救得了她，畢竟像這樣的寶物，第二次使用效果就會大打折扣。

　　“龍脊髓的味道如何？”蘭斯一邊忙著手頭上的工作，一邊輕松地招呼道：“老實說，我很羨慕你，那玩意兒我自己都舍不得用一下呢！”

　　艾莉婕慵懶地伸了伸腰，表情前所未有的平靜。她乖巧地趴在了沙發上，眼神漸漸變得迷離起來：“為什么要救我？要知道，我已經是個死人了。”

　　“死人不會說話。另外，別再傻兮兮地問這種問題了，我們是高貴而睿智的巫師，又不是言情小說的男女主角，不應該執著于這種無聊的問題。”蘭斯笑了笑。

　　艾莉婕靜靜地用雙手支在沙發上，姣好的面容正對著蘭斯。

　　“怎么了？死過一次。性格都改變了？”蘭斯奇怪地問了一句。

　　她平靜地說：“我大概還有五個小時。我已經放棄了，這顆心臟很快就會殺死我，我除了安靜地等待死亡的到來，沒有其他選擇。”

　　“以前我有很多事情要去做，有很多目標，要去完成。”艾莉婕咬著嘴唇，眼里閃過深深的無奈：“不過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了，反正我是將死之人了，那些事情我永遠也無法完成了…”

　　“打住！”蘭斯嚴肅地說：“別泄氣，我現在正在試圖救你。”

　　“不可能的。我的身體已經徹底崩潰了。這一切都是我導師的陰謀…”艾莉婕苦笑說：“我早該發現的。只是那時候我被力量蒙蔽了雙眼。竟然沒有懷疑他的動機。”

　　“這可不像你，以你對我的態度來看，你是個謹慎到極點的人。”蘭斯有一搭沒一搭地回應著。

　　“你是在抱怨我對你太刻薄了么？”艾莉婕噗嗤一笑。

　　“不至于，不過任何人類對于不公平的待遇。都會本能地選擇反抗。我也不例外。”

　　蘭斯一邊說著。一邊打開一只籠子，揪了一只棕色毛發的小老鼠出來。然后他又從另外一個罐子里抓了一只蟾蜍出來。

　　艾莉婕突然喊道：“蘭斯！”

　　“嗯？”

　　“你愿意聽一個將死之人的廢話么？”

　　“不愿意！”蘭斯不顧小老鼠的掙扎，直接用小刀切開了它的胸口。然后小心臟周圍的血管切斷，將那枚小心臟取了出來。

　　“不過我現在正在做試驗，聽聽權當解悶倒也無妨。”

　　艾莉婕：“…”

　　于是靜靜的小木屋中，除了時不時傳來的老鼠哀鳴聲，響起了艾莉婕充滿追憶色彩的話語。

　　“我的父母都是猩紅城堡的巫師，在我的記憶中，我有一個哥哥和兩個姐姐，他們對我很好，我們一家人生活在費倫多爾的外野。

　　后來在我五歲那年，我的父母兄妹都死于仇敵之手，我一個人悄悄偷跑了出來。經過一段顛沛流離的時間，我父親的一個朋友收養了我，他也是猩紅城堡的一名巫師。經歷過恐慌的我，起初以為能有一個安定的生活環境了，可事實上，收養我的那個人同樣不懷好意。雖表面上他對我非常好，經常購買上好的魔法食物給我吃，但是有一天我趁他不在家的時候，因為貪玩，闖入了他的地下室——

　　在那里，我看到了永生難忘的一幕。地下室里，到處都是幼小的人骨，幾個燒焦的孩子像一只只烤乳豬一般被插在一根根粗大的金屬倒刺上。當時我嚇呆了，立刻逃離了他的居所，后來，我再也沒有看到他過…”

　　“我從小就是個敏感的人，對周遭的世界都非常敏感。也因為這一點，我有資質能夠成為巫師。在猩紅城堡幼年學徒的一次公開選拔中，我有幸進入城堡，和城堡簽訂了終生服務條款，被授予法術…”

　　“因為這些經歷，我從小就很聰明，我最擅長的就是充分利用自己身上的種種優勢。我小的時候，我會利用我小孩的身份，假裝天真可愛，博得城堡那名嚴苛的公共授課老師的喜愛；后來我漸漸長大了，很快我就意識到我的身體對男人們充滿誘惑，于是我經常利用這一點——沒有一個男人能占到我的便宜，可他們都得乖乖地聽我的…”

　　“你知道么？我之所以對你那么殺死薩克的反應那么強烈，其實原因并不是那么單純的。薩克，是我的前男友；雖然我們連手都沒有牽過。其實我知道，你是對的，只不過我依然覺得無法接受，所以我對你總是有些偏見…”

　　“我向你道歉吧…我知道我馬上就要死了。”

　　“蘭斯…你就不能跟我說句話嗎？我突然好害怕…”

　　艾莉婕的聲音漸漸變得低沉。在傾訴的過程中，她的容貌飛快地老去——從一個青春靚麗的少女，變成了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就好像在她剛剛傾訴一切的過程中，她快速地走完了她的一生。

　　龍脊髓賦予她的生命力正在不斷流逝。

　　艾莉婕幽怨地看著蘭斯。

　　終于，他突然放下手里頭的工作，抬頭說：

　　“我成功了！”

　　艾莉婕瞪大了雙眼，她看到蘭斯手里提著一只小老鼠的尾巴，那只老鼠的心口被縫上了，看上去活力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