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變生肘腋(二)
死寂。
數分鐘后，龍二太爺那帶著東北味兒的普通話響了起來：“長江后浪推前浪，果然瞞不過你。”
“為什么？”江憲復雜地看著對方，這是那個唯唯諾諾，已經喪失雄心的龍二太爺？
這是那個在神州一呆幾十年，如同拔牙老虎的龍天圣？
“十幾年前我的徒子徒孫被他們屠殺殆盡！哪有這么多為什么！！！”沒想到，迎接的是龍二太爺中氣十足的咆哮：“你知道2002年的大清洗到底死了多少人嗎！！”
“那你就和長生會同流合污？！”
龍二太爺愣了愣，隨后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哈哈！”
數秒后，他低下頭，深深看著江憲：“你根本不知道…歷史中藏著什么東西…”
江憲沒有看他，而是出神地看向天花板。原來如此…原來長生會敢在太歲頭頂上動土，是因為這位神州的大掌眼龍二太爺出了問題。
難怪…難怪對方如此熟悉神州的路線，原來2002年大清洗之后，龍二太爺就可能投靠了長生會…是啊，東三省距離日本并不遠。龍二太爺當年何等顯赫，和日本有些聯系并不奇怪——他也怕清洗，也準備著資產轉移。只是沒想到，那場大清洗來的這么快。
之后，對方表面上加入了神州，甚至幫忙設計了地下藏寶庫。就是等著有朝一日用上這條線…不過，如果自己不攻破始皇地宮，這條線就恐怕永遠都用不上。那…他們是否永遠也是忘年交呢？
數秒后，他低下頭，嘆了口氣。
可惜，沒有如果。
“你不該下來的。”龍二太爺幽幽看著周圍，那是他為神州打拼十幾年存下的壓箱底子貨。現在，仿佛都睜開了眼睛，不明白地看著他。
他閉上眼睛，輕輕舒了一口氣，又緩緩睜開：“更不該認出我。”
頓了頓，他仿佛平靜地說道：“如果你什么都不做，我可以當做什么都沒看到。”
刷拉…江憲小臂上，一把劍刃緩緩伸了出來，他隨手一抖，隨后遙指龍二太爺：“想要秦王照骨鏡？我在，你拿不走。”
酒逢知己千杯少，話不投機半句多。
龍二太爺再不說什么，而是手腕一抖，一根棗紅色的木頭亮了出來。右手一模，一面小銅鑼出現手中。
開山木，驚心鑼。
木頭上面雕刻著各種動物，一頭焦黑，大部分棗紅。銅鑼上，雕刻著胡黃白柳灰五種生物，個個仙氣凌然，那就是出馬五仙中大名鼎鼎的內五仙。
大廳中寂靜了下來。江憲明白，他面對相識數十年的龍老，無論如何是開不了槍的。但是他更明白，被稱為“兩百年來第一出馬”的龍二太爺，一旦拿出了這兩個東西，就是準備動真格了。
本以為…他已經失去了血性。然而對方卻在神州潛藏了十幾年，他決不能再保持以前的看法。可能…現在的龍二太爺，比起壯年時有過之而無不及。
眼對眼，拳對拳。數秒后，龍二太爺猛然一敲鑼，口中以極快的語速念道：“我知你祖何門戶，哪山哪府藏仙根。”
仙根本是仙山長，不沾凡間半點塵。
話音剛落，龍二太爺的瞳孔…竟然化為了豎瞳！身軀如同沒有骨頭那樣，全身都趴在了地面。緊接著，用一種匪夷所思的速度，直撲江憲而來！
他已經完全不似人類，反而更似某種動物，口中，更長出了兩根極長的牙齒。仿佛要用爪牙將江憲撕裂一般。
請的是柳家娘子…也就是蛇仙…果然，對方的實力有增無減，請神甚至只要起個頭就可以…江憲心中思緒電轉，一聲低喝，手中短劍疾刺龍二太爺脖子。
請神是一種很玄乎的狀態，功力不到的，只是在跳大神而已。而真正厲害的出馬，請的是什么，他就是什么。現在請的是柳娘子，那對方的弱點就從心臟變到了脖子上——江憲絕對不懷疑龍二太爺此刻的實力。
劍若奔雷，龍二太爺嘶吼著迎面撲來。然而，就在接觸的剎那，對方身軀真的如同蛇一樣，飛快繞到了江憲身后，拉出一個人體不可能達到的弧度。緊接著，一口咬向江憲背心。
好快的速度…江憲肌膚都炸起無數雞皮，就在間不容發的瞬間，身軀凌空一轉，一招魁星踢斗狠狠踢在龍二太爺腦袋上，手中短劍如同匹練，竟然拉出了幻影，后發而先至地刺入了龍二太爺胸口，然后猛地一拉！
倒劈銀河！
預料中的“嗤啦”聲并沒有出現，眼前的一切仿佛定格，龍二太爺的身軀在劍刺入的剎那，居然…化為一只只烏鴉，朝四方飛去。
“呱呱呱！”這些烏鴉速度太快，以至于飛開的時候，江憲臉上，衣服上，已經出現諸多裂痕。他輕輕抿了抿嘴唇，心中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這是地馬…
出馬仙他了解得不多，但是也知道，出馬分為天馬和地馬，天馬指的就是胡黃白柳灰五大仙家。而地馬，就是指的一切生物都有靈性，都可成仙。
地馬的種類千千萬萬，就在剛才，龍二太爺居然沒有念請神咒直接請了地馬上身。據他所知…有這份功力的人，都是五百年前名噪一時的大仙家了。
來不及想這么多，現在，數百烏鴉圍繞著他，下一刻，烏鴉齊齊嘶鳴著沖上天穹，數不清的羽毛如同利箭一般射下。漆黑的箭雨沒有半點空隙，他幾乎沒有考慮，手中短劍舞做一片銀光，剎那間，珠落玉盤的聲音絡繹不絕。黑與白交織成璀璨的光幕。
噗嗤！一根羽毛插入江憲肩膀，劍光再密集也有疏漏。然而江憲哼都沒有哼一聲，緊接著，數根羽毛透過劍幕，紛紛插入他的身軀，他卻連眼睛都沒有眨。
在哪里…
這是幻術，利用周圍環境和一些東西制造出來的迷障。龍二太爺一定在周圍，只要找到他，就能從這個囚籠中殺出去。
刷刷刷！羽毛更密，陡然間，劍光一頓，上百根羽毛扎入江憲身體。隱匿的龍二太爺仿佛也沒想到這一遭，然而，他豈能放過這種機會？
剎那間，空氣中輕微波動，數百根羽毛朝著下方落下，如同黑色暴雨。
也就在這一瞬間，江憲目光一亮，短劍脫手而出，直刺東南方十五米處。下一秒虛空波動，龍二太爺的身形飄然而出。但就在這一刻…江憲手臂猛然一拉，那射出去的短劍竟然一分二，二分三，三化七星！整整七把短劍，封死了龍二太爺所有退路！
“抓到你了…”江憲目光微閃，指尖七根銀絲拉在手中，用力一甩，七把劍如有靈性，齊齊插進了龍二太爺四肢和小腹。
“艸！！”龍二太爺一聲怒罵，全身血如泉涌。而同一時間，上百根羽毛齊齊沒入江憲四肢，兩人的傷竟然說不出誰輕誰重！
“七星疊影劍？六把劍通過機擴和主劍融為一體…現在誰還有這種打造手段？”龍二太爺強壓著噴涌的鮮血，身形暴退，速度快的匪夷所思。更詭異的是…他的身形越退越小，暴退十米后，他幾乎已經只能看到衣服。
拳怕少壯，并不只說的力道，而是整個身體的抗打擊能力。這一擊，江憲扛得住，龍二太爺卻未必！
江憲根本不管全身的羽毛，如同猛虎一樣沖了出去，也在同時，五指用力一拉，七把劍倒飛而回，再次組成一把短劍，隨著一聲大吼，躍身而起，朝著龍二太爺胸口刺去。
劍舞。
去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唐代公孫大娘的絕技，一代一代的學習，一代代的改良，攬山海終于將這份絕技傳到了現代。
兔起鶻落，若流星奔月，隨著龍二太爺身形越來越小，漫天烏鴉消失無蹤。而就在江憲刺中龍二太爺衣服的時候，卻根本沒有實感。
“這是…”江憲愣了愣，下一秒，衣服中一只黃鼠狼尖叫著沖了出來，尾巴一揚，一股黑煙如同氣浪一樣沖向四面八方。
這是黃大仙，內五仙排行第二…江憲立刻屏住呼吸。然而這股黑煙極其詭異，哪怕睜著眼睛，也感覺疼痛無比。
“吱！”黑霧中一聲咆哮，根本看不出是從哪里沖出來的，一道身影朝著江憲咽喉抓來。但就在叫聲剛起的時候，伴隨著又一聲慘叫。
“該死…！！”龍二太爺的怒吼隱隱響起，剎那間煙消云散。龍二太爺距離江憲只有十米不到，然而…這十米布滿了銀色絲線。
這些絲線鋒利無比，龍二太爺的手已經陷入密密麻麻的銀絲之中，割出了無數血痕。如果用力拉出，他手上的肉就沒了。如果不拉出來…他就等于被陷在了這里。
“你…什么時候？”龍二太爺有些不敢相信，咬牙道。
他不相信…不信自己會輸在一個小輩手里！
這幾十年瞞著人苦練，就為了今天輸給一個上三門的小輩？
江憲擦了擦臉上的血，這讓他看起來更加猙獰，宛若修羅一般。沙啞道：“之前你變成烏鴉的時候。”
“玲瓏骰丟出去會有聲音。但是…只有剛才，劍光和羽毛撞擊的金鐵聲，才足以掩蓋它的蹤跡。”他指了指周圍，龍二太爺順著看了過去，但見周圍古董不知何時，已經陷入了一枚枚玲瓏骰。一根根肉眼難辨的銀絲縱橫交錯，蛛網一般將江憲保護其中。
龍二太爺張了張嘴，只感覺嘴唇干得厲害，忽然冷笑道：“你以為你贏了？”
“烏三叔的羽毛每一根都經過淬煉，雖然不是毒藥，卻足夠讓你睡三天。怎么樣？現在頭暈眼花了吧？”
“是啊…不過這點時間…”江憲深吸了一口氣，隨后手持短劍猛然沖了上來：“足以讓你伏法！！”
砰——！
就在此刻，一聲清脆的槍聲響起。江憲和龍二太爺都愣了愣，緊接著同時看向門口。
就在那里，六個人舉著槍，死死對著江憲。而他的肚子上，一團血跡已經瘋狂蔓延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