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高道士返過身,看見一輛獨輪車,陷在雪地里,動彈不得,一邊嘆著氣,一邊先去幫忙。
“就這點糧食,夠干啥的?!都以為我們九成宮是個大道觀,誰知道我們的田產連八百畝都沒有!”
一般而言,兩百畝以上土地,能供養五十名道士。
九成宮三百名道士,卻只有不到八百畝土地。從土地產出來看,完全是入不敷出的。
瘦高道士看著瘦,力氣卻很大,輕喝一聲,便把獨輪車給抬了起來。
旁邊的民夫連忙拿出一塊木板,墊在車輪下。
幾方配合用力,獨輪車便成功走出雪坑。
瘦高道士回到自己師兄身邊,嘟嘟囔囔地抱怨:“今年咱們的香火也少了許多。京都萬壽觀一年香火錢有三萬貫,人均約六十貫一年,咱們何時有這般闊氣?”
他身旁的道士無奈道:“師弟,你是來修道的,不是來掙錢的。師傅總說你執念太重,你卻總不改。”
瘦高道士理直氣壯道:“我的道就是金錢之道,有金錢才能好好活。”
“你啊你,既然放不下你從商的心,又來當道士做甚?”
瘦高道士沒吭聲。
一行人沉默地推著獨輪車,走上熟悉的山道。
“等等!”年長道士警惕地環顧四周。
這條山路,他走了二三十年。
路邊長了什么樹,哪棵樹上多了個鳥窩,他都一清二楚。
雖然大雪覆蓋了一切,但他覺得有些不對勁。
“師兄,怎么了?”
年長道士神情嚴肅凝重:“觀主可說過會派人來接應我們?”
“沒有。最近投奔咱們觀里的災民有些多,觀主正帶著諸位師叔師伯安排災民呢,哪里還分得出人手來接應我們?”
年長道士叫停隊伍:“小心前面有埋伏。”
顧南夕思考一瞬,決定主動現身。
她沒有讓所有人都出來,而是帶著原本就定好的二十來人,向著隊伍走去。
“警戒!”年長道士一聲令下,民夫紛紛止步,從獨輪車上抄出刀,沖到車前,擺開防御陣型。
“你是何人?”年長道士高聲道。
皚皚白雪中,來人五官精致,通身氣派不似普通人。
尤其是她身著戰甲,一匹白馬跟在其后,亦步亦趨。
真人耶?山野精怪耶?
瘦高道士左手掐訣,中指趨向掌心,余指四握,同時口念。
“天地玄宗,萬炁無功,廣修浩劫,證吳神通,三界內外,惟道獨尊。體有金光,覆映吾身,開!”
隨即,瘦高道士大叫一聲:“師兄,此妖好高的道行!我念開目咒,起陰陽眼,都沒辦法看出她的真身!你速速用五雷縛行咒!”
年長道士心里一驚:“可是,來不及了,要想用五雷縛行咒,要布先天八卦陣,咱們來不及了。”
看完全程的顧南夕無語。
她想過雙方會起爭端,想過對方會先下手為強,萬萬沒想到是這種先下手為強!
遇事不決,便問玄學。說的就是他們吧?
顧南夕一步一步靠他們,眼瞅著道長們把桃木劍都拿了出來。
顧南夕忍不住開口:“諸位道長們,有沒有這種可能,我是人,不是妖?”
“怎么可能?!怎么會有這么美若天仙,霸氣側漏,氣勢如虹,英姿颯爽,睥睨天下的人?”
顧南夕頭一次被如此直白的夸贊撲一臉,翹起的嘴角壓都壓不下去。
往日里,自己那群的手下夸贊的話都很委婉,畢竟誰也不想背一個諂媚的名聲。
這群道長就不一樣了,就愛說大實話。
正所謂,真誠才是必殺技。
道上們都這么真誠地夸贊自己了,顧南夕便主動說明自己的身份。
“諸位道長,我真的是人,我名顧南夕。”
“哦哦,原來是顧娘子。你這是?”
既然確定對方是人,那就沒什么可怕的了。
道上們紛紛收回桃木劍。
顧南夕挑眉,對方這是認出自己了,還是沒認出自己?
管他認沒認出,九成宮,自己拜訪定了!
顧南夕沖著諸位道長行禮,語氣很是謙卑:“諸位道長,我們已斷糧斷水數日,好不容易行至此地,聽聞有個九成宮,想去歇歇腳。放心,不白歇腳,我們可添些香火錢。”
這話聽起來,就像是他們在山林間迷路了,這才偶然來到九成宮腳下。
年長道士也是這么認為的,連連擺手:“顧娘子哪里話?您若是不嫌棄,可跟著我們一道上九成宮。”
顧南夕為難:“我們的人有點多,若是不給香火錢,我心里過意不去。”
年長道士掃一眼顧南夕身后的二十來人,雖然都是青壯,吃的會有點多,但也不至于供不起。
“顧娘子,無須介懷。世道艱難,本就該守望相助。莫說區區二十來人,就是再來多一些,也都是我們九成宮的客人。”
聽到這話,顧南夕燦爛一笑,拍掌道:“那可真是太好了!大家伙聽到了嗎?都出來吧!”
通過短短的觀察和接觸,顧南夕認為九成宮應該是個正兒八經的道觀,跟那些只掛個名,卻行齷齪之事的妖艷賤貨不一樣。
既然如此,那就改變計劃,全部上山!
嗖嗖嗖!
雪地里,石頭后,樹上冒出一群人。
“嚇死老子了!”離瘦高道長不足一米處的雪地上,猛然間跳出一個人,沖他呲牙。
年長道長人麻了,顧娘子的同伴著實有點多。
顧南夕笑呵呵地促催道:“道長,天寒地凍,咱們還是早點去九成宮吧?”
年長道長看著上百人的青壯,眼前一黑,他們得吃多少糧食啊?!
“顧娘子,你…”
顧南夕裝作沒看到年長道長的為難,沖眾人使眼色:“還愣著做什么?沒看到道長們都累了嗎?有點眼力勁兒,幫道長們推車!”
顧南夕轉過頭來,對著年長道長笑:“道長,別客氣,他們就有一把子力氣,讓他們干!”
隨著顧南夕一聲令下,云州士兵擠開民夫,以一當十,哼哧哼哧推起獨輪車。
就連不愛拘束的小白馬,也老老實實拉起車來。
民夫們面面相覷,活被搶了?
“這…”年長道士擦汗,瞅著顧南夕健步如飛的背影,心里生出一種不妙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