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枯井(二)
畢剝…燈花輕輕跳動了一下。仿佛將兩人從震撼中驚醒。
江憲退后兩步，愕然看著面前的石門——它大約三米高，四米寬。是一個整體。兩側各有一盞油燈。它們并非安置在墻壁上，而是雕筑在大門兩側。如同兩尊護衛一般。
這是兩尊跪坐在地的宮女，每一尊都接近一米，跣（xiǎn）足侍女梳髻跽（jì）坐，左手執燈，右臂擋風，身著廣袖長衫，面目端莊。表面布滿灰塵。仿佛在訴說著歷史的滄桑，又好似在警告著每一位前來者：這里，活人止步。
江憲和凌霄子對視了一眼，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凌霄子最先反應過來，走前兩步，手指幾乎是顫抖地擦去燈籠上的灰塵，立刻露出下方金黃色的軀體。
當當！他敲了敲，銅器的聲音頓時響起。這不是黃金，甚至不是白銀，卻讓凌霄子瘋了一樣，拼命擦著宮女雕像上的灰塵。眼睛都有些發紅。
隨著他越擦越多，雕像終于緩緩露出了它的真容——這是兩尊銅器。但不知道已經過了多久的歲月，身體大部分布滿銅綠。只有手中的燈龕，搖曳出昏黃的燭火。
“我艸…”哪怕是江憲，此刻也忍不住低聲罵了一句。
“國寶長信宮燈…”凌霄子的聲音都有些嘶啞了，帶著壓抑的火熱：“這特么是完整的長信宮燈！”
現在所有的長信宮燈都是漢代宮燈，漢承秦風。專家們雖然推斷長信宮燈源自秦代，卻沒有太多的證據。出土的完整樣本也不多。誰也沒想到，在西涇省的一個小角落中，竟然隱藏著兩具完整的長信宮燈！
這兩個東西拿出去，價值數億絲毫不夸張！可以說，神州投資的勘探行動，這一刻就收回了成本。而且，可以當做壓軸拍品！
“此物…活似我前年走失的表妹…”凌霄子眼珠子都轉不動了：“和貧道有緣吶…有個大元…”
他貪婪的撫摸著仕女銅像的軀體，然而，就在撫摸到燈具的時候。一聲極其輕微的“嗆”聲，忽然響起在這片空間。
很輕。
幾乎不可耳聞。
但就在聲音響起的剎那，江憲和凌霄子同時變了臉色。
江憲毫不猶豫地蹲下身來，黑傘打開。整個人都蜷縮在黑傘之后。下一秒，一片如同暴雨一樣的聲音，當當當打在黑傘之上。
聲音清脆，一聽就知道非銅即鋼。打擊范圍極大，將整個通道都籠罩其中。時間也長的嚇人，足足一分鐘，聲音才堪堪平息了下來。
江憲沒有動，咬牙道：“假道士，活著沒？”
凌霄子心有余悸的聲音縹緲響起：“還、還好…應該沒了…”
又過了三秒，江憲才放下傘。放眼望去，整個通道，四面八方都布滿了一根根鋼釘！
長有一分米，火柴粗細。東倒西歪地插入泥土中。那兩具長信宮燈現在已經完全崩裂開。不…說是崩裂也不恰當，它們就仿佛被拆開的變形金剛那樣，頭，身軀，手，燈具，整齊地分開，跌落一地。而腹腔中，更是伸出了三把一尺長的尖刀！
如果他們剛才躲慢了半分，現在要么被射成篩子，要么被開膛破腹。
打翻在地的燈具滴溜溜在地上轉了幾圈。最后滾落門旁。洞穴中重歸一片黑暗，不過熄滅的剎那，可以清晰看到，燈具的托盤上，從斷龍石后，拖出了一根繃緊的繩子。
這就是觸發的機關…江憲舒了口氣，打開頭頂的冷光燈。赫然發現，凌霄子正如同壁虎一樣趴在洞頂，腳上踏云履前段崩爛，露出腳趾。他的腳趾手指就如同二十根勾子，牢牢抓在墻壁之上。
“壁虎游墻功練得不錯。”他朝上面晃了晃，凌霄子一步跳了下來，看著散落在地的兩尊宮燈一聲哀嘆：“我可伶的表妹喲…”
“長信宮燈本來就是可以組裝的。這不影響它們的價值。”江憲蹲了下來，死死盯著燈具。忽然道：“我下來了幾秒后。這盞燈才亮了起來。”
凌霄子微微皺眉，隨意道：“有人點…”
點亮的亮字還沒說完，他就停住了嘴。
如此巨大的斷龍石，打開放下通道里不可能聽不到。他卻沒有聽見一絲聲音。
“你的意思是…這燈…自己亮的？”
江憲沒有回答，而是看著燈具，許久才道：“以人魚膏為燭，度不滅者久之。”
“這是史記中對秦皇陵的記載…”凌霄子略微沉吟，皺眉道：“你是說…這燈里，就是傳說中的人魚油？能在墓穴中千年燃燒的長明燈？”
“不！”江憲立刻搖頭道：“什么油都不行。哪怕水銀，如果一直燃燒也持續不了千年。大部分墓穴都是絕對密封狀態，沒有任何東西能在無空氣的狀態下燃燒。”
他深深看了一眼燈具，沉聲道：“所謂長明燈，實際上是特制的燈芯。比如極其易燃的火絨，浸泡特殊的油脂之后，在突然遇到大量氧氣的情況下自動燃燒。從而給人造成一種墓穴燈長明的假象。給盜墓者帶來心理的壓力…這不重要。重要的是…”
斷龍石后，一片密密麻麻，令人牙酸的機擴聲，隔著石門都能聽個一清二楚！
他嘆了口氣，磨牙道：“墓穴中的長明燈，還我們師門中還有有一種叫法——閻羅眼。”
凌霄子皺眉：“這是什么意思？”
咔噠…咔噠…就在此刻，斷龍石后，傳來隱隱約約的卡頓聲。那是機關已經運轉到位，全面激活的聲音。仿佛…就像隔著這一扇石門，里面一把把機關槍已經架起，子彈上膛，對準了所有人一般。
“就是這個意思。”江憲朝斷龍石抬了抬下巴：“長明燈受到大量氧氣突然侵入而點亮。代表閻羅睜眼。也昭示著有不速之客侵入墓主人的地盤。它是一個極其龐大的機關組合，通過燈芯的重新燃燒，激活墓地里的機關群。之前幾年我走南闖北，也沒見到過這種東西。沒想到，今天給我上了一課。”
凌霄子嘴唇張了張，最后苦笑著罵了一句：“我艸…”
江憲沉聲道：“不過，閻羅眼點亮，就代表著我們已經正式踏足墓穴入口。”
凌霄子眼角微微抽動：“哪個墓室？”
江憲看向石門，卻仿佛通過石門看向了另一個地方，幽幽開口：“我懷疑，這里是窩窩坑墓穴的真正入口。而窩窩坑…則是整個墓穴群的一部分。”
“幾千年來地殼運動，讓那里出現了一條裂口。這才讓里面的鬼東西爬了一些出來。如果不是二敢子失蹤，我們絕對想不到，長安邊界，居然藏了一個這么龐大的墓葬！”
凌霄子道：“依據？”
“因為這里和窩窩坑墓葬的緊密聯系！”江憲不容置疑地說：“兩者聯系太過緊密了！另外，斷龍石，守墓銅俑，閻羅眼…是不是在告訴我們，我們踏足了守陵人的地盤？”
“而我們能走到這里，代表守陵人已經全敗了。所以閻羅眼啟動，整個墓穴會以最高規格迎接我們的‘入住’！”
凌霄子揚天感慨：“好大的手筆…如果不是秦皇墓在西安，我都要懷疑這是秦皇墓了…接下來怎么做？”
江憲頭也不回地朝外面走去。吐出一個字：“炸。”
“用小型炸藥徹底炸爛它。我就不信，墓主人心思再怎么巧奪天工，能預計得到T/NT的出現！”
“怎么樣？”看到江憲和凌霄子從坑道下上來。紅四娘和楚子義幾乎同時問道。
江憲點了點頭，隨后看向楚子義：“神州運氣不錯。”
楚子義的目光瞬間一亮。不等他說話，江憲平靜道：“讓爆破專家過來，另外，找個借口堵上井口。留下十個人控制村民，其他人跟我來。”
一切都在有條不紊地進行，很快所有人進入坑道。當楚子義看到散落一地的長信宮燈時，眼珠子都停止了轉動。一個箭步沖上去，抱著宮燈的頭不撒手，一邊低聲吼道：“寶貝啊…寶貝啊！”
別說還沒打開斷龍石，哪怕這兩尊長信宮燈，就足以對幾大老板交差…不，不止交差，自己說不定還能多加一點分成！
不…還不止…這兩個東西拿出去，各大博物館必定紛沓而至。如果有能量放上拍賣行，全球各大頂尖富豪都會聞訊而來！而自己，幾乎能肯定可以打上“長信宮燈揭秘者”的標簽！
“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目前還沒有出現黑死蝶詛咒的線索，江憲有些煩躁。沉聲道：“馬上爆破。咱們面對的很可能是一個從未打開過的墓穴，里面的寶物數不勝數。別被眼前的東西迷花了眼。”
完整的長信宮燈…價值難以估量。但是，這還不夠！
“明白…”楚子義當然分得清輕重。戀戀不舍地放開長信宮燈，小心翼翼地親自搬到洞口。咬牙道：“小七！動手！”
小七立刻走了上來，飛快地布置著炸藥。而所有人都退回到了洞口，洞口已經被堵上。爆破不會驚擾到外面，井口也按照江憲的吩咐暫時封上，最多讓人誤會是小型地震。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二十分鐘后，小七飛快退了回來，低聲道：“各位爺，布置好了。”
刷…江憲打開了黑傘，黑傘完全打開，足足一米半的傘面，所有人都站到了他的身后。一片凝重中，江憲緩緩抬起手，隨后猛然壓下。
“開始！”
咔嚓、咔嚓…空氣中仿佛響起了秒針的聲音。十、九…五、四…三、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