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萬人坑(二)

　　無數的疑團，在這一剎那海嘯般涌起。

　　兩千年的守陵人，草鬼婆，山神打鼓，矮靈祭。

　　漢武帝和西王母的代表“瑤姬”會面，數十米的瑤姬，黃金寶殿中的“見神”。

　　黃金寶殿之下，藏著霍去病家族的祠堂，祭祀的竟然是霍嬗。

　　閩越消失的三百年，數萬高山族人被點天燈…一個個謎團看似毫不相關，卻仿佛有一條絲線將他們全都穿了起來。但始終找不到最關鍵的那條線。

　　“找！”江憲抬起頭，目光微微發紅：“既然是祠堂，一定有記錄生平的東西，應該就在附近！”

　　祠堂不大…或者說正殿不大，畢竟霍家人數不多，一共只傳了三代。雖然極盡富麗堂皇，也掩飾不了這是一個Newmoney的現實。占地近百米的祠堂，除了正殿之外，還分為各種偏房。

　　兩人沒有分開，一間一間找了下去。很快，他們就找到了主室所在。

　　無它，太明顯了。

　　“古代人正式的臥室有兩種，一是室，一是房。”江憲看著面前已經腐朽的雕花門廊，緩緩道：“室位于堂之后，有門與堂相通。室與堂之間有窗。戶偏東，窗偏西，左右對稱。室還有一個朝北的窗，叫‘向’。由于室在堂后，要入室必須先登堂。”

　　他們面前的臥室，符合一切特征。

　　富麗堂皇，哪怕經過數千年，木料因為腐朽而坍塌了不少，也能看出當時的奢華。

　　從殘存的木料上，可以看出柱子上曾經雕刻著各種繁復的圖案。屏風極其精致，是用金絲楠木制成。雖然數千年過去，上面的絹已經化為齏粉，但屏風仍然保持著原樣，每一寸都美輪美奐。

　　床，榻，桌，椅…無一不精…金絲楠木制成的床，床頭是盛開的海棠花，鑲滿珠玉。床上原本應該蓋著被子，時過境遷，早已化作了黑灰。而就在一床黑灰中央，卻有一個明顯的凸起。

　　江憲和林若雪對視了一眼，他率先走了上去，黑長直輕輕一掃。頓時，黑灰飛散，露出了下方…一具玉色的尸骸！

　　“這是…”兩人齊齊驚呼了一聲，難以置信地開口：“金縷玉衣！！”

　　國寶！

　　真正的國寶！和秦王照骨鏡幾乎一個等級！

　　誰也沒有心理準備，這堆黑灰下，居然藏著一具金縷玉衣！完整無損！

　　這種東西拿出去…恐怕全國都會為之瘋狂！

　　“玉衣也叫‘玉匣’。是漢代皇帝和高級貴族死時穿用的殮服，外觀和人體形狀相同…他們認為玉是山岳精英，將金玉置于人的九竅，人的精氣不會外泄，就能使尸骨不腐，可求來世再生，所以漢代的陪葬品里玉特別多…”

　　江憲震撼地撫摸著金縷玉衣，入手冰涼滑/潤，他喃喃道：“我只看過中山靖王劉勝那件，由頭罩、上身、袖子、手套、褲筒和鞋六個部分組成。但是…那件發現的時候已經散了。這一件卻沒有！”

　　“是用天蠶絲編的。”林若雪雖然對典故不熟悉，但是對各種寶藏信手拈來——畢竟出生于藏寶世家：“劉勝那件沒有用，所以才散掉。說明…這人的身份比劉勝高？”

　　這太荒唐了！

　　劉勝可是中山靖王，大耳賊劉備每每說自己是中山靖王之后，說的就是這個劉勝。然后…霍家墓地里隨便一個人，居然墓葬比皇室宗親還好？

　　“他…是霍去病？”

　　“不是。”江憲凝視著金縷玉衣，手緩緩伸向面罩：“身高不對。”

　　“曾經有專家推測過，以霍去病在當時的名氣,如果長太高太矮史書都會記上一筆——他弟霍光就因為個子矮被記下來了。歷史沒有記錄,所以肯定不會太高，也不會太矮。”

　　“其次，他的兵種是騎兵。漢武大帝對霍去病的寵愛不用說，賜給了他汗血寶馬，汗血寶馬普通身高就有180,185也常見。如果霍去病身材不高根本騎不上去。所以…目前比較流行的，是他身高180左右…你看這具尸體呢？”

　　尸體不太矮，至少170，但絕不到180。

　　“而且，霍去病陪葬茂陵。不可能在這里。”

　　話音剛落，他猛地掀開了金縷玉衣的面罩。

　　剛掀開，兩人齊齊打了個寒顫，同時退開一米，大黑傘和雙劍不約而同拿出。嚴陣以待地看著尸體。

　　眉清目秀，大約二十出頭。算是個小帥哥，但詭異的是…他的模樣過去兩千多年，絲毫沒有腐爛！

　　這絕對不是以后放進去的人！更不是之前考古隊的誰誰誰。江憲和林若雪家學淵源，他們非常清楚——金縷玉衣可開不可戴。也就是說后人根本不可能塞人進去！而金縷玉衣，只出現于漢代，特別是西漢！

　　這…就是兩千多年前的屋主人！千年不腐！

　　“這…怎么可能？”林若雪的雙劍都有些微微顫抖，她不信鬼神，現在，卻只感覺遍體生寒。

　　江憲也無法回答這個問題。然而，還不等他們驚訝，更詭異的事情發生了——就在兩人注視之下，那具尸體…竟然飛快生出了無數老年斑！緊接著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老化！不到五分鐘，就化為一堆枯骨！

　　咔噠…一個潔白的東西掉入面罩中。散發著絲絲縷縷的白霧。就在它觸及面罩的時候，整具金縷玉衣，竟然從面罩開始，飛快冰凍！

　　“這是…寒玉？”江憲微張著嘴，輕輕搖著頭，這一幕太過震撼了。他雖然聽過有暖玉和寒玉，也見過幾塊，都是價值連城。但是…寒到這種程度的寒玉，卻從未見過！

　　這就是讓尸體千年不腐的原因——冰凍。

　　“不…不只是寒玉。”林若雪側耳傾聽，忽然道：“肚子！”

　　“他肚子里還有東西！”

　　“就在剛才，是兩個東西同時落地！一個是寒玉，另一個在他肚子里！”

　　江憲立刻提起金縷玉衣的腳，用力一抖。頓時，一塊團在一起的東西，從對方腹部落下，一直滾到頭部的骷髏之中。

　　兩人對視了一眼，今天的詭異比一輩子見得都多。這團東西在尸體里呆了兩千年，居然沒有腐化？

　　好，即便是有寒玉存在，但…東西上，一點冰凍的痕跡都沒有！而且…握在手中，竟然有一種溫暖的感覺。

　　一冰一熱，同時存在一具金縷玉衣之中，這到底是什么鬼？

　　“是樹皮。”林若雪已經用劍尖挑起了那團東西，放在桌上緩緩展開：“但我從未見過這種樹皮，簡直…就像活的一樣。”

　　不過，誰也沒有功夫去考慮這些了。因為…樹皮上寫滿了字！怕不是有一千多！

　　第一句，就讓兩人同時倒抽一口涼氣，愕然看向彼此。

　　“吾名霍子候。”江憲喉結狠狠動了動，艱難道：“他是霍嬗…霍去病的親兒子！也是唯一的兒子！”

　　霍去病只有這一個兒子。他英年早逝，弟弟霍光將自己的兒子霍云，霍山過繼到霍去病名下，才成為了霍去病的孫子。實際上，在霍嬗十歲暴斃之后，霍去病一脈就算是絕了香火。

　　江憲飛快看了下去，漢代的字非常晦澀，一邊看，一邊轉換成現代文讀著，方便為林若雪解釋。

　　“我叫霍嬗，你現在看到的，是我的絕筆。”

　　“我是無法出去的，因為…我已經死了…死在十年之前。我并不恨陛下，身為臣子，身為冠軍候的兒子，我有我的擔當。”

　　江憲忽然頓了頓，緩緩看向林若雪，眼中滿是不可思議：“他是霍嬗。”

　　“是，他是霍嬗。”林若雪沒明白，同樣疑惑開口——這句話江憲剛才才說過。

　　江憲舔了舔嘴唇，只感覺嘴巴發干：“歷史上…霍嬗十歲暴斃。但是剛才我們看到的霍嬗…絕對有二十歲！”

　　“也就是說，他是假死！他暴斃之后，就呆在這里直到死去？”

　　林若雪目光一亮，隱約中，他們都聞到了一股名為“真相”的味道。

　　“所有的事情，都要從尋仙開始。”

　　“或許每一位帝王都希望長生，陛下同樣希望。他發動了全國尋找仙山，并且長期去各種高山大澤封禪。那時候，我還不懂事。”

　　“直到我十歲那年，陛下封禪泰山，發生了一件永遠改變霍家的大事！”

　　“這件事…史書不得記載，只有我知道…但是…我不想讓這個秘密從此消失！”

　　“我要寫下來！讓它給我陪葬！我知道我不可能再出去了，就讓這個秘密隨我永眠在這里。如果有人看到，那…就是他的造化。”

　　江憲閉上了眼睛。

　　他只感覺嘴唇發干。腦海中亂哄哄地想得厲害。

　　泰山封禪…泰山封禪…

　　公元前110年，漢武帝元豐元年，劉徹封禪泰山。隨行官員沒有一個跟上了御駕，只有一個人跟上了。

　　他，就是年僅十歲的霍嬗。

　　泰山之頂，只有漢武帝和霍嬗兩人，其他宦官侍從全部被逐出。沒有人知道他們說了什么，只知道…回去之后，十歲的霍嬗暴斃。

　　這是歷史懸案，史書都沒有記載為什么。霍嬗本人卻把它記了下來！而且讓人知道，他的暴斃是假死，之后，他都活在霍家封地的地下。

　　為什么？

　　睜開眼睛，調整了一下波動的心緒，他繼續看了下去。

　　“沒有人知道我看到了什么…泰山封禪，我和陛下看到了一個神秘的圖案！在看到那個圖案三秒后，我只感覺…天地都在傾斜！草木瘋狂往天空生長，形成一個漆黑的點。周圍的東西都在扭曲，一種難以言說的壓力降臨到了我身上。”

　　“當時…陛下差點激動到瘋狂！他說…他說他看到了神，看到了一位神女！神只能是他的！”

　　“這時候，我就知道，我可能活不久了。”

　　刷——兩人再次抬起頭來，目光碰撞在一起，誰都讀懂了對方眼中的兩個字。

　　見神！

　　漢武帝，在110年的泰山封禪中…“見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