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江憲和紅四娘走向他們集合地方的時候。一位年輕男子走了過來,躬身道:“江爺。”
這是一位很年輕的男子。大約二十七八歲。很精神,穿著一身迷彩服。
不用等江憲開口,他立刻說道:“我是楚老師的七弟子,別人都叫我小七。如果江爺不嫌棄,也叫我一聲小七好了。我來是匯報江爺,剛才已經跟村子里說好了。未來一個月內,他們騰出五間房間給我們。”
江憲點了點頭,小七繼續說道:“另外有兩件事想匯報江爺。第一,就是我們這次來了二十人。村里沒這么多房間。我們即使借到了五間房,仍然很緊張。所以…可能沒有指揮室。”
“等等。”江憲本來聽得心不在焉——這些事情有人去做。他其實并不想聽這些匯報,輩分高了也有輩分高的麻煩…但此刻,他腦海中忽然一亮,停了下來。
他轉過頭,認真地看向小七。小七愣了愣,臉上不由自主的露出了一絲忐忑的神色。還不等他低頭,江憲就沉聲道:“你說…村里答應了?分給我們五間房?”
“是啊。”小七愕然道。
“誰答應的?”
“村…村長?”
江憲目光微微一咪:“你不確定他是村長?”
“不…不是很確定。”小七第一次面對這種祖師爺級別的開山怪,說話都有些頓了:“這、這村子一個人都沒有…不,是一家都不開門。我們問的時候,有、有一家從窗戶里伸出手來,指了指那棟房子,我們這才過去問的。但是…但是那棟房子里的人,也沒說他是村長…只是答應了我們,可以在這里租五間房。隔著門說的。”
江憲接著問道:“租金呢?”
小七眨了眨眼睛:“對方沒提…”
“窗戶里 那只手呢?”紅四娘不知道從哪里翻出來一把指甲刀,悠閑地剃著指甲,隨意地吹了口氣:“有什么不同?”
“沒什么不同…”小七微微皺眉:“就是普通的老人手…對了,他的手非常干癟,就像…就像沒有水分那樣。”
江憲和紅四娘對視了一眼,這才點頭道:“知道了,這些事不用匯報我。直接通知你老師。另外…告訴他,命令所有人不得打擾村民。”
“知道了!”
隨著小七如釋重負的離開。江憲立刻和紅四娘加快了腳步,很快,兩人就到了村后。
這里仍然是大山。但是…卻插滿了漫山的墳飄!
很簡陋,是最簡陋版的,用一根棍子,粘上五色三角彩旗。這些墳飄插在石頭縫里,泥土中,和野花交相輝映。竟然不覺得有任何突兀。
周圍一顆顆大樹,在夏風的吹拂下,發出溫柔的沙沙聲,但配合著這些墳飄,就像在唱著一曲哀樂,訴說著它們是如何從一具具尸骨中生長出來的。讓人不寒而栗。
就在墳飄前方靠近村子的地方,有一條河。仿佛劃分生死國度的冥河,將這個村莊分為兩半。而八臂羅漢,凌霄子,就站在河邊。
“逛得怎么樣?”凌霄子雖然不是道士了,但是顯然對道士道統很重視。自從江憲找他以來,道袍不離身。此刻若有所思地看向小溪,隨口問道。
江憲沉默了一下,這才肅容道:“這個地方…簡直不像是給人住的。”
“我開始還沒有感覺,但是越走感覺越不對。這里…太安靜了。”
他隨意靠在一棵樹上,沉聲道:“大榕村和外界交流不多,毗鄰大山,這種深山老林,難保沒有猛獸。但是,這里居然一只狗都沒有。一家不養正常,不過剛才我走了幾百米還聽不到一聲狗叫,那就太不對勁了。”
他伸出兩根指頭:“第二,也是因為這個原因。我注意到了他們的房屋。你們應該也發現了。這里的房屋…距離太遠了。”
“還是剛才那個原因,深山老林,猛獸出沒。他們無論是什么原因,都應該抱團聚居才對。然而,他們…簡直就像生怕和鄰居太近一樣,一個房子修得比一個遠。”
“最后…就是我特意問了馬局長。因為這里地理特殊,誰都不想背讓這個近乎避世的山村奔小康的任務,所以…近幾十年來,沒人見過這里任何一個村民!”
他冷笑了一聲,看向四周神色都凝重起來的幾個人:“唯一一個見過這里村民的,是四年前一位支教。可惜,他瘋了。”
“瘋了?”八臂羅漢甕聲甕氣地開口。
“沒錯。”江憲掏出一根煙點燃,深深抽了一口:“瘋的時候,嘴里念叨著兩句話‘仙人撫頂’‘長生’。”
刷刷!八臂羅漢和紅四娘的目光立刻看了過來。
江憲沒有管他們的目光,而是掃視了眾人一圈,幽幽開口:“那么,問題來了。”
“天上白玉京,九宮十二城,仙人撫我頂,結發授長生。這是我在下面神仙崖上看到的字。為什么…這里會提到?”
“我換個說法,什么情況下,活人才會知道下面陵墓的東西?而且…主動避世?”
沉默。
數秒后,凌霄子抬起頭來,凝重地說:“你總是能透過現象看本質…不過你說的這種情況,還真的有一種人完全符合。”
他舔了舔嘴唇,一字一句說道:“守陵人。”
這三個字,立刻讓所有人目光為之一亮。八臂羅漢喃喃道:“如果這下面真的是三公級別的大墓,他們有自己的守陵人不奇怪。也只有這種等級的達官顯貴才能享受得起活人守陵的待遇。換句話說,有守陵人的地方必有大墓。但奇怪的是,這些守陵人輪回幾千年都還在,這太過反常了。”
時間是抹去一切的良藥,守陵人能為一個人守陵幾千年,這根本不現實。
人心思變。滄海桑田。
“先不急。”江憲沉吟許久后,說出了自己的想法:“我的意見是:先不要急著下去。如果他們真的是守陵人,那么,這個村子里恐怕有揭示下方墓主人身份的重要線索!”
知道墓主人是誰,這對于勘探來說太重要了。
可以從史記中尋找對方的典故,甚至墓穴布局,參與人員。對于接下來的探索,就會有一個“度”的存在。
再難,也不會超過這個“度”,因為對方的能力、財力、物力、人力都達不到更高的標準。甚至可以從當時的記載中,推算出還會遇到什么機關。包括墓穴的格局——磨刀不誤砍柴工。
“那…怎么證實他們是否擁有守陵人的身份?”八臂羅漢皺眉道。
這對接下來的勘探太重要了,甚至可以說是破題一筆!
“等。”江憲搓著下巴,沉聲開口:“他們只要是人,就要吃喝拉撒。我看過屋里,沒有廁所,農村的廁所大部分都設置在豬圈或者屋后。現在他們躲著我們,總有躲不下去的時候。他們總會出來的。”
“一旦發現他們的蹤跡,順藤摸瓜,總能找到蛛絲馬跡!”
夏天的夜,黑得很晚。
江憲和其他三人以及楚子義一起要了一個房間。當然睡的是臨時搭的鋼絲床。巧的是,分出來的房間,沒有一個村民。
他并沒有對楚子義隱瞞他們的發現,他很清楚對方的水平,如果不是要安排隊伍,對方發現是遲早的事情。畢竟…除了王者,還有些卡在超凡大師的“偽王者”…
楚子義非常贊同他們的想法。當夜晚八點的時候,按照計劃,所有房間都關掉了燈。
“你確定他們會出來嗎?”窗戶上已經被戳破了一個小洞,江憲的床頭距離洞口不遠,楚子義一邊養神一邊問道。
“放心吧。”紅四娘不耐煩地翻了個身:“只要是人,就要吃喝拉撒…媳婦兒睡下來唄。”
一只鞋子直接飛到了紅四娘床上,打的對方哎喲一聲嬌、喘。
“在家里丟人還不夠,還要丟到這里來?你不要臉老娘還要臉!”八臂羅漢煩躁的翻了個身,碩大的身軀都裹進了被子里。
一時間,房間里安靜了下來。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習慣了城市生物鐘的各位都沒有睡意。蛙鳴,蟲鳴,偶爾夾雜著一兩聲野獸的長嚎組成悠揚的協奏曲。讓夜晚的山中孤村格外的靜謐而詭異。
一個小時,兩個小時…三個小時…就在手機時間指向十一點半的時候,江憲猛然睜開了眼睛。
不只是他,整個屋子里的人,全都睜開了眼。因為就在剛才,空氣中響起了一聲輕微的“滋呀”聲。
那是老舊的木頭被推開的聲音。
而且,這個聲音…就在客廳之中!
緊接著,是江憲下午聽到的,極力壓抑著的“呼哧”“呼哧”的粗重喘息。
客廳里藏了人?
江憲腦海中飛快回憶著客廳的布置,一張桌子,一個老舊的電視柜,一個衣柜,里面都看過,空無一物。
“暗道嗎…”他的目光瞇了起來,悄然看向大門。
通往寢室的門,是關上的。
老舊的木門,甚至裂開了好幾個口子。帶著八九十年代的特色,門上面還有一扇玻璃。玻璃不知道多久沒擦了,布滿灰塵。
喘息聲越來越近,或許他以為自己已經足夠隱蔽,但是在屋里幾個人的感知下,卻如同夏夜的螢火蟲一般醒目。側床的紅四娘偏了偏頭,看向江憲,無聲地用口語說道:動手?
江憲輕輕搖了搖頭。
下一秒,一道高大的影子,赫然站在了門口。
很高,高得恐怖。可能有兩米四五,從玻璃中看過去,堪堪看到對方肩膀。和他們僅僅一門之隔!
咚咚…房間里安靜的可怕,甚至能聽到人的心跳。就在這種死寂之中,一種讓人頭皮炸起的沙沙聲,微不可聞地在門外響了起來。
那是常年不剪,已經灰質的手指甲,不經意地刮在木門上的聲音…江憲被子里的手本能地握緊,隨后又強迫放松下來。
沙沙、沙沙…宛若暗夜中游蕩的鬼魂。那道身影忽然低下了身子,隨后,門板的縫隙中,伸出了一根竹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