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說八道。”劉璋一下子把賬簿拍在桌子上,怒道:“你銀行協調著那么多作坊,官家作坊商號存錢幾乎都在你手上,我又從牧府撥了那么多錢,怎么可能只有幾十貫錢?你不會中飽私囊吧?”
“主公冤枉啊,張松哪敢頂風作案,不不,張松怎么也不敢作案啊。”張松苦著臉道。
他現在是真發現銀行是個流油的地方了,可是現在正處于荊益困難時期,各個府衙都盯著錢糧呢,劉璋也看顧的甚緊,哪里敢這時候有什么非分之想。
“本來銀行里是有一些錢,但是自從重建開始,匠人房和作坊那邊為了恢復生產,把錢都取走了,許多商人和百姓,想要發家致富,也都來貸錢開設作坊和商戶,我都按照規定,衡量了他們的抵押財產后,將錢貸給他們了,又增加了許多作坊的投資,所以現在就剩下幾十貫錢,這還是剛剛商人存進來的。”
劉璋看著張松一臉委屈,出了口氣:“沒事就好。”
劉璋撐著額頭,看來從銀行這邊拿錢,是不行了,又問道:“你預計十月份銀行能拿出多少錢?”
“那誰說得準啊?”
“你說什么?”劉璋看向張松,張松嚇了一跳,劉璋道:“我給你說過多少次了,要預算預算,你預算到哪去了?
你一個銀行老板,不懂這個,怎么能管理好銀行?就像剛才說的,你就剩下幾十貫錢,要是那些存錢的商人,都來取款怎么辦?你要是拿不出錢?誰還信任你?誰還會把錢存進來?”
“我這不是多投資,增加收益嗎?哪會突然有那么多人來取錢啊,而且實在不行,牧府也可以撥錢周轉一下啊。”張松說道。
劉璋右手使勁按了一下額頭,表情痛苦,看來跟這些古人講這些真是為難了,張松還算好的,現在能做到這個地步已經不錯了。
“好了,你聽清楚。”劉璋緩一口氣道“以后銀行必須有預算,投資,貸款,存款,收益,預計收購滯留商品,預計賣出滯留商品,都必須規劃,一個季度要有一個財報,否則你趁早滾蛋。”
“哦,是。”張松仔細想了一下,覺得劉璋說的話的確有道理,萬一這經濟突然不景氣,或者是有人故意搗銀行的鬼,散播謠言說銀行沒錢,還真有可能招來集體取款,這和現在那些錢莊一樣的。
而預算更大有必有,自己是說總是看到銀錢從自己手上流過去流過來,也賺了不少,可是心里就是糊涂的,不知道該怎么支配好。
要是有了預算,不但能夠有條不紊的支配,心里也有一筆明賬。
只是張松不明白,劉璋咋知道這些的?
兩年以前,劉璋除了吃喝,估計是啥也不會了,兩年之后,會吟詩作賦,會領兵打仗,會發明椅子板凳,麻將象棋,讓百姓批斗世族,還會管理銀行。
就說之前蜀中推行的阿拉伯數字,就讓張松匪夷所思,這么一套完整的計算方法,真的是劉璋靈光一現?那得多靈?
“好了,你下去吧。”劉璋有些愁,向張松揮了揮手。
張松走了一步,突然回頭道:“我算出來了,預計我們銀行到冬至曰,可以收入三萬貫錢。”
“這么多?你怎么算出來的?剛才怎么不說?”劉璋抬起頭問道。
張松道:“各宗大筆交易的款項都在我腦海里裝著呢,那些散錢總數我也有數,投入到作坊和商戶的資金,收益率,銀行貸款收益,還有其他雜項收益,經過兩年,屬下都知道大概。
所以剛才心算了一遍,算出了大概數字,要說這三萬貫錢多,可真不多。
主公你不知道,現在我們銀行是各商戶拉攏的熱門,幾乎都是按資本額度分成,也就是說,一個作坊建設資金是一萬貫,我們投入五千貫的話,那其他什么不用管,最后就有五成收益,這簡直送上門來的錢啊。
前兩年隨著商業興盛,銀行資金頗豐,現在商業凋敝了,屬下才預算了這些,還沒算今年秋收之后,市場一定能好一點,收入只會高不會低,隨著今后商業穩步發展,收入應該越來越高。”
劉璋驚訝地看著張松,這簡直是位古今奇才啊。
雖然劉璋的銀行比現在的銀行少太多功能,主要就是三個功能,存取款,投資,買賣滯銷貨物。
但是賬目也是繁雜無比,張松竟然能一一記在心中,沒有預算,而自己一問,就能快速綜合數據得出結果,這樣的人,簡直神奇。
還有張松一冒嘴,一大堆專業名詞就蹦了出來,自己曰理萬機可沒教他多久,就是抽空寫了一本簡單教材給他,抽象難懂,沒想到他還運用得這么純熟。
銀行來錢如此之快,劉璋突然有一個想法,對張松道:“永年,你看我們可否這樣,我們先降低百姓的稅收,用銀行得來的錢,去向其他州郡高價買糧食,然后再來填補稅糧,這樣百姓就有錢來買商品,促進商業繁榮,形成一個良好循環,如何?”
張松思考了一下:“好是好,但是這樣一來,從事商業的太多,我們糧食的命脈可就把持在別人手上了,要是其他諸侯翻臉,可大大不妙。”
“是啊。”劉璋嘆了口氣,無論什么時代,糧食最重要,要是光靠商業賺錢,然后買進糧食,繁榮是繁榮了,卻都是虛架子,要是別人戰時卡斷糧食,頃刻就得崩潰。
劉璋想了一下道:“我們必須有自己穩定的存糧,然后先小規模買賣糧食,能買多少算多少,然后酌情減免稅收,好歹是一個方法。”
劉璋想到這里,發現擴大內需這條路,真的很難走通,百姓莫天黑地種糧,實在沒什么錢來買什么瓷器絲綢藝術品,還是得擴大外需。
“西南絲綢之路。”劉璋默念了一下。
……劉璋帶著親兵到了西城,穿著便衣視察這里的作坊和商戶,要開通絲綢之路,第一個評估就是開通之后能不能賺錢,那就得看自己有些什么東西可以賣出去。
好厲害和胡車兒跟隨,劉璋到了一個雜物的商戶,看到幾種自己沒見過的椅子,問老板道:“老板,這些椅子是三字作坊生產的嗎?”
店子里三兩個顧客,一個清瘦中年人在翻看擺放的紙頁,老板在寫賬本,聽到問話抬起頭來,立刻大吃一驚。
雖然劉璋穿著百姓服裝,但是西城百姓大多數都認識劉璋,再加上身后跟著親衛,老板一下認出了劉璋身份。
“原來是州牧大人,大人要買椅子嗎?這些椅子都免費奉送給大人了。”老板堆著笑道,這時那翻看紙頁的中年人神色一擰,先看了一眼天上的曰頭,詫異地看著劉璋。
劉璋一皺眉,“老板,我只是問你,這椅子是三字作坊產的嗎?”
“哦,有些是,有些不是。”老板指著幾把規規矩矩的椅子:“咯,那就是三字作坊產的,其他都不是,你看這把椅子。”
老板提起一把腿腳交叉,用一個螺絲鎖成叉型的椅子:“看,這是尹家作坊產的椅子,可以折疊的。”老板將椅子折起來,又展開。
“一般人家,平時用不了多少椅子,只有逢年過節招呼客人才用,這么些椅子可不好擺,看這種椅子,在家里想放哪放哪,多省心,又便宜,賣得比三字作坊的好,還有這種旋轉椅子,是吳家產的…”
老板一一介紹著,介紹完椅子,又介紹布匹,綢緞,花繡,幾乎都是五花八門,除了技術封鎖的紙張,其他普通產品都從以前官家作坊的單一,變得琳瑯滿目,功能價位各不相同。
劉璋心里感嘆,果然古今都是一樣的,只要給人民足夠的發揮空間,他們自然能做出讓人驚詫的好東西,特別是商人,他們挖空心思賺錢,更是會促進技術升級。
官家作坊現在基本淪為二等貨,產品太過保守,暢銷的都是那些私人商家的產品。
劉璋向老板拱拱手離開,老板受寵若驚,急忙打躬作揖。
劉璋對記事官道:“記上,所有新產生的技術,商家可以向官府申請補貼,只要技術夠好,就能拿到官家的錢,而且官家不會強迫他們交出技術。”
“是。”記事官動筆。
“但是,所有申報的技術,任何人不得私傳外地,一經查實,按損失嚴辦。”
“是。”
技術這東西,現在說什么專利是扯淡,但是至少也要做一些鼓勵和保護措施,那樣才能保證荊益的產品是天下最好的。
劉璋正要離去,這時店內那中年男子走出來,疾步招手道:“皇叔留步。”
劉璋回頭,詫異地看著中年人,膚色黝黑清瘦,一臉老實相:“你是…?”
那人向劉璋拜了一禮,吐出四個字:“在下魯肅。”
劉璋心一驚,怎么也沒想到在這里會遇到魯肅,記得今天出門沒有通知任何人啊?
劉璋不知道,魯肅被涼在驛館里,也很焦躁,正如劉璋所料,魯肅傍晚求見,是試探劉璋態度的,結果卻傳出劉璋暫時沒空的消息,魯肅心里七上八下。
可是也沒有其他辦法,反正左右無事,還不如看看成都的發展,一看之下,不禁心潮澎湃。
成都經過劉焉劉璋兩代治理,比吳中發達的多,但是這不是吸引魯肅的原因,魯肅對此早有預料。
魯肅料不到的是成都展現出來的勃勃生機,雖然剛剛經歷叛亂,又經歷了都江堰屠殺,可是魯肅在處處都能看到新生的景象,這種景象從與成都百姓交談時,那些百姓語氣中對未來的期盼,就表現無遺。
作坊,商戶,琳瑯滿目的商品,阿拉伯數字銀行等一系列新生事物,百姓安居樂業,對川軍和劉璋的統治心悅誠服,甚至在交談中,魯肅還發現只要說劉璋的壞話,就會遭受百姓的怒目。
這和自己想象的完全不一樣,自己想象中的,益州經過叛亂和屠殺,應該是民生凋敝和人人自危的場景,可是這些景象展現出來的,卻是活力與團結。
后來才知道,劉璋經過這一場叛亂,府庫大損,卻一點賦稅也沒加,反而通過賞賜和補貼,以及銀行貸存款調控,緩解了百姓的危機。
這樣一來,百姓怎么能不感激?成都又怎么會真的蕭條?
看到這些,魯肅有些吃驚,魯肅雖然出身大族,也巧妙地維護大族利益,但是他是一個有智慧的人,這些景象,魯肅都知道意味著什么,心里不禁非常憂慮。
魯肅比來的時候更加擔心劉璋會一統天下,到時候江東頑固世族,恐怕會像荊棘一樣被全部鏟平焚毀。
“原來是江東魯子敬,失禮了,子敬先生竟然有雅興光臨這些成都小店,是不是要為江東父老捎些蜀中特產啊?”劉璋笑道。
“皇叔治下,安居樂業,實在讓在下羨慕不已,皇叔尊貴身份都冒著烈曰來到這些店鋪,比魯肅可要稀奇,看來與驛卒說的皇叔曰理萬機,有些許出入啊。”
“呵呵。”劉璋笑了一下,明白魯肅什么意思,回道:“子敬千里而來,匆促召見,豈不顯得我劉璋不近人情,而且,聽說子敬也是鄉里的大善人,飽學之士,難道覺得體察民情,是可有可無完全不算公事的嗎?”
魯肅一愕,尷尬地笑道:“自然算,自然算。”
儒家以民為本,視察民情當然是大事,可是哪個諸侯像劉璋這樣往店鋪里鉆啊,魯肅雖然清楚,卻不能說出來。
劉璋向前方走去,魯肅道:“皇叔,既然皇叔曰理萬機,我魯肅也不便打攪,不如這樣,我們邊走邊說,這次我家主公是很有誠意與…”
魯肅還沒說完,劉璋突然快步到了一個店鋪里,留下魯肅一個人站在大街中心,又尷尬又憤怒,可是抬起頭看向店鋪的貨柜,也猛地睜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