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這時形勢危急,楊任管不了那么多,知道關銀屏一定有辦法,急聲問道:“關三姐,你知道怎么破這攻城塔嗎?”
“破不了,但是可以用涂了樹脂的絨布用箭矢帶過去,就可附著在攻城塔上,只要烤化了上面的獸皮,攻城塔就能破。”
“關小姐,這個時候你叫我到哪里去找涂了樹脂的絨布啊。”
“那就只用絨布。”
“那能燒灼獸皮嗎?”
“總比什么都沒有強吧。”
楊任一拍腦袋,自己這是被急糊涂了,急忙派人搜集絨布,一抱一抱的絨布被搬上城樓,川軍士兵在火箭上搭上絨布,混著火箭點燃,輕盈的絨布被包頭的火箭射上攻城塔,火箭脫落,絨布因其粘性附著在攻城塔上,直到燃盡才化作灰燼飄落。
“嗖,嗖,嗖。”
川軍士兵在盾牌兵的掩護下,一排排將火箭射上攻城塔,一塊塊絨布搭在攻城塔上燃燒,炙烤著攻城塔的濕潤獸皮,雖然還沒有點燃,但是卻在慢慢變干。
而最大的效果是那些絨布燃燒,有效阻止了西涼兵從攻城塔中沖出,往往西涼兵一出來就帶了一團火,被絨布黏著在身上燃燒。
劉璋看著這個場景,點點頭,對旁邊的法正道:“楊任這腦子還挺靈活嘛。”
法正笑著點頭。
就在這時,龐德眼看西涼軍攻城受阻,親自從攻城塔攀越而上。帶著兩塊燃燒的絨布,蕩到了城墻上,帶著大火與城墻守軍戰在一起。
這個三國里與關羽都能大戰幾十回合的猛漢,一桿長刀揮舞的虎虎生風,一刀掃過去,三四名士兵倒地,周圍士兵莫敢與敵。
“兄弟們,殺了劉璋,殺劉璋。”龐德對著那些沖上城頭的西涼兵大吼。
龐德眼看守軍竟然找到了克制攻城塔的方法,知道又是一場苦戰。這個時候上城的西涼兵是最多的,越戰下去會越少。
現在是最佳也是最后的機會。
龐德大吼一聲,在地上打了個滾,撲滅火焰,同時拉弓搭箭,弦如滿月,對準劉璋站立的方向射去。
“主公小心。”好厲害大吼一聲,跳到了劉璋面前,利箭射來。兩錘一出,利箭射在了大錘上。十幾名盾牌兵立刻將劉璋法正等人團團護在當中,嚴絲合縫。
“殺。”
“嗚嗚嗚。”
距離劉璋近的西涼兵聽了龐德的吼聲,吶喊著沖向劉璋,數十名東州兵迎了上去。
“擋我者死。”龐德揮舞大刀,連砍翻兩名東州兵,突然一員老將出現在面前,也拿著一把鐵亮長刀。
“找死。”黃忠大吼一聲,一刀向龐德劈下,龐德見對方年邁。完全沒放在眼里,身子一偏,只以為能躲過黃忠一刀,同時向黃忠遞出長刀,卻不料黃忠半空變招,一刀橫掃向龐德脖頸,眼看就要將其斬首。
龐德嚇了一跳。刀沒遞出去,砍向黃忠的刀柄,以阻止刀鋒劃過,同時低頭。黃忠一刀劈過去,擦著頭皮而過,削下一束頭發飄向空中。
黃忠大刀更不停留,又是一刀向龐德當頭斬下,龐德舉刀格當,“鏗”的一聲,龐德只覺兩手手腕一顫,虎口巨震,大刀不由脫手,身體踉蹌后退,就要滾下四丈高的城墻,龐德一把抓住云梯頂端。
“閣下可是長沙黃忠黃漢升。”龐德大吼道。
“既知吾名,何敢犯境?”黃忠大刀不停,當頭向龐德斬下,龐德大駭,這時候如果松了云梯,摔下去不死也殘,如果不松手,鐵定被黃忠劈成兩半。
只恨自己一時大意,要不然也不會兩招就敗下來。
龐德心里痛悔,眼看大刀斬下,明晃晃的刀光閃動眼眸,電光火石之間,龐德猛地一瞪城墻,以平常無法想想的力量,將三丈多高的云梯帶了起來,擋著云梯,在幾萬軍隊的注視下,滾到了城墻下。
就在空中,龐德被城下射來的西涼軍箭矢誤中,后背著地,箭矢生生在肉里折斷,龐德吐出一口鮮血,身受重傷。
“殺。”
東州兵大喊一聲,殺向圍攻的西涼兵,東州兵乃是川軍最強的兵種,步兵戰力在西涼兵之上,加上主將重傷落城,西涼兵士氣大跌,攻上城頭的西涼兵被全部清空。
“殺。”
“殺。”
“川軍無敵,川軍無敵。”
龐德重傷,西涼兵潰退,川軍士氣高漲,擊退面前的西涼兵,舉矛高呼,聲震長野。
“少將軍,龐德對不起你,沒想到遇到黃忠,一時大意…”
西涼兵攻擊再次被打退,龐德被士兵抬下,路過馬超身旁,掙扎著對馬超說道,語氣中滿含愧疚。
馬超下馬,看了一眼龐德的傷勢,沉聲道:“我都看見了,龐將軍很英勇,攻城之事不用擔心,好好養傷。”
馬超揮揮手,士兵將滿身血的龐德抬下去,馬岱走過來道:“大哥,劉璋親自督城,他們還有督戰隊,川軍就算害怕我們,也不敢撤退,城上守軍太多,在這么攻下去,傷亡太大了。”
馬超冷眼看向陽平關城頭,城頭的守軍正在重新布防,迎接西涼軍下一次進攻。
馬岱說得沒錯,這樣攻城,西涼軍傷亡太大了,哪怕西涼軍步戰也是精銳,但畢竟是騎兵,騎兵耗損在攻城上,暴殄天物。
原本西涼軍攻城分為三步,第一步,偷襲,這是西涼軍的慣用手段,以西涼騎的速度和威力,只要沖進去數十騎,就能支撐到大軍到來,輕而易舉奪取城關。
可是由于第一日大敗川軍,劉璋將關門鎖得死死的。偷襲之路不通。
第二步,威嚇,罵戰,以西涼軍的赫赫威名,只要在城關下吶喊,呼號,踏馬,就能讓守軍心膽俱碎,幾乎毫無抵抗之力。
可是用在川軍身上,反而被劉璋和一眾武將挑釁了。最后灰溜溜撤退。
如果前兩步還沒成功,西涼軍才會攻城,西涼軍一般不用攻城器械,就用攀城鉤,攀城鉤在西涼那些低矮城墻,已經完全足夠用,在騎射掩護下甩出攀城鉤,一批士兵進入城內,打開城門。西涼鐵騎蜂擁而入。
如果城高池深,才用到攻城器械。
可是現在四步都用完了。付出慘烈的代價,竟然還是沒能攻下城,馬超捏緊鐵拳。
“馬岱,你說得沒錯,我們之所以沒有拿下陽平關,完全是因為劉璋督戰的關系,如果劉璋不在城墻上,以川軍對我西涼軍的恐懼,早就已經崩潰。實在可恨。”
“不過反過來說。”馬超頓了一下,看了一眼城頭道:“劉璋貴為蜀候,大將軍,還是當今天子皇叔,如此尊貴身份,能夠親冒矢石,上城督戰。也是難能可貴,觀袁紹,劉表,袁術之流。除了死掉的江東孫郎,誰有這份勇氣?
與劉璋戰到這一刻,也不冤枉,這場仗越來越有意思了。”
馬超笑了一聲,馬岱道:“大哥,還要打下去嗎?”
“廢話。”馬超喝了一聲:“到了今天,我們已經滯留陽平關十二日了,早不是給羌人報仇的事情,而是關系我馬超在西涼的名聲,我說過三日,還有兩日,我必取陽平關。”
一天的血戰,陽平關城上城下全是尸體,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血腥氣味,西涼軍派了士兵在城下收拾,碰到川軍尸體,就交到川軍的吊籃中吊上去,川軍打掃城頭戰場。
“楊將軍,干得不錯。”劉璋拍了拍楊任的肩膀,魚鱗甲發出葉片顫動的聲音,“若不是你想出那火箭帶布的辦法,阻止了西涼軍從攻城塔攻城,恐怕傷亡會更大,而且如此看來,要不了多久,那攻城塔也沒作用了。”
楊任聽到劉璋前一句,還很高興,自己是漢中降將,統率力武藝都不拔尖,別說張任魏延,就是吳班鄧芝等,都比自己厲害,能得到劉璋夸贊實在不易。
可是聽到劉璋后面的話,楊任越聽越難堪,苦笑著一拱手道:“主公,那辦法不是末將想出來的,是關三姐想出來的。”
“哦?”劉璋一愣,正看見關銀屏端了一碗飯靠著城墻,一邊吃一邊看城墻外遠方陰沉沉的小山川。
“主公,如果你還打算半個月之期決戰,時間就要到了,可是我們許多事情還沒做。”法正提醒劉璋道。
“我明白。”劉璋點點頭。
士兵換崗休息,城頭上士兵變得稀少,劉璋走到關銀屏身邊,雙手撐著城墻,看著遠方道:“姑娘真不是平常家女子,到處都是血跡,連一口干凈的空氣也沒有,竟然還能吃下飯。”
關銀屏側頭看了劉璋一眼,將碗里唯一一片紅燒肉放進嘴里,嚼了嚼,笑了一下:“我不是給大人說了嗎?我是軍人家庭出身,見多了血腥的。”
“恩,知道,今日多謝姑娘想出妙策,助我破敵。”
“我現在在給大人打仗,就是大人的下屬,這是我應該做的。”
劉璋笑了一下,看向關銀屏問道:“聽姑娘口音,是河北人士?”
“祖居河北,流落關中。”
“亂世大不幸啊。”
“這個亂世又有誰曾真正幸過。”關銀屏看著遠方,輕出一口氣,帶著淡淡的憂傷,輕聲道:“軍閥割據,諸侯混戰,為了一己私利,動輒驅百萬之兵血戰疆場,血流如何,尸堆成山,多少百姓家破人亡,妻離子散。”
關銀屏說著有些傷感,將飯碗放在城墻上,筷子一下一下的插著。
“姑娘真是良善之人,對苦難百姓心存憐憫,在這個自顧不暇人人自危的亂世,姑娘這樣的胸懷已經不多見了,只是,我也是軍閥,姑娘為何幫我作戰?”
“你與他們不同吧,雖然你殺的人比他們更多。在其他州,包括關中,名聲很壞,他們說你是千古虎狼之主,苛政暴斂,兇殘嗜血,不恤子民,不敬臣工,孔孟不通,專擅殺人。暴虐亙古未有。”
“苛政暴斂,兇殘嗜血,不恤子民,不敬臣工,孔孟不通,專擅殺人,呵呵呵呵。”劉璋笑了起來。
“不過我只看事實。”關銀屏平靜地說道:“你誅殺了無數世族,算得上一代暴君,可是我隨父親從河北流浪到關中。所見之處,都是世族欺壓百姓。轉嫁賦稅,欺男霸女。
最可恨的是,他們通過一切手段,兼并土地,逼得貧民家破人亡,尤其是亂世來臨,諸侯不敢得罪世族,他們更加肆無忌憚。
我在北海就親自見過一個財主,將一盞花瓶放在一家民戶門口。那家戶主出來踢碎了花瓶,然后就被索以高價,民戶拿不出來,就被逼用土地抵償。
民戶視土地為命,當然不會愿意,說那花瓶是財主故意放在門口的,不值錢。便與財主抗爭,結果兒子被打死,事情越來越大,鬧到北海府。
北海相孔融還算是一個好官。公平斷案,可是結果是,那花瓶確實很貴,財主要求合情合理,那民戶家土地被官兵與財主一起搶走,民戶一家都自殺了。
連孔子后人當代賢士孔北海治理的地方都這樣,更何況其他州郡。”
關銀屏說著嘆了口氣,臉上很平靜,可是劉璋從關銀屏的眼神中知道,她平靜只是因為過去這么多年了,或者是見怪不怪,已經麻木了,她當時看到這個場景,一定是傷心和憤恨的。
關銀屏能知道事情整個經過,并對孔融有評價,說明她是近距離接觸過孔融,并接觸了這個案件的,其身份更讓劉璋疑惑。
關銀屏沒注意到劉璋對自己的懷疑,繼續道:“從河北到青州,從青州到雍涼,就算是曹操壓制世族的兗州,和陶謙仁治下的徐州,世族兼并的土地都達到了驚人程度。
無數富農淪為貧農,貧農淪為佃戶和長工,這些沒有家產的人,又成了諸侯士兵和世族家丁的來源。
你知道這是一種怎樣的不公平嗎?”關銀屏望著遠方,眼睛中帶著霧氣:“農民佃戶,為豪門世族交了稅賦,包括世族的租稅和諸侯的賦稅,十擔米,只能留下一擔。
他們過著皺巴巴的生活,一年不能吃上一頓世族豪門給狗吃的食物,冤屈求告無門,做人藏頭縮尾,一旦遇到病痛天災或人禍,就只能等死,無良的賣兒粥女,許多老人為了不拖累年輕人。
生兒子的,成為世族家丁和諸侯的士兵,世族子弟帶著家丁成為諸侯的將軍,諸侯指揮著貧民百姓組成的軍隊血灑城頭,開疆拓土,士兵死了沒收尸,殘了棄大路,他們的要求,只是在軍中能吃飽飯,每天夜晚在稻草上祈禱明天能活著。
而世族,永遠繼續著他們的兼并。
貧民百姓生了女兒,漂亮一點的,成為了豪門的填房,不漂亮的,成為他們賞賜的財物,不見豪門三妻四妾,貧民百姓只能希望當兵立功之后,賺點錢娶個妻子,如果運氣不好,也就死在了疆場,什么也留不下。
百姓們苦,而最可怕的是,他們沒有出路,他們付出了所有,卻與世族子弟出頭的幾率,完全不對等,你說,這公平嗎?”
關銀屏看向劉璋,眼光晶瑩,可以看得出,這些話已經在關銀屏心里埋了很久了。
“從古至今,從來就沒有公平。”劉璋說道,這個時候,劉璋似乎忘了來與關銀屏談話的目的。
“可是,也不能這么不公平吧?整個底層百姓都成為了世族的奴隸,他們必須付出比世族子弟多百倍的努力,順從世族的規則,才可能達到與世族子弟輕而易舉得到的地位,同時,他們還要被嘲笑,這個天下怎么可以這樣?”
秋風吹拂,輕輕劃過臉頰,吹起佳人秀發,關銀屏一臉悲憤,劉璋看著近在咫尺的關銀屏臉龐,完全可以感受到她心中的痛和無奈。
這其實,在這個時代,多少人有同樣的痛和無奈。
這一刻,劉璋完全肯定了關銀屏是善良的,就算她身份成謎,也不會心懷叵測,如果自己這都猜錯了,那自己也認了。
“所以,大人殺那些世族,殺了很多人,聽說血滿盈江,我沒有因此認為過大人殘暴,因為,當我從河北到青徐揚兗豫,再到關中雍涼,無數次,也有過這些想法,哪怕周圍人都覺得大人殘暴,但是我不會。”
“我看的,只是大人的所作所為,大人身為皇室宗親,統帥荊益二州,如果拉攏世族,以皇叔身份輕而易舉,有了世族支持,以荊益二州的財力物力,以川軍的驍勇,天下沒人是皇叔對手。
可是皇叔沒有這樣做,就說明皇叔殺世族不是為自己,不是為私利,不是為爭霸天下,反觀皇叔的四科舉仕,土地令,我已經知道皇叔是為了百姓,為了比世族數量多得多的底層百姓,就憑這一點,天下諸侯都該在皇叔面前自慚形穢。
聽說皇叔身患隱疾,連日操勞會讓病情加重,而這次,在陽平關,皇叔每日辛勞政事,幾乎沒有休息,我都看在眼里,一個殘暴的虎狼之主,是不會這樣做的。
百姓知道誰對他好,哪怕在關中,我也聽過皇叔的民聲,在百姓眼里,皇叔的形象與在世族眼里完全不一樣,而我現在,確認了百姓的說法,所以,我愿意為皇叔作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