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萬骨墻(三)

　　當！火花四射，但是他并沒有停，槍尖如雨落，在條石邊緣刺出無數火星。林若雪也沒有閑著，雙劍齊出，兩人如同土撥鼠一樣，瘋狂砸著條石。

　　和死神搶時間…如果他們挖掘的速度趕不上黃沙葬的速度，隨著地面上黃沙越積越高，他們只能被活埋在這里！

　　快一點…再快一點！兩人的目光都發紅，黃沙飄落，沾滿他們的頭臉，混合著汗水在臉上畫下一道道黑白分明的溝壑，然而誰也沒有空去擦拭。不知道砸了多少下，可能一百下，可能數百下。條石邊緣終于被砸的坑坑洼洼，而就在此刻，整個通道只有他們腳下一尺見方沒有被黃沙籠罩——這是他們不斷用腳踢開黃沙的結果。

　　“呵…”江憲深吸了一口氣，終于停下了雙臂。此刻，他才感覺手臂酸痛地厲害，每一塊肌肉都在哀嚎。林若雪也差不了多少，根本沒有潮海堂大公主的模樣，臉上臟得如同索馬里難民。

　　差不多了…不，是無法等下去了！

　　兩人不約而同抬頭看向前方，整條甬道已經化為一片金黃。隨著兩側墻壁越來越低，黃沙幾乎是噴涌而出。將生靈吞沒，化為冥府的世界。

　　咆哮著，扭曲著，死亡面前萬物平等。兩人收回目光對視了一眼，江憲顧不得雙臂炸裂般的酸痛，死死咬著牙，拼盡全力一槍刺向條石裂縫，穩穩刺入其中。

　　“起——！！！”他太陽穴都在亂跳，一聲暴喝，條石顫了顫，居然被這竭力一槍撬起了一絲。緊接著越來越高！直到離地一絲！

　　“快…”江憲從牙縫中擠出這句話，他的五官都扭曲得有些猙獰，臉色漲紅，雙臂微顫。就在這個字剛出現的同時，林若雪短劍一閃，精準插入縫隙。

　　沙拉拉…巨大的條石被兩人合力，撬起的縫隙越來越高！越來越大！兩人幾乎是將骨頭縫里的力氣都拿了出來，他們非常清楚，這種事情只有一次！機會也只有這一次！這次失敗，他們不可能也沒有機會第二次撬起它。

　　卡卡卡卡…轟！隨著一聲巨響，兩人終于將這塊條石掀了起來，斜斜搭在原本安放之處。下方，是一片幽碧色的洞穴。江憲毫不猶豫拉著林若雪，一把塞了進去。緊接著，自己也跳了下去。

　　咚…腳下踏上了地面，并不堅實，反而在搖搖晃晃。但是，顫顫巍巍的心卻落到了實處。

　　劫后余生的后怕，生死一瞬的緊迫，竭盡全力的疲憊…讓江憲全身都如同散了架一般。然而，他很清楚，現在根本不是照顧這些情緒的時候。他顧不得看周圍，擠出最后一絲力氣，黑長直用力一戳，將條石戳得差不多回歸原位，這才擦了一把冷汗，脫力一般癱倒在了地面。

　　轟隆隆…沉悶的沙葬聲還響起在上方，下面卻是如此安靜。好似暴風雪的夜，躲在唯一的小屋等待天明。

　　心臟咚咚咚地舒緩了下來，活著的感覺通過毛孔浸透四面八方。江憲大字型地癱在地上，出神地看著上方，入目之處，是一片排列在一起的圓木。如同古代木橋一般，不知道用什么東西制成的，一股股的黑色繩索，將這些圓木死死綁了起來，連成一排。

　　沙…黃沙隨著被撬起的條石縫隙緩緩流下。正好從江憲岔開的腿間流過。他咬了咬牙撐起身子，看向黃沙，這些沙落入下方的木頭縫隙，滑向無盡的深淵。

　　深淵？

　　他愣了愣，支起發沉的眼皮，強撐著身子站了起來。林若雪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已然沒有半分力氣：“你不再休息一下？”

　　江憲搖了搖頭，拄著大黑傘看向四周。長期作為領隊，這已經成了他默認的責任，更不要說，這次的隊員，是林若雪。

　　剛才沒有拋下他，想和他一起死的林若雪。

　　要不…這次回去，就扯個證吧…這個念頭在腦海中一閃而過，隨后，他苦笑著搖了搖頭。

　　詛咒不完全解除，結婚是害人。哪怕有感情，也得忍住。或許，正因為如此，林若雪也沒有苦苦相逼，大家都懂得給對方留余地…

　　想法未落，江憲輕輕給了自己一巴掌，什么時候了，還有工夫想這個？

　　將思緒這匹脫韁的野馬拉回正軌，他喘息著看向四周。這一眼看去，卻讓他眼角輕輕抖了抖。

　　他們…居然站在一條木橋之上！

　　兩側是落下的牙仙萬骨墻，燭火仍然通明。將周圍照耀得一片幽碧。后方，黑黝黝看不到盡頭，前方，更是無盡黑暗。腳下，則是萬丈深淵。

　　他們就像走在懸空獨木橋上，兩邊掛滿了油畫。而且，這座獨木橋上，不止有他們。

　　借著兩側尸香蠟燭的光，他可以很清晰看到，這座橋上有不少尸體，至少有十幾具！有的衣服都還沒有腐爛干凈！

　　“這應該就是上次勘探003的隊伍。”林若雪不知何時也站了起來，走到他身邊，沉聲道。

　　江憲收回思緒，輕輕點了點頭，不等他說話，林若雪繼續說道：“之前在上面，有一個問題我一直沒想清楚。那就是…這些蜈蚣為什么會怕瑤姬？”

　　“瑤姬是人形，它們如果怕的是瑤姬，根本不會對我們發動攻擊…”她拉著繩索緩緩走著，沉聲道：“它們怕的或許不是瑤姬，而是她腳下那條龍。”

　　瑤姬的雕塑一共就兩個生物：人與龍。

　　江憲若有所思。

　　林若雪接著說道：“如果…那東西不是龍呢？”

　　江憲皺眉：“不是龍還能是…”

　　一句話沒說完，他的瞳孔倏然縮了縮。

　　不是龍還能是什么？

　　還真的能是別的東西！

　　比如…始皇地宮的那條白蛇！那條不知所蹤，傳說中被秦始皇斬殺的海蛟！

　　他一直忽略了一點，白蛟蛇蛻是在那里，但是…誰也無法證明它一直在那里！

　　林若雪轉過身，凝視著他的眼睛：“我看過你的勘探報告，如果瑤姬踩著的那條蛇就是白蛟，那就說明…白蛟來過這里！這里的生物見過白蛟！”

　　江憲沒有開口，但是神色已經完全凝重起來。

　　宋云深給過他003號的資料，他很清楚，這下面恐怕有一個完全不同的生態圈。而既然是生態圈，一定會有一個食物鏈最頂端的存在。

　　他想起了那些資料，一米長的蝗蟲類生物，數米的飛行昆蟲…每一只都長著鋒利的口器。這片生態圈一定非常惡劣，要成為這里的食物鏈頂峰…

　　那只猿鶴老祖可能做到，但白蛟是一定能做到！而且毫無爭議！

　　林若雪聲音越來越嚴肅：“如果是白蛟，那么…我在山外聽到的鱗片摩挲聲，就有了解釋。”

　　“還有，你感覺到沒有。”林若雪呵了一口氣：“這下面的溫度越來越低了，按照到底，往地底走是不會這么低的。我們不管它為什么這么低，但是…如果白蛟在這下面，極可能造成它的冬眠。”

　　“假設，它每年醒來一次，因為沒有食物而暴虐，敲打山體…”

　　不等她說完，江憲就閉上眼睛，做了好幾次深呼吸。

　　若按照林若雪的假設，那么…矮靈祭，山神打鼓，全都有了合理的解釋！就連鴨子坳為什么要每年買十幾噸牛羊也有了解釋。

　　為了喂飽“山神”！

　　“這不可能。”數秒后，江憲咬牙道：“這里存在了兩千多年，從漢武帝時期開始就有。如果是白蛟在這里，它為什么會在始皇地宮有蛇蛻？它可是足足有五六百米！這樣的怪物一旦爬出洞穴，一定會被發現！歷史上不可能沒有記載！”

　　林若雪聳了聳肩：“所以，我只說是可能。但是我肯定，七彩蜈蚣害怕的絕不是瑤姬。”

　　江憲沒有開口，數秒后才岔開了話題：“這條路應該就是上方甬道的子母道。”

　　他抬頭看了看上方，緩緩道：“我們下方是深淵…應該處于地下洞穴的撕裂帶，就是兩片山體之間的地下裂隙。霍家用這些木頭搭建了一道橋梁，再在上面搭建了甬道。如果我沒猜錯，應該是懸掛式的搭建方法。”

　　“因為下方是空心的，所以兩側墻壁——也就是牙仙萬骨墻可以落下。就像現在這樣，我們踩在橋上，墻壁懸掛我們兩方。等過了足夠的時間，墻壁會升起…看到上面的滑輪了嗎？”

　　他指了指頭頂：“每一塊石頭下都連著滑輪，等墻壁升起的時候，滑輪組啟動。條石全部豎起，流沙落下，這就是我們踏入甬道根本看不到痕跡的原因。”

　　他又看向了兩側的牙仙萬骨墻：“如果它升起，應該能看到地下裂隙的兩側山壁，也就是甬道的沙庫——它們連接著墻后，一旦墻落下，沙庫的沙就會傾盆而下。我們站的這座浮橋，原本應該是用于檢修甬道的底部。卻成為了我們唯一的逃生機會。”

　　這是依靠地形制造出的完美陷阱。

　　就連六玄子都不可能復制。

　　林若雪聽得很仔細，就在最后一個字落下的時候，她挑眉道：“木頭？”

　　“木頭。”江憲欣慰地看著對方，哪怕第一次合作，對方也立刻聽出了重點。

　　林若雪輕輕撩了撩短發，凝重道：“兩千年不壞的木頭，唯獨金絲楠木。”

　　“然而，金絲楠木在那時候極其貴重。蜀道難，難于上青天。”江憲目光閃爍，沉聲開口：“王公貴族要求一根金絲楠木都是難上加難。但是我們剛才走了多遠？最少五百米。下方全部是金絲楠木修筑！”

　　林若雪抿了抿嘴唇，肯定地說：“你是覺得…霍家弄不到這么多金絲楠木？”

　　“不是覺得，而是絕對不可能！”江憲一字一句道：“當時，能弄到這么多金絲楠木的，只有…”

　　“漢武帝！”

　　“這是他親自插手的項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