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等待青衣返巢的時候,趙慶莫名其妙的笑了起來,不是怒笑,不是苦笑,而是真真切切的神采飛揚,對著一眾屬下斷喝:“換裝!十年暗樁,今天還我本來面目!”話音落處雙臂猛震,啪啪的裂響中,外衣被他層層震碎,露出了內襯的青衣戰袍:墨魚袍!
暗樁青衣們個個面露喜色,手上沒事的,全都一窩蜂的跑進了內廳,再出來的時候,每個人都身披墨魚袍,腰挎繡春刀,臂橫停風盾,背上搭著艷陽遮大帽,一副威武彪悍!
小汐瞇起了眼睛,看了看周圍,也腳步輕輕的走進了一間廂房,不多久便回來了,赫然變成了個冰冷俏麗的青衣衛。梁辛大笑,青衣裝束配上了少女那副三伏天凍死人的神情,果然妙極了。
小汐看梁辛沖她咧嘴傻笑,皺了皺眉:“你不換裝么?”
梁辛讓趙慶領著,也鉆進了內堂,磨牙和黃瓜對望一眼,忙不迭的怪叫了一聲:“我們也換…”說著撒腿追進了屋子。
片刻功夫,鎮北鏢局之內,除了沒尾巴的羊角脆之外,盡數都是煞氣騰騰的青衣衛,就連程老頭也被胡亂套上了件墨魚袍。
嘭…嘭…嘭…
藤甲兵已經包圍了鏢局,正在沖擊著大門,悶鈍的撞擊聲,一下又一下的砸在眾人心里。
半柱香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密道中沒有一個青衣回來。
小鎮上的廝殺并沒有停歇,被派駐在外的青衣,用行動向主官說出了自己的想法:他們要截殺敵人,減小突圍的壓力。
趙慶的眼睛紅了,抬起一腳把小小的香爐踢了個四分五裂,狠狠罵了句:“都是群蠢貨!”
這時候程老頭嘴唇發顫,哆哆嗦嗦的小聲道:“咱、咱快跑吧…”
趙慶深吸了一口氣,穩定住自己的情緒,揮手喝令:“隨我,突圍!”
梁辛早就等他這句話了,他自忖自己的戰力比起其他人要強的太多了,這個頭陣義不容辭要由自己來打,邁開大步走向了鏢局大門。不料青衣們誰也沒跟他走,盡數轉過身,向著后院跑去了。
磨牙和黃花比較有良心,一起對著梁辛揮手:“三哥,這邊走…”
梁辛騷眉搭眼的又跑回來,追上其他人,磨牙笑著跟他說道:“突圍的事情,黎角大人活著的時候早就安排好了,有暗道的!”
解鈴鎮遍地機關,設計精妙,自然有暗道可供逃遁。
趙慶接過話題,一邊走一邊給梁辛解釋道:“這條暗道一直通往鎮子邊緣,不過敵人包圍的范圍太大,出了暗道之后,肯定還會有一場險惡廝殺,才能逃出生天。”
密道的出口在敵人的包圍圈之內,這也是趙慶沒有急著突圍的原因之一。
梁辛點點頭,同時還有些不解:“當初為何不把暗道挖長一些?”
磨牙早就和青衣問明白了這些事情,得意洋洋的說道:“這才是黎大人的心機之處!”
暗道是黎角給解鈴鎮設計的最后一道保險,自然要機密隱蔽,可天下能人何其多,遠的不說,就在梁辛身邊,便跟著個擅長聽地大法的童子。
所以黎角在修建這條暗道是煞費苦心,距離、角度、轉折每一樣都經過最精密的計算,當幸存者進入暗道之后,無論是說話、奔跑,都不會產生絲毫的共振與露音,而現在的長度,也是保證隱秘性的極限了,暗道再長出一寸,便很容易被地面上的高人發現了。
磨牙已經試過,青衣暗樁在密道中奔跑說話的時候,他在地面上施展聽地之術,察覺不到一絲異常,這才真正的對黎角心服口服。
梁辛也黎角的機關算計的本領折服,而趙慶的表情卻有些古怪,夾雜著自豪、沮喪、傷心難過,還有些梁辛看不懂的神情。
暗樁青衣們訓練有素,撤去偽裝、開動機括,片刻后梁辛已經隨著大隊人馬走入了暗道之中,后面自然還有人留下來負責關閉入口、斷后等事情。
最終,梁辛帶來的青衣,和解鈴鎮的暗樁,進入暗道的兩隊人馬加在一起,一共七十余人。
進入暗道之后,不僅僅是梁辛,就連小汐、熊大維等人也露出了驚訝的神色,這里根本就不是他們想象中的狹小坑道,而是寬敞、舒適的平整大路。上下左右都由厚厚的石板鋪就,暗道中的采光不是燭炬火把,而是自然發光的磷藻燈,遇風不熄見水更明。
不僅如此,石板上都還篆刻了精美的花紋,黃瓜看的目瞪口呆,忍不住笑道:“逃生的密道還要雕花篆刻,這也太…太講究了吧?”
趙慶苦笑著搖搖頭,顯然他也不知道黎角為什么要如此設計。
磨牙則若有所思,一邊走著,一邊用手指輕輕摸索著石壁上的花紋,不久之后恍然大悟,對著其他人說道:“這些花紋,都有減少聲音震動的功效!”
暗道寬敞,但是整體的走形彎彎曲曲,經常會有極大的轉角,走不多久就把眾人搞得頭昏眼花,這種古怪的建造方式,想來也是減小、消弭聲音的設計。
在行進一段之后,趙慶走到梁辛身邊,開口道:“暗道的另一端,也有精兵守護,萬一被敵人發現了出口,他們會發出訊號,同時開啟機關把咱們直接送上地面,總之.,大家隨時要準備廝殺。”
說完,趙慶頓了頓,突然站住了腳步:“梁大人,下官有個不情之請。”
梁辛還沒答話,不遠處的程老頭就急惶惶的喊道:“別傻站著耽擱時間,一邊走一邊說。”
趙慶再度邁開腳步,口中繼續對梁辛道:“總鏢頭留下的禁制已經盡數發動完畢,后面的事情便是廝殺、突圍了,而我心緒已亂,想要…想要交出指揮權責,甘愿做一個沖鋒陷陣的青衣刀兵,還請大人成全。”
說著,趙慶竟然哭了,眼淚好想斷了線的珠子,噼里啪啦的往下掉。
解鈴小鎮是趙慶生活十年的地方,此刻正生靈涂炭,饒是青衣長著一副鐵打的心腸,此刻也心思凌亂,變得沖動嗜殺了。
梁辛還沒說話,不遠處的小汐就輕輕嘆了口氣,轉頭望向緊跟在她身后、背著程不嵐的熊大維,說道:“熊百戶,接下來的事情由你指揮。”
熊大維讀懂她的唇語,愕然道:“可系我的耳,隴。”耳聾人,靠著記憶發音說話,又怎么能清晰傳令?
小汐一笑:“無妨,能聽明白的,不用多說了。”
趙慶交出了指揮權,好像整個人都解脫了許多,伸手抹掉眼淚,對著兩位游騎輕輕說了句:“多謝。”
程不嵐卻顯然更信任趙慶一些,見他卸任,老臉上掛滿了擔心。
一行人步伐矯捷,可暗道修建的實在太繞人,距離出口還要走上不短的一段時間,正行走間,正在隊首的梁辛和小汐好像同時發現了什么,不約而同的一揮手,所有人立刻站住了腳步。
兩個游騎輕輕移動,向前走了幾步,互成掎角之勢。
一眾青衣也無聲的抽出了繡春刀,將刀鋒壓在盾下,以防露出刀光,比貍貓的腳步還輕,轉眼結成陣勢,把背著程不嵐的熊大維護在了中央。
不大的功夫之后,一陣凌亂的腳步聲,從暗道的另一端傳來…腳步聲越來越清晰,其間還伴隨著粗重的呼吸聲,梁辛微微放松,既然會呼吸,便不是稻草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