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之后。
只說長寧衛地區,已經出現了不少混亂的局面。
王守哲每隔一兩天,都會收到王守義發來的信件,給他講述長寧衛中發生的事情。城衛府已與兩個天人世家,以及包括長寧徐氏在內的幾個頂級靈臺世家,以及錢氏商行等勢力達成了協議,開始在城內開倉賑災。
不過衛城內人口眾多,是個十多萬人口的大城,每天耗費的糧食都是天文數字。
有幾伙膽大包天的商人,竟然聯手囤積居奇,將糧食以五六倍的價格,暗中對城內百姓售賣。結果被城衛府抓了個正著,非但被斬首示眾,想辦法囤積的糧食也被城衛府沒收充公。
更有小道謠言,因為這一次的災情擴散到了隴左郡外。因此短時間內,郡外的糧食很難調度過來壓制住糧荒,以至于偌大郡城之中,也產生了糧荒。
相傳隴左州郡城,是一座人口超過百萬的大城。此城出現糧荒,必然是件天大的事情。也是由此可見,隴左郡的整體局勢已經糜爛到了何種程度。
如今謠言和風聲四起,有說紫府學宮在外面籌措不到糧食。也有說,郡城下令向麾下城衛收繳糧食,以保障郡城的糧食供應。
最大的謠言,竟然還說到昌隆帝壽元將近,大乾帝國要完了,此次蟲災正是征兆。讓王守哲一頭冷汗,果然是時局一亂,什么牛鬼蛇神都會跑出來。
不過膽敢說昌隆帝快掛了的,已經迅速被城衛府揪了出來,掛在城門上凌遲處死了。
王守義的信件中,也只敢隱晦地表達了一番,王守哲還是聽送信家將偷偷摸摸說起。
總之一個字。
而平安王氏處在這亂局之中,也只能表面上老老實實。該收稅收稅,該納糧納糧,一擔都不少鎮守府的。事實上,就算王氏想少納一擔糧,都是做不到。
哪怕三伯王定族在鎮守府中擔任副鎮守使,在這種節骨眼兒上,也絕對不敢有任何徇私之心。只因城衛府中,早就派人下來督促納糧進程,此時此刻誰敢徇私?
此番夏稅,王氏納糧數目不少。
一擔一擔的糧食裝上馬車,運到了定蒲渡口,由城衛府使者監督下,鎮守府的人一一過秤,最終裝上了糧船。
三大農莊加起來,在冊總計有7650畝良田,每畝田以4稅制收,單季共計需要納田稅3060擔麥子。好在這一次總收成不錯,除開蜜蟲泛濫這個問題,今年實際上是個前期雨水豐沛,中后期陽光不錯的一季,十分有利于小麥灌漿成熟。
因此,三大農莊加起來的小麥收成總產量,實際達到了兩萬六千多擔,平均一畝產量約三擔半的樣子,勉強算是豐收了。
刨開夏稅,之前投入的滅蟲散稅,種子耕牛攤銷,佃農分成外,額外還剩下一萬四五千擔的純收益。當然,糧食實際上比這個數字更多不少。
因為之前滅蟲散等支出,之前都是用乾金支付的,而后續也不會再去買那勞什子滅蟲散了。這還僅僅是一季的收入。
順便說一句,四老太爺先前被忽悠囤下的一批滅蟲散。也在之前趁著高價時,以三倍價格賣掉了,狠狠地賺了一筆。
這讓四老太爺王宵志得意不已,逢人就吹噓,他憑著卓絕的眼光,為家族賺了一筆“大錢”,立下了大功勞。
除了自家農莊麥田的夏稅,農莊內的其余產業納稅,都是在年前納。而且因為并非生產的糧食作物,因此不需要用糧食去認繳。
此外,便是王氏勢力范圍內的轄地代收稅了。
因為王氏勢力范圍小,轄地內平民在冊良田僅為一萬六千畝,這些都是執行的五稅制,但是王氏顧念到轄地內的自耕農,雖然比外界損失少,卻也受損也很大。
因此決定只收四稅糧,屬于世家那一稅,用大銅角子抵扣便行。此番,王氏辛辛苦苦代收了6400擔糧食,全部裝車運到了定蒲渡口,然后由大船一艘一艘運走。
王守哲在家將的守護下,站在忙忙碌碌,熱火朝天的定蒲渡口處,也是不由感慨萬千。這年頭,玄武世家和自由民辛辛苦苦種田,其中的收益還真是遠遠比不上抽稅。
這些糧食,估計會如謠言一般,一部分運到衛城去,一部分估計會去“救濟”更高層次的州郡人。要知道,那邊的人生活條件遠遠好過平安鎮的人。
說起來,也算是一種諷刺。
更何況,如此一船一船的糧食運走,會讓本就缺糧的平安鎮雪上加霜。尤其是很多將積蓄,都投資在購買農田,或是耗費巨資送子嗣去讀書,再或是剛剛經歷過婚喪嫁娶等耗費巨大的自耕農家庭,這一次的危機會格外難過。
自耕農家庭條件理論上都不差,但是他們的消費水準也比佃農要高許多,油鹽醬醋,衣食住行,婚喪嫁娶的成本也會更高。
而且大部分自耕農,略微有點積蓄都會想辦法擴充田地,打造屋舍,培養子嗣讀書,學藝等。很消耗金錢,多數都沒有太多存款。
正常光景都沒問題,豈料這一次蟲災來得如此兇猛和突然。
不過,即便如此。
除了少部分自耕農外,大部分自耕農想辦法熬一熬,熬到下一季糧食產出,就算熬出頭了。但是這其中,架不住有人作妖。
每逢天災人禍,總會有一些貪心不足的權貴。借此機會大搞兼并,吞噬民脂民膏壯大自身。
王守哲遠遠地看了一眼,劉氏與趙氏那源源不斷前來納稅的車隊,眼睛都微微瞇了起來。先前還只是以劉氏趙氏兩個豺狼家族的作風,以及傳出的一些風聲,來估測他們的行動。
但是隨著情報工作的展開,一些確鑿的情報逐漸傳到王守哲面前。他幾乎已經可以確定,對方的確會有大動作。
平安劉氏。
劉氏主宅正廳之中,劉氏家主劉勝業,正在聽幾波族人稟報事件,其中也包括了年輕一代比較優秀的劉永州。
他的眉頭皺起:“長寧孫氏怎么搞的,明明答應借我們一萬五千擔麥子,秋收后咱們還三萬擔稻米,現在為何不兌現了?這一來一去,憑空賺一倍也不滿足嗎?
“長寧孫氏說,他們都是搶購滅蟲散,才勉強保住了些許產量。”一位五十多歲的族人回道,“他們說孫氏的損失太大了。”
“那需要多少?”劉勝業臉色有些陰霾,這一次劉氏損失太大太大了,若不能找補回來,太損元氣。
那族人臉色也很難看:“孫氏說不要我們加倍還糧,還說炒作糧價是犯法的。還是以物易物來得好,要和我們置換一千五百畝良田。”
一千五百畝良田?
劉勝業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好懸沒氣暈過去:“他們瘋了不成,一萬五千擔糧食換一千五百畝地?”他們劉氏家族,從老祖宗開始積攢到今天,多少年的光景了,也不過一萬畝出頭的良田。
這一開口就是七分之一的田產,何等之兇殘,這是數倍之暴利啊。
“家主,要不,算了?”那族人無奈地說,“按照咱們原本計劃,也就能兼并個兩千畝左右的良田,被孫氏如此一弄,我們豈非背負罵名還給人做嫁衣裳?”
“不能算了,此番我劉氏損失太大。”劉勝業眼神兇相畢露道,“那這一次索性一不做二不休,那就往三千畝這個數字去兼并。哪怕到時候抵押借貸,或是與人置換,咱們也是大賺。”
他大哥劉勝豪正在沖擊靈臺的關鍵時刻,尚有一些資源上的缺口。一旦沖上靈臺境,便是一門雙靈臺,便是與那孫氏都能掰掰腕子。
劉勝業此人,向來善于鉆營經濟,且錙銖必較,從不肯吃虧。而且家族這五十年來苦心經營積攢財富,在強大家族的同時,不就是想培養出第二個靈臺老祖嗎?
“家主,如此大動作,怕是會引起民怨吧?”族人有些擔憂道,“何況,王氏此番因為出了個靈蟲師,結果并無遭災,此番手中必然剩下不少余糧。會否趁機…”
“他們不敢!”劉勝業自信道,“我們劉氏與趙氏聯手辦事,孱弱的王氏如何敢動半根爪子?何況我已經聽說了,王氏已將多余糧食運往東港,高回報換取一筆修煉資源。倒是明智之舉,余糧留在手中到下一季時,必然不會如此搶手。”
“家主如何能篤定此點?”族人奇怪道,“按照此趨勢,也不是每一家都用得上加倍劑量的滅蟲散。”
“本家主已經得到消息,紫府學宮已經開始改良下一代滅蟲散。而且為表歉意,下一季的滅蟲散僅以一成的價格虧本分配給各損失的家族。”
這個消息也算比較秘密了,但是這議事廳內,都是劉氏的核心,自然不怕泄露。
“既如此,那此番機會不容錯過。”族人們紛紛表示,“就是孫氏太黑了些。”
一直沒說話,憋著的劉永州,此時突然拱手說:“家主,各位叔伯,永州倒是有個辦法,可以不用與孫氏合作。話說前些時候,我的漁船在江邊,救了一位落難的千金大小姐…”
一提起這個千金大小姐,劉永州的眼神中,不可遏制的掠過灼熱,癡迷,甚至是狂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