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人扯了下唇角:“可你別忘了,她這個小小的翻譯可是從一開始接觸我們就態度矜傲,一般普通的小員工能像她那副樣子嗎?”
女人嫵媚優雅地撥了下自己的頭發:“誰知道呢,說不定這種小人物只是太貪財所以沒腦子,說不動她早就把我們找上她的事透露給了柏蒼,總之這個女人不可信…。”
“行了,你不就是因為一開始被這個翻譯言語上刺了幾下,何況你并不了解具體越南的情況。”中年男人有點不悅地道。
女人雙手環胸,冷笑:“你怎么知道我不了解,怕到時候柏蒼的人做手腳,我甚至找了關系去尋找新的越南合作方,作為原有合作方出問題情況下的預備。”
中年人一聽,頓時愣了下,隨后冷笑起來:“原來如此,你打的是換合作方的算盤,如果換成你的人,油水一定很大吧?”
女人倒是沒有被他激怒,只是不以為意地嗤笑:“甲方換了主事的人,把乙方就更替掉,這難道不是各行各業的慣例嗎,只用自己信得過的。”
大胡子的老外卻摸了摸下巴,忽然打斷了女人和中年女男人的爭論,用頗為流利的中文道:“不,越南這邊的情況比較特殊,現在的合作方背景不同,不是一般的乙方,上頭人的意思是在現在的情況下,能安穩過度,把項目拿過來,不能再節外生枝。”
這相當于一錘定音。
中年男人聞言,心情頓時放松了,他可不想讓這個貪得無厭的女人掌控一切,趕走柏蒼,可不是為了讓這個女人吞了好處的大頭,驅虎趕狼這種事,就沒意思了。
“哼。”女人輕哼一聲,眼底閃過一絲不甘,但她還是很快平復了原本的樣子,瞟向大胡子老外:“所以,你們是打算真的現在就透露咱們的身份給那個小翻譯,不怕著了道?”
中年男人淡淡地道:“反正柏蒼很快就要完了,咱們早晚要跟越南合作方見面的,不過些天提前知會對方一聲而已”
他頓了頓:“至于著道…我們沒有必要把上頭的大佬說出來,我們三個人中間挑一個人告訴那小翻譯,也都夠分量和誠意了。”
大胡子老外笑瞇瞇地道:“我贊成,不過誰出面呢”
中年男人眼珠子轉了轉才想開口,女人就搶先道:“我。”
中年男人頓時蹙眉:“你不知道那位翻譯小姐很討厭你嗎?”
女人撥了下頭發,笑得淡定:“那又怎么樣,我的身份比你們兩個都合適露面,如果因為我跟這個小翻譯的一點私人口角,越南乙方就能不管不顧地撂挑子,那說明我們這塊蛋糕,人家也不是很稀罕,對不對。”
說著,她頓了頓,挑眉:“不管是上頭的人,還是你們真放心跟這么個乙方合作?”
大胡子老外這次略想了想,就表態:“這次我贊同她。”
中年男人遲疑了一會,忍不住道:“萬一你蓄意挑起事端,就為了換上你自己的合作方…。”
女人淡淡地道:“我沒這么蠢,大家都是求發展共贏,我要做出什么蠢事,你們簡單找那個小翻譯調查一下,不就知道了么?”
大胡子老外點點頭,對著中年男人聳聳肩:“她說服了我。”
中年男想了想,還是盯著她半警告地道:“行,這次就讓你出面,我相信你能坐到今天的位置,知道什么可以做,什么不能做。”
女人不可置否地笑了笑,拿著鏡子攏了攏頭發。
時間一轉就到了傍晚。
溫念白看了眼忽然響了鈴的手機,上面果然有一條短信,寫了間咖啡廳的地址和卡座號。
她拿出色號正紅的唇膏,細細地給自己上了深沉又明麗的顏色,明麗溫柔的眸子里閃過一絲銳利的光——上鉤了。
收拾一番,開著車直奔地址。
那是一間環境不錯,文藝氣息濃厚的咖啡廳,老板還是個外國人。
溫念白問了卡座號,隨后跟著服務員一步步走近那卡座。
坐在卡座上的女人一身訂制的白色西裝,裁剪合身優美的衣服將女人身上干練優雅的風情體現得淋漓盡致。
溫念白看著那用袖口鉆石鑲嵌的Logo袖口,知道那是國內知名設計師的獨立小眾品牌,在國際上也很有名氣,而且設計師脾氣怪,一款衣服不做超過三款。
衣服比如香奈兒、DIOR等奢侈品牌還難到手。
這是一個相當有品位的女人。
溫念白在看見對方的面容之后,心中深深地感慨——
是的,她一直都知道的,這位女士是多么的優雅和有品位。
以至于,讓她都有點不敢相信電話里那個刻薄的女人就是面前的人。
“溫翻譯,喜歡喝點什么,我推薦這家的玫瑰咖啡,摩洛哥玫瑰的香氣非常純正,北非進口。”女人微微笑起來,精致下巴上的一顆痣都顯得優雅而風情。
溫念白在她面前坐下來,略略嘆了口氣:“好,就這個吧,薇安女士。”
薇安.劉,原來就是那個電話里的女人。
畢竟這位女士,一直以來在她面前都是禮貌溫和的,那種教養是從骨子里透出來的。
她早該想到的,有誰比她更合適接手柏蒼的“V”開發案。
她看向面前的女人,挑眉:“薇安女士,我想你應該知道我不喜歡你,所以你現在出現在這里是要對我的示威?”
薇安彎起唇角,直言不諱:“你可以這么認為,不過阮先生那邊如果只是想要確認誰會是未來與他合作的人,那么我出現在這里,也是一種誠意。”
溫念白看著她,點點頭:“行,我知道了。”
她頓了頓,端起侍者上的咖啡抿了一口,選了個話題切入口:“我挺好奇的,薇安小姐到底哪里看我不順眼?”
薇安笑了笑,眸光幽深:“能夠住進仙居一號,還住在柏蒼的對面,我曾經也挺好奇的,金組長這樣普通的你介紹給柏蒼,而你到底哪里吸引了柏蒼那樣的男人?”
溫念白若有所思:“你覺得我是靠跟勾引柏蒼上位攫取好處?”
薇安似笑非笑地道:“我之前曾經這么覺得,不過如果溫翻譯如果告訴我們的話是真的話,那么我是不是該猜測柏副總其實是看中了你身上的價值,靠著睡了你這個越南合作方的關系,把“V“開發案牢牢抓在手里。”
溫念白:“…。”
柏蒼勾引她么?
對方這些腦補和猜測真是讓人身心舒爽。
溫念白不急不緩地道彎了眸子:“那薇安女士相信哪個猜測?”
薇安挑眉,精明的眸子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根據我調查到的你的履歷,我不太相信你說的話,你的經濟狀況支撐不住你的話,如果你在越南合作方那里分量那么重,經濟狀況不會那么窘迫。”
溫念白心底微微一頓,面上卻不動聲色地做出失笑的樣子:“薇安女士真是直言不諱的性格,我在遇到柏副總之前確實只是一個普通的為生活奔忙的人,但是你不清楚的事是——并不是柏副總找上了阮先生,而是阮先生通過我找上了柏副總。”
“哦”薇安挑眉,倒是露出一點興致來,端著咖啡杯靠向了椅背。
這是一個傾聽的姿勢。
溫念白默默地吸了一口氣,編故事時間開始,但愿她的故事天衣無縫。
“柏副總有計劃要在越南投資的事情,是他在回國之前就已經跟普瑞董事會的幾位高層定下來的,而這個消息,也通過某種渠道傳到了阮先生那里。”
“我在越南的時候,與阮先生關系還算不錯,所以跟他有協議,受聘于他,將普瑞的投資計劃拿到手,而金璐則是我的橋梁,如果不是我與她提前說好,她又怎么會去接近柏副總的至交好友,進而爭取進入這個項目,就是為了第一時間接近柏副總,將我引薦過去。”
她說的每一句話都是事實,都經得起查,只是把順序顛倒了過來,唯一不是事實只有受聘于阮明恒這件事。
但如果她受聘于阮明恒,那在別人眼里,她代表的就是越南合作方的利益,而不是代表柏蒼的利益。
在如今的局勢下,她在局中的地位就不再是一顆邊緣化的棋子,而成為舉足輕重的一枚棋子,她就有機會從薇安和她背后的人手里得到更重要的情報。
“你們普瑞內部之爭,影響到阮先生的利益,所以我才會介入,當然,你也可以不相信我說的話,這一切只取決于你的判斷。”溫念白彎著杏眸淡然地一笑。
薇安靜靜地看著溫念白,銳利的目光沒錯過溫念白面孔上的每一寸表情。
好一會,她才輕哼了一聲:“柏副總這樣的迷人,你不心動?”
溫念白笑了:“當然心動,那樣的男人,日日跟他貼身工作,怎么會不心動,他比我那前男友性感得多,否則我何至于甩掉那個只會花我錢的男人。”
她頓了頓,瞇起眼:“何況他許我以重利,還答應幫我處理掉前男友。”
薇安聞言,有些詫異地看著面前的女人,前面說了那么多,她其實也最多信了一分,但溫念白這番話說下來,她倒是信了她三分。
畢竟要一個人當著別人的面剖析承認自己的欲望和丑陋,是最難的一點,這是人性。
而面前的這個看似弱質纖纖的女人,竟這樣毫不避諱地在她說出這一點。
薇安.劉倒是針對溫念白有些好奇了,不動聲色地問:“既然他能滿足你的一切要求,你又何必背叛他?”
溫念白忽然笑了:“你應該問過幾次柏副總為什么不將我直聘入普瑞吧,我一直沒用同意,原因就在于但我如果加入你們,就違背了我和阮先生的合同,所以我到現在還是飛影的一個普通小中層,一個局外人。”
薇安挑起眼尾:“然后呢?”
沒錯,她問過柏蒼幾次這件事,但那個男人都沒有直面回答她,她確實也不太明白,也許真如溫念白說的原因——
柏蒼沒有能說服溫念白全心投靠他,但是為什么?
哪怕是她,都自問在柏蒼這樣多重誘惑的攻勢下,未必能堅守本心。
溫念白淡淡地笑了,交疊著雙腿:“因為我太清楚自己之所以在你們眼里這么重要,就是因為我依附的人是阮先生,如果我背棄阮先生投靠了任意一方,那么我在柏副總眼里也好,你們眼里我不過是一個傀儡棋子,隨時就可以被舍棄。”
她目光冰涼地看著薇安:“柏蒼也好,你們也好,能施舍給我的也就是那些東西。”
薇安看著她眼底的那冰冷,竟莫名地微微顫了一下。
溫念白將她的異樣看在眼里,隨后輕笑了一下,微微傾身,忽然一把按住薇安的手背,讓她看見自己眼底更深更黑暗的情緒——
她輕輕地道:“高學歷、高收入、好出身…你們這些人要么含著金湯匙出身,要么天生智商和機會比我們這些普通人好,所以就可以凌駕我們這些人頭上,我汲汲營營這么些年,又得到了什么,一個只會花我錢和我搶兩居室房子的臭男人?”
薇安感覺到她扣住自己的手指這樣的冰冷,她略略僵住,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可對方卻不肯放只扣在她的手指上,或者說按在她華麗的八克拉戒指上。
所以她深刻地看見面前這纖細溫柔女眼底的欲望和野心,還有陰郁與黑暗——
“憑什么有人努力工作掙扎在這大城市里一個月工資卻買不起一平方,有些人就能住進別墅和大平層,像你這樣把一套房子的首付戴在手指上?”
溫念白頓了頓,終于松開了手,慢條斯理地道:“別他媽說些什么努力就能成功這種屁話了,機遇和選擇才是最重要的,商界有句話叫——站在風口的時候,豬都能飛上天,現在這就是我的風口。”
她抬手給薇安.劉倒茶,軟聲細氣兒地溫柔笑著:“知道嗎,你也好,柏蒼也好,用施舍的口氣給人東西的時候,那嘴臉挺惡心的,可我想過,如果我爬到你們這個位置的時候,男人、錢什么都有了,我也想像你們一樣露出那樣的嘴臉呢。”
薇安.劉有些怔然地看著面前那容貌溫柔的人,卻因為她那副樣子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掌心甚至微微滲出冷汗來。
這個女人…
原來是這樣嗎?
欲望和野心,還有忍耐與狠辣,都在她那溫柔纖美的皮囊下,小人物這副欲壑難填的樣子難免猙獰,可面前的女人卻意外的令人不惡心,甚至…驚艷。
是的,她幾乎在對方的臉孔下,她聞見了熟悉的,有些與自己相似的味道。
在男人占據優勢地位的商場上廝殺,她對于同類總是更敏感的。
好一會,薇安.劉微微直起了身子,朝著溫念白彎起唇角,這是她第一個可以稱為真正笑的表情:“溫小姐,你可真是一個有趣的人,我喜歡你的真實。”
是的,她欣賞這份直白的野心與坦率的陰暗。
有野心,有欲望,才更好掌控。
這個女人身處不起眼的低位,就能這樣清醒,手段這樣老辣,她以前小看對付了,這個連柏蒼都掌控不了的女人值得她高看一眼。
“哦,是么?”溫念白挑眉:“那么,我這個有趣的人想知道你們和柏副總,到底誰能笑到最后,可以么?”
薇安.劉微笑:“當然可以,柏蒼這次,絕對不會再有翻身的余地。”
溫念白想了想,忽然拿了一張餐巾紙,寫下一個郵箱和電話,給她推了過去:“這是阮先生的電話和郵箱。”
薇安.劉一怔:“你把這個給我是…。”
“我要知道你們打算怎么對付柏副總,我們需要確定的信息才好站隊。”溫念白挑眉。
薇安頓時懂了,這是一個交換,溫念白允許他們直接聯系阮先生去查證她是否受雇阮先生,但必須告訴她他們打算怎么對付柏蒼。
確認柏蒼是否真的再無翻身余地。
她遲疑了一下,隨后笑了笑,收起了餐巾紙:“好,不過我只能告訴你,接下來怎么對付他,你可以先觀察一下效果。”
溫念白略一沉吟:“好,但我還要知道你們之前不是不愿意柏蒼開發‘V’開發案,嫌他們動了你們在國內的蛋糕,為什么現在反而想要搶下這個開發案。”
薇安淡淡地道:“很簡單,第一、我們上面的人在美國通過特殊渠道,知道了明年國際局勢的變化,發現這個開發案確實有利可圖;第二、柏蒼軟硬不吃,早酒跟那幾個挖他來的董事會里的幾位達成了協議,其他人沒有辦法在這里面撈到任何自己的利益,還要損害自己原有的地盤利益,柏蒼犯了不少人的忌諱。”
溫念白點頭,隨后問:“接下來,你們要怎么對付他?”
薇安看著溫念白,忽然意味深長地笑了:“我們調查柏先生的時候,無意間發現一位先生,那位先生對柏副總知之甚深,那位先生很愿意在埋柏副總的坑里培土。”
溫念白看著薇安的表情,忽然心中一動:“那位先生…難道我認識。”
薇安笑了,優雅又莫測:“你猜呢?”
溫念白坐在車里,掰過后視鏡審視自己的表情與目光,那雙眼睛里的光依然深沉黝黯,寫滿了野心和欲念。
只有她知道,與剛才那些話里,有多少是真心,又有多少是假意。
明明就是自己心底真實產生過的念頭,是她最陰暗的那一面…
“嘖,就這么自己陰暗的心思說出來了,差點還要說想要比他更強,爬得更高,然后把他關起來算了,大概連薇安.劉都要嚇一跳了…。”她低低地笑了起來,揉了下自己唇上赤紅唇膏。
“沒關系,那副樣子很迷人。”一道微沙低涼的男音在后座忽然響了起來。
溫念白瞬間手上一抖,差點驚得把后視鏡給掰斷了。